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白毓脚下不由自主地朝江侜予走去。
他想看清楚，江侜予敢顶着这么素的一张脸，究竟是过敏的疹子真的淡了，还是只是日光打在他侧脸上、太过耀眼的错觉。
然而白毓的手刚搭上江侜予的座椅靠背，试探着说了句：“侜予……”江侜予就冷冷自下而上瞥了他一眼，说：“滚后面去。”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大巴车上就这么十来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白毓脸上阵红阵白，他没想到翻脸之后江侜予会这么不客气、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低头眼圈就红了：“侜予，我没有恶意……”
“可我对你有恶意。”江侜予一口截断他的话，“你应该不会想让我当这么多人面，说你那点儿破事吧？”
他眼角一撇，拉了拉口罩，说，“你的座位在后面。”
和杨烽的暧昧关系目前还真是白毓的死穴，一方面所有人都知道杨烽是江侜予未婚夫，抖落出来白毓身上立刻就有一层“小三”疑云；另一方面白毓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纯素人励志逆袭人设，一旦和杨烽这种高层牵扯上，无论形象还是人气都会大打折扣。
白毓原本吃准了恋爱脑江侜予既然答应杨烽就不会说，但现在的江侜予太作也太疯批，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僵在原地，不好再凑近去看江侜予的脸，只得强压下心头的耻辱，轻声说了句“抱歉”，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朝大巴后方走去。
大巴车足够宽阔，众选手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白毓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在恼火：江侜予这样羞辱他，为什么这群人一点表示都没有？！
他想再开个“七彩琉璃泪”金手指，但一想“七彩琉璃泪”只能让人产生心动的幻觉，并不能让人真正爱上他——否则正牌攻反派都不需要他攻略，哭一哭就万事大吉了。
再一看这个金手指要耗费的巨额积分，忖着剩下的积分还是用在段楹身上比较好，犹豫了会儿到底放弃了。
他不知道，其实围观的众选手内心也正在做着激烈斗争，只不过是从一开始的“江侜予好跋扈好任性白毓好可怜，我要不要帮他”变成了“或许他们俩私下真有不为人知的矛盾，我还是不要站队比较好qaq”……
何况今天江侜予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就是比往常清脆悦耳，还透着一股底气十足的骄矜。
——仿佛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江侜予没回头，却能听到055在给他播报：
[段楹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睡觉，白毓走到他身边坐下了。]
[白毓问“阿楹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再发烧？”，段楹睁开眼睛说“我没事”白毓还给他递了一瓶水……唉！]
小系统唉声叹气，江侜予打断它：[这些不是书里都写了，有什么可在意的？]
其实按照原文，就算江侜予自己不提，杨烽为了把段楹和他凑对，也会强行安排江侜予参加这期衍生节目。
而刚才江侜予对白毓的那句“滚后面去”，就是原文里的台词，不说不行。
“滚后面去”之后的连消带打，才是江侜予的自主发挥。
只不过原文里的原主，就是个即时打脸型炮灰，这会儿骂了白毓，待会节目开始，所有的嘲讽和耻辱都会成倍报应到自己身上——
原主本来要害白毓段楹受惩罚，却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是被罚爬楼、又是要在水上跳舞，最终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到水里，妆容全花，被捞起来时摄像还专程给了个近景大特写，所有观众都看见了他丑绝人寰的肿脸。
自此原主连最后一点儿粉丝也跑得一干二净，就算靠评委留在节目里，也成了粉丝圈里的知名牛皮癣和小丑。
[我、我是怕白毓和反派感情太好，宿主以后很难插|进去……]055怏怏道，[本来宿主穿过来的时间点就已经很不利了。]
江侜予插上耳机，打开ipad二倍速看主题曲舞蹈，漫不经心道：[我刚才让白毓滚的时候，他很惊讶，反倒是我威胁他的时候，他从惊讶变成了紧张。]
055一头雾水：[什、什么意思？]
[与原文发展一致时，他诧异，出现与原文不同的变化时，他反而不吃惊了。这说明要么他演技太好，心理素质太强，要么……]
江侜予头也不抬，顺手将视频进度条调成了三倍速，[他很可能并不知道剧情。——我让你去问总部的事，你问了么？]
[问了问了，总部刚刚给我回应了！]055忙不迭打开总部回函，[啊！上面说，他们没有派两个救赎系统到这个世界，白毓身上的系统是其他部门的，为了顺利走完故事剧情，作用是……通过吸收目标感情，不断变美！]
[吸收感情变美……]江侜予啧了一声，[你们的功能有什么不同？]
055挠挠头：[我们的金手指库其实差不多，都是增加宿主魅力、让宿主变得更美的，我只比白毓的系统多了一个功能——
因为是针对反派的救赎系统，所以宿主在与反派处于同一空间时，可以将区域内的时间流速放慢一倍……]
055正觉得自己这功能太鸡肋，有些无颜面对宿主，没想到一直显得兴趣缺缺的江侜予，语气忽然上扬起来：[你可以放慢区域内时间流速，不被人察觉？]
055：[是呀，这样就有更充足的时间谈情说爱……]
[嗯，这样我就有更充足的时间训练他了。]江侜予满意道，[主题曲测评的时间点太近，我本来还担心即使他能过目不忘，时间上也太仓促了些。]
055：[……]
055还是不死心，挣扎道：[宿主，难道您就不想试一下走感情路线，就像白毓那样，很轻松的……]
[你还不明白么？]江侜予手中ipad上的进度条到达尾声，他抬手拨回到最开头，[我和白毓的竞争，从来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蔚岛旁边的横山影视城，先坐大巴，再转船，再坐一趟大巴，路上颠颠簸簸花去一个多小时，这期间节目组也开始在直播间预热。
055专门划出来一块屏幕给江侜予看即时弹幕，江侜予一心二用，也会在看主题曲舞蹈的间隙里瞥上两眼。
【荧光白给我冲！荧光白的家人们在哪里！】
【我来了！必须给荧光白排面！！】
【哪里有荧光白哪里就有我！】
一开始直播间几乎被密密麻麻的感叹号刷屏了，“荧光白”现在就是《明日璨星》里名副其实的美帝cp。
粉丝们能这么明目张胆，也是因为《明日璨星》简直就是官方带头磕cp，“组cp”直接写在节目的赛制里。
这几年的选秀整治过后，不再像前些年那样“唯人气论”，上面禁止通过打榜、购物等方式给选手投票，观众一人只能投一票，选手出道与否，还要经过专业导师团、媒体团的多方裁定。
不过资本永远更青睐于那些拥有死忠粉丝的明星，节目组不能公开催票，就想出了另一种提高粉丝活跃度的办法：叫101个选手从进节目那天就两两配对组cp，每轮还能互选更换！
往高尚了说，人类对于爱情的向往永远存在；往通俗一点说，谁又能拒绝磕cp的快乐？
有了cp组合，粉丝们的黏性和死忠度上去了，节目看点也多出了无穷可能性：公演时，cp之间怎么组队？淘汰时，cp互相怎么表现？淘汰之后怎么重组？衍生节目时，又存在多少错综复杂的两两关系，上一秒还是情敌、下一秒说不定就成了情侣！
赛制一出，再搭配上足有五百多人的节目团队，高清摄像、丰富外景、精心设计的剧本……《明日璨星》一经推出，就迅速燃起热度，成了近年来风头无两的选秀，人气空前。
荧光白cp粉大张旗鼓地刷了好一会儿屏，其他家的粉丝有些不乐意了：
【某刺眼cp差不多得了，真把直播间当你们家超话了？】
【弹幕刷那么多把人脸都挡住了，烦不烦，给别人留点空间吧。】
荧光□□丝也是作战经验丰富，立刻点开某个抗议者的主页，精准点艹：
【嘻嘻，还以为是哪家的酸鸡在这跳脚，原来是唯一一个没有cp的粉饼公主家啊！】
【难怪说酸话，原来是自己蒸煮讨人嫌、到处当搅屎棍，现在只能跑来嫉妒人家甜甜蜜蜜小情侣~酸臭气熏天了~[捏鼻]】
怼荧光白的人其实不少，但荧光白cp粉点艹回击还真就盯准了江侜予这一家，一是白毓和江侜予早期比较熟，走得近了粉丝难免有摩擦；
二是101个选手必然有一个人落单，而恋爱脑原主，正是死活不肯组cp的那一个。
原主在浓妆加持下，还算有张华丽漂亮挂的脸，加上他也毫不避讳自己的家世背景，练习生们都知道要是能跟他处好关系，将来好处无穷，所以哪怕原主倔强单身、别人也有了绑定cp，也常常会出现一旦原主在场，选手会对他比自己cp还热络殷勤的情形，让cp粉们伤心不已，原主因此被誉为“最强搅屎棍”。
荧光白cp粉骂江侜予讨人嫌、搅屎棍，向来一骂一个准，还没人同情，何况江侜予本来能说话反击的粉丝也不多，时间一长，他们也知道谁家是最方便逞威风、好拿捏的软柿子。
这回江侜予粉丝也一如既往地忍气吞声了，没想到倒有另外一小撮人跳了出来：
【就我觉得荧光白虽然糖多，但太循规蹈矩了反而没啥张力么？论坛上有个段楹x江侜予的贴子你们看过没，不拉郎不知道，这俩人一起简直性张力爆棚！】
【看了看了，那位文豪太会写了，嚣张笨蛋的纨绔惹到了不该惹的底层野性少年，结果被记仇又腹黑的抖s压在小黑屋里酱酱酿酿，哭得抽抽搭搭水漫金山，还不得不乖乖听话，看得我嘶哈嘶哈，人设太带感了！！】
【哔站有剪刀手根据贴子剪了视频，□□意外的好磕，主题曲正式测评之前还有次选择机会，呜呜呜我能不能dream一个！】
【这对没法dream吧，江侜予摆明了讨厌段楹啊，一有机会就针对他，他们俩没在镜头前面打起来已经算好的了。】
【讲真，江侜予之前是太嚣张任性到惹人嫌了，他要是真能在谁面前乖软安静一点，说不定大家好感度能翻一倍……】
【是的。。cp滤镜就是最好用的。。段楹快来，想象一下幻肢都石更了。。。】
荧光白cp粉觉得这些弹幕简直不堪入目，再次蹦出来骂人：
【江侜予的受腐唯别出来恶心人了ok？写黄雯给你们没人要的蒸煮拉瓜，还好意思说是拉郎？】
【段楹跟白毓锁得多死你们眼瞎了看不见？人家俩好着呢，做梦也不会选粉饼的，饼粉别来倒贴！！】
……
看个论坛，结果绝大多数时间在挨骂，即使055事先有心理准备，见江侜予的进度条越划越慢，指尖停在屏幕上久久不动，也忍不住有些心虚。
恰在此时，大巴车缓缓停下，节目领队回头大声招呼众选手下车。江侜予这才醒过神来，收拾耳机、ipad、背包，准备下车。
055期期艾艾地安慰：[宿主，那、那些恶意都是针对原主的，你不用太在意……]
[要在意啊。]
江侜予将背包留在座位上，站起来扭头，视线投向大巴车的最后。
[……啊？]
[多亏热心的场外观众。]他的手指节朝上，轻轻推了推自己的棒球帽檐，望着一前一后下车的白毓和段楹，[让我有了点灵感。]
大巴停在了横山影视城门口，练习生们由staff领着，又走了段路才抵达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剧场。这期的主题是穿越古代，节目组为他们准备了十余套汉服，要在游戏开始之前换上。
为了刺激粉丝活跃度，节目组安排按人气决定挑选服装顺序，白毓现在粉丝最多，也是他第一个进摄制间。
余下的人被留在化妆间里，由专业人员再调整妆发。段楹好像是很困的样子，他又从不做妆发，径自蜷在沙发里睡觉，长腿斜斜支棱到地上。
一个选手去拿东西也没看路，一脚踢在段楹腿上，结果被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那人当即就爆了句粗口，转头怒瞪段楹，段楹却只是撩了下眼皮，随即又闭上了，没有说半个字的意思。
那人当时就来了火，脱口道：“占着这么好的位置睡觉，你可真心安理得！”
众练习生正排队等着补妆发，这会儿不能带手机，都在百无聊赖，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身上。
唯独段楹像没听见似的，闭着眼，黑长眼睫动都不动一下。
那人知道自己被众人看着，他放了话段楹却理都不理，脸涨得通红，不禁提高声音道：“不敢面对自己是个废物，浪费名额浪费空气，装死倒很擅长！”
段楹似乎终于被他吵得不耐烦，一撸头发坐起来，寒气森然的异瞳冷冷盯着他看：“你在说谁？”
那人顿时一噎，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江侜予在旁边默默叹气。
这人倒还真不是原主指挥去的，相反，他还大概是整个选秀里原主唯一没法指挥的人——他是本届中心导师、流量歌手徐珃他弟弟徐沁，正经星二代，从官宣参加《明日璨星》起就关注度空前，吸引了不少路人凑热闹。
徐沁的人气目前表面上还是第一名，不过那是因为他路人盘够大，统计投票又只能一人一票，但论起活跃死忠、肯为他打榜花钱的粉丝，那就远远不如白毓了。所以这会白毓第一个进去挑汉服，他才格外难堪，心头鬼火直冒。
再撞上整天和白毓在一块儿、又从一开始就特别看不顺眼的段楹，这口气就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江侜予要叹气，就是因为原文里原主非但见证了这场冲突，还跳出来帮徐沁火上浇油、狠狠羞辱嘲讽了反派一把。
结果白毓回来力挺段楹，化妆间的一切还被隐藏摄像头给直播了出去，于是徐江二人形象大跌，段白两个人又收获了一大票同情分，白毓选上主题曲c位后就成了真正的人气第一，粉丝资源双收，好不快活。
“……”徐沁咽了口唾沫，他刚才是被段楹那一瞬间的气场吓到了，但感受着满屋子投过来的炯炯目光，他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怂，于是把嘴一撇，“你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你是能唱还是会跳，参加节目之前你练习过一天吗？你不是废物是什么？我参加节目之前，可是足足在海外当了七年练习生！”徐沁咬牙切齿道。
这也是他一看见段楹就火冒三丈的另一重原因：他明明有星二代的身份，却愿意屈尊纡贵赴海外练习七年，结果一进选秀，人气输给白毓也就算了，像段楹这种只靠脸和别人倒贴就能人气高涨的，实在让他忿忿不平极了。
而此时藉由隐藏摄像机观看直播的弹幕，看法也两极分化中：
【啧啧男团背地里撕胯也好凶啊，想不到徐沁私下里这么咄咄逼人，镜头前还装不谙世事、装单纯，呕了。】
【徐沁在海外待那么久，霸凌是海外偶像团体老传统项目了，也不奇怪。】
【谁想出来的隐藏摄像机这个天才主意，刺激死，估计一会要上好几个热搜，节目组kpi有了。】
【就我觉得徐沁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吗？他一个星二代，训练了整整七年，肯定心高气傲，瞧不起段楹这种没受过训练的。】
【加一，就像我大学毕业，好不容易面试来的工作却被一个文盲抢了，那我肯定也生气啊！】
【……文盲能抢你一个大学生的工作，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废了ok？】
……
弹幕上吵得如火如荼，白毓从摄制间里换好衣服出来，也正兴致盎然地通过系统观看这一出好戏。
[宿主，你不进去吗？]他的系统问道。
[不急。]白毓停在化妆间门外，悠然捋了捋头发，[要得到最多的情感值，我们得多等一会儿。]
[既然是“拯救”，当事人不够痛苦绝望，没有见识过万丈深渊，又怎么能叫“救”？]
[就算是救一只流浪猫，你给得太快、让它吃得太饱，它都不会感激你。要让它饿狠了，知道外面世界风霜雨雪、冷酷残忍，它才会贪恋人类给予的温暖——]
他嘴角弯起，在脑海中说道，[才会“乖”。]
[确实如此。]他的系统深以为然，[那我们再等徐沁多羞辱段楹一会儿，等段楹情绪失控、忍无可忍想要动手时，宿主再冲进去拦住他，帮他反驳，应该更有效果。]
[bingo]白毓满意道，[跟我时间久了，你也越来越聪明……]
他夸赞的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儿，双眼也不由自主睁大，只因他通过系统看到，剑拔弩张的屋内，江侜予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正气场十足地拦在段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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