第32章 断了线的风筝
医院走廊里，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我丈夫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们不知道，我女儿特别爱撒谎，她小时候就不喜欢学习，经常说各种各样的谎话骗人，你们不能相信她。”
刚一转过拐角，全正思就听见袁妈妈关雎的声音。
袁琪姿的悲伤和愤怒不是装出来的，全正思隐隐有些愤怒，当母亲的怎么能不信任自己的女儿，甚至污蔑她。
但又想到刚刚猜测的那种心理疾病的可能，她转而叹息母女俩的遭遇。
“袁琪姿平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全正思停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打扰同事的问话，而是问身边的孙端寅。
他回想起在补习班的这些日子，脑子里对袁琪姿的印象并不深刻，如果不是事先她主动搭话，他对她是没有太多记忆的。
“我其实对她没有很多了解。”
全正思回头，看到孙端寅在努力回想，明明班上只有六个同学，袁琪姿要做到多不起眼，才让其他同学描述她的时候要想很久。
光靠孙端寅自己想，估计是没什么重要的线索，全正思只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
“她是一直都这么穿衣服吗？在大夏天穿着长袖外套。”
这话提醒了孙端寅，他迅速点头，关于袁琪姿的点滴也渐渐想起来一些。
“一直穿着长袖，从来没见她脱掉过。”
“还有，头发没扎起来。几乎不与人主动说话，坐在教室的角落，整个人就像是个影子……”
袁琪姿每次上课好像都是从后门悄悄地进来，没有人注意到她，穿着黑色的长袖外套，披散着头发，恨不得将整张脸都遮住。
课间休息的时候，也不动，一个人趴在桌子上。
“就像是死了一样……”
听到孙端寅的描述，全正思皱起眉头，却听得不远处一阵喧哗。
袁琪姿醒了，正闹着。
门口的同事跟着关雎进去，想要控制住袁琪姿，她却始终哭喊不止，让妈妈出去，声音嘶哑着说不要再见到妈妈。
“你走！你滚啊！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
“琪琪，你怎么这样对妈妈！”关雎悲痛欲绝，捂着胸口哭得伤心不已。
站在门口，全正思被孙端寅护住，以免人多冲撞起来，不小心伤到她的手。
“你不是我妈妈！你就是个恶魔，你纵容刘峰那个人渣！三年！整整三年！我没有一天不想去死！”袁琪姿怒吼着，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全正思适时走进去，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袁琪姿。”
温柔的话语，让暴躁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袁琪姿僵硬着身体，坐在床上，低下头抽噎着。
“我想跟袁琪姿谈谈，可以吗？”她询问同事的意见。
对方点点头，看了一眼全正思的手臂，“我们就在门口，你注意着点，有什么事叫我们。”
孙端寅也想留下来，全正思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全正思搬了根凳子坐在床边，也不急着跟她搭话，而是举着自己的手臂，左看右看。
突然笑出来，把受伤的手伸过去。
“袁琪姿，你欠我一条手臂。”
被叫住名字的人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但又要故作倔强，拧着脖子反驳：“又不是我让你跟着跳下来的，你是自己跳下来的！”
“才不是！”全正思伸手摇了摇，在她面前将食指搭在中指上，“袁琪姿，我看到你向我求救了，所以我来救你了。”
面前的女孩逐渐与往下坠落的年轻面孔重合，雨水四溅在栏杆上，全正思看到她捏在衣角的手指慢慢地搭在另一只手指上。
顾不上想太多，全正思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她握住了那双颤抖的手，却因为雨水的湿滑，导致脱出。
她把手放在床边，就离袁琪姿的手一圈的距离，“抱歉，我没抓住你，就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很不甘心吧，就这么死了，让坏人逍遥法外，留下你妈妈要一直受那个人蒙骗吗？”
“让这么一个恶魔留在妈妈身边，岂不是很危险？”
“不要！我不想！”袁琪姿终于有所回应，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嘶吼过后的声音带着沙哑，就像一只倔强的刺猬，浑身上下都展开自己的刺，却有柔软的肚皮，只冲着自己的母亲。
“袁琪姿，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刘峰已经被带走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把坏人绳之以法。”
“可是……”袁琪姿眼神闪烁，看了一眼门口，带着哭腔，“妈妈她不信我，她总说我是因为逃避学习所以诬陷刘峰，姐姐，就连我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相信我，我还可以跟谁说？”
她捞起自己的衣袖，交错的划痕，一刀又一刀。内心的苦痛太难排解，袁琪姿只能用锋利的内刃对准自己，她不舍得让母亲伤心，索性选择自我伤害。
全正思缓缓摸上那些伤痕，“你只是生病了，你的妈妈或许也生病了，说不出心里真正想说的话，但你说出来，我们都可以帮助你们。”
“真……真的吗？”袁琪姿哆嗦着嘴唇，寻求着一丝希望。
“没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妈妈，袁琪姿。”
带着温度的手，慢慢摸上苍白的脸，手掌心沾满湿润，她撩开她遮盖在脸上的黑长发，露出一张鹅蛋脸。
袁琪姿跟妈妈长得很像，是一个美人胚子。
全正思在心里暗骂着畜生。
嘴上继续安慰对方：“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用将自己藏起来，谁也不能定义你，袁琪姿，你要做自己。”
手指腹摩擦着她的脸颊，湿润一点点落在手指，滚烫又脆弱。
袁琪姿依恋般将脸颊贴在全正思的手掌心，闭着眼感受到温度，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她似乎在回忆妈妈的气息，不禁勾起嘴角。
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全正思托着她的脸，一动不动。
不知道她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但至少在此刻，袁琪姿的心情是平静美好的。
全正思将人扶到床上躺好，给她掖好被子。
转身见不知怎么的开了半边的门，大家都站在门口仔细看着，她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全正思回头看一眼睡得恬静的袁琪姿，缓缓关上门。
“袁妈妈，我们可以聊聊吗？”
关雎长着一张美人脸，弱柳扶风，菟丝花一般，她点点头，扶着墙跟在全正思身后。
他们一直走到医院中间突出的阳台花园上，今日没有雨，连太阳都是热烈的，晒得人眯起眼。
“这也正好是四楼。”
花园的花一簇簇开得很是鲜艳，全正思一脚踩上花圃边缘，整个人就比栏杆高出一半来。
关雎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太危险了！”
全正思伸出手，把袁妈妈一把拉上来，“袁妈妈，你往下看，四楼，其实也很高啊。”
关雎手心满是汗水，她捏着栏杆，缓缓往下望，触目惊心的高度，让心脏骤然一紧，下一秒就腿软地受不了，她赶紧走到平地上。
“太吓人了，全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温柔了，连生气指责都只是蹙眉，被人欺负都说不出口。
“袁琪姿站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全正思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大风将衣服兜起来，整个人仿佛要落下去般。
关雎心里发紧，仿佛回到了昨日的画面。
“全警官，你到底要说什么。”
全正思跳下来，“袁妈妈，你还是不知道吗？袁琪姿在向你求救，她昨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希望你能站在她那边。”
“站在这里往下看，你害怕吧？我也害怕！袁琪姿也很害怕！风雨飘摇，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的妈妈，亲手把风筝线给掐断了！”
她的声音却越来越高，每说一句，就走近袁母一步。
把人逼在花圃边缘，全正思指着湛蓝的天空，“她想要你抓住她！袁妈妈，你是袁琪姿的妈妈啊！你都放弃她了，还有谁能抓住她？”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
关雎捂着耳朵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画面里，眼睛闪出恐惧的神色，“我不会说出去，我需要一个圆满的家庭，夫妻和睦，母慈子孝。再离婚的话，亲戚朋友都会看不起我，朋友都要唾弃我，我会流落街头，琪琪也会过上不幸福的生活。”
“琪琪，对不起，对不起……”
关雎蹲在地上，捂着头，脸色发白。
“刘峰，刘峰你放过琪琪……她才14岁啊！她才14岁！”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她跪在地上，仿佛面前站着那个名叫刘峰的男人，涕泗横流，不住地磕头。
过了片刻，关雎抬头，露出狰狞的面目，直冲着全正思而去。
“刘峰！刘峰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姐姐！”孙端寅跑上前。
却见全正思后退了几步，左手一抓，就迅速将对方的手臂反折在其身后，使得瘦弱的女人无法动弹，嘴上却还是咒骂着。
警察同事们赶紧上前，架起神情不对劲的关雎，相互对视一眼，“我们去找医生。”
“姐姐……”
孙端寅这才快步上前，仔细检查她，“没事吧？”
他上下打量一番，才确定全正思身上没有再次受伤，如释重负。
“你也太冒险了！刚刚差点就又被袁琪姿的妈妈伤到了。”
“我能有什么事？”全正思扬起尖下巴，“她力气还没有我一根小拇指大，单手就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就听见关雎的痛苦声音，盯着被带走的关雎，全正思神色凝重。
看来这个刘峰，并不想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这母女俩，都深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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