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叶濉，你冷静点……”
俞松洋被叶濉抓着手腕一路拖到练习室门前，依旧将信将疑，“江侜予他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多半只是学了个速成套路，你被诓了吧？”
“哎呀，老俞你就信我！”叶濉跺了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我和徐沁都试过了，真的有效果，江侜予他是把各种发声乐理知识融会贯通了以后，才能四两拨千斤地来教我们！他初舞台表现不好，那是故意隐藏实力的！”
“……”俞松洋见叶濉表情真挚，反而愈发往后退了一步，半晌斟酌道，“叶濉，如果他真有剧本有能力，那也是他跟节目组之间的利益互换。”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种见惯世事的黯然：“他点拨你和徐沁还算情有可原，没有必要管我。”
叶濉拽了他两下还是没拽动，只得停住脚步，抿唇瞪着他，眼里烧着两簇小火苗。
俞松洋知道他是生气了，心想年轻人果然这么生机勃勃、充满希望，不像他……已经不会再抱无谓的幻想了。
他当初跟叶濉组cp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叶濉是初舞台破音出圈，某音千万网红选秀现场公开处刑还上了热搜第一，那时候人人都嫌他晦气、怕被他拖累被观众一块儿群嘲，不选他cp；
而自己呢，出身一个早年火过又糊掉的偶像男团，以29岁的“高龄”来参加这么一个全是年轻人的选秀，节目组请他的目的无非就是初期博流量、炒情怀，前两期爆火男团成员终成选秀回锅肉俞松洋初舞台评级f的热搜上完，他也就毫无利用价值了。
俞松洋自知没什么价值、业务能力也荒疏，唯一就是仗着年龄和情怀滤镜，在练习生里人缘非常好，所以组cp时选择空间很大，他一时不忍，主动选了叶濉。
这对当时的叶濉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因此对他感激涕零，一碰到好事第一时间就想着带他来“沾光”，但俞松洋自己早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而且，你觉得真有人在乎你的唱跳能力吗？”俞松洋叹了口气，难得冷酷地看向他年轻的小cp，“现在的选秀人气，靠人设、靠cp、靠公司，人设舞得好，业务能力再差也有人替你洗白。”
“我的人设太温吞了，确实不太适合组cp，还好等主题曲之后就可以重组了，那时候别人应该也能反应过来你身上还有价值，你早点联系一下其他人，我不介意……”
叶濉起初还只是瞪着他不说话，后面越听脸涨得越红，脸颊的肌肉都绷紧了：“所以你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捞一笔就走？过两个月接推广、割韭菜、蹭热度，现在就是坐等淘汰呗？！”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俞松洋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地说。
只有他才知道他的尾音里带了多少颤栗。
“吵什么呢？”练习室大门忽然被从里往外打开，江侜予走出来，手松松搭在门把手上，懒洋洋道，“有话不进来，一直在门口嘀嘀咕咕，我会以为你们要暗杀我。”
俞松洋视线下移，他注意到江侜予的手骨架很小，白净细软，指关节间一点茧子都看不见。这实在不像一双经历过刻苦练习的手。
他还想往后退，只不过这一退之间视野腾出更大的空间，他一眼扫见练习室里竟然还坐着某个高挑冷漠、向来拒人于千里的少年人，脚步一僵，就被叶濉趁机抓住手腕带了进去。
其实在叶濉把他从宿舍拉出来之前，俞松洋还在看段楹和江侜予的cp超话。
自从上次衍生节目之后，他们俩的cp崛起速度异常惊人，“荧光粉”的超话人数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半兢兢业业卖了几周腐的cp们，选手哪有不关注人气变化的，基本都猫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偷偷在手机上观察。
原本俞松洋来之前，对这cp还挺放心的：据他观察，“荧光粉”的初始粉丝绝大多数是发现这对cp能有效气到荧光白、还有白毓单人粉丝之后，涌进来的缺德乐子人，大家积极转发、高喊“好配”、“天生一对”，只为发泄之前被肆意踩脸的怨气而已。
但磕糖不能总对着空气磕，超话里的粉丝也开始努力扒两人过往可能有的蛛丝马迹，然而掘地三尺以后，众人失望发现：这俩人压根不熟不说，以前还很可能是互相看不惯的关系！
江侜予虽然浪子回头，变成表面傲娇冷漠实则爱你在心口难开，但段楹……之前好像是真的很烦他tat。
两人仅有的交集里，除了那期衍生节目，段楹之前连多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江侜予，更别提一丝丝暧昧的可能。目前“荧光粉”超话里别说磕糖——《蒸煮只要没打起来就是胜利》。
俞松洋来这里之前，都没想到能见到他们两个处在同一屋檐下。
“这边。”但见江侜予自顾自走到墙角，交叠双腿坐下，他虽然只有178，身材比例却极佳，腰细腿长，往下一坐就像一朵小蘑菇。
似乎完全没有跟段楹交流的意思。
……应该是巧合碰到一起了吧。俞松洋想。
“能现场唱跳一遍主题曲么？”江侜予仰起脸看他。
俞松洋知道江侜予今年二十一岁，在练习生里不算年纪特别小的，所以他之前也爱让小弟们喊他“予哥”。不过在他眼里，这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是小孩，被一个小孩这么平静地命令，让他感到自己的后耳根有些发烫。
“抱歉，是叶濉拉我过来的，我其实……”俞松洋斟酌着拒绝的措辞。
“你快奔三的人了，跟一群小孩儿凑热闹比赛，脸都不要了，不会只为了摆烂来的吧？”
江侜予抬头看着他，语调依然平稳，从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他眼睛里轻微的笑意。
俞松洋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以后，大脑轰地一声，全身血液一瞬间奔涌到手上脸上，整个人都在发蒙。
叶濉都被吓了一跳：江侜予哄他的时候那可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怎么这也带对症下药的吗？
他火急火燎开口：“老俞，予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俞松洋几乎没听清叶濉说什么，他双手握拳打颤，差点将牙咬碎了才逼出几个字：“没人能永远年轻，你以为你就没有老的那一天？”
他本以为自己能将情绪控制得足够好，却没想到这一回，他在自己的声音里听见了已经有许多年未听过的哽咽。
他狼狈地一抹眼睛，扭过头就要大步离开。
“我知道你是受伤了才退出旧团。”江侜予忽然在他身后说，“你养了几年的伤才能重新开始跳舞。你年龄大、回锅肉、业务生疏、性格无趣……”
“——但这是你抛弃过往一切荣光，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
他轻轻地说。
“……你懂什么？”俞松洋足足消音了好几秒，才声音嘶哑地说。
“你才几岁？”他背对着江侜予，脸颊肌肉剧烈震颤，很艰难才能吐出完整字句，“你经历过明明准备好一切，却因为公司上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在演唱会前一天被换掉吗？你经历过发疯一样的练习，却被突如其来的伤病耽搁，多年后复出时一切都白费了吗？”
俞松洋越说声音越高，情不自禁转回身来：
“你知道从队里年龄最小的忙内‘小鱼’、变成群嘲的‘老鱼’，曾经属于你的同事、朋友、粉丝，一夕之间全都背叛了你，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吗？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点江山，你……”
“我知道。”江侜予忽然说。
从一大清早进到这间练习室以后，他始终是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笑意微微的平静模样，也因此段楹清楚他的钓鱼行径，心底总有点不甘作祟。
可是此刻的江侜予与以往的都太不一样了，他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俞松洋，就像笼中的小动物渴望地看着外面自由的人类，身上有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雪一样的落寞。
好像他真的切身体会过那种寒冷，所以即使在此刻明晃晃的白炽灯下，也带着一阵微微的凉意。
“你知道，以前有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吗？”
段楹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停驻在江侜予身上，江侜予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额前的黑发滑落、遮住了他一半眼睛。
“……”俞松洋本来不想再回答他，可他问的问题实在离谱，让他忍不住没好气地回应，“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因为他才决定干这行的！你以为我对你这么客气，不就是沾了跟他同名同姓的光？”
“所以你不记得了吗？那个江侜予，出道时被扒出父亲欠债坐牢、母亲精神病，所有人叫他滚回娘胎里去，他不配做偶像，不配站在观众面前。”
“……但他用一次演出证明了自己。”俞松洋喃喃接口，“那首歌是当年的年度流行曲，替华国第一次在国际上拿奖……就算没有这些，他的舞台魅力也足以粉碎一切偏见。”
“可是，”俞松洋又忍不住道，“他最后终身瘫痪、还跳了江……”
他正是用偶像的过去合理化自己的现在。
“那是意外。”江侜予抬起眼睫，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以他的心性，出道时那种局面都挺过去了，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意外就自暴自弃？”
“如果他能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他总会再回到舞台上，做手术也好、坐轮椅也罢……他总会做到。”江侜予说，“现在也是一样。”
“——如果有东西一直挡在面前，那就去扭转它好了。”
他这双眼睛，天生就不太黑白分明，卧蚕粉红，眼尾颜色也如桃花，总是给人一种朦朦胧胧似醉非醉的感觉。
然而此刻江侜予的眉眼间，却透出一股近乎于锋利的骄傲，像多年未试霜刃的三尺青锋乍然露出一抹寒光，耀眼得让人无法错目。
“你的问题基本上就是这些，如果这三天能一直按我说的做，并且勤加练习，我认为主题曲你进b班不是问题。”
“……侜予，谢谢。”
在经过痛下决心→硬着头皮尝试→惊喜发现效果的江老师小课堂固定流程之后，俞松洋擦着鬓角的汗，现如今对江侜予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他在手机备忘录一条条记下江侜予的建议，耳根也情不自禁灼热着，“抱歉，我之前那么说你……只是我那时候确实不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价值，所以也不相信你会真心实意地帮我，对不起……”
自从意识到江侜予是真的能帮他和叶濉以后，俞松洋说的都是不能更真诚的大实话。
江侜予听了，嘴角倒是翘了一翘：“谁说你对我没有利用价值？”
俞松洋还只是说“价值”，江侜予更不客气，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变成了“利用价值”——听到这话，俞松洋心里还踏实了些：他现在最怕的、反而是他对江侜予毫无用处！
“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你尽管说，我会尽全力做到。”俞松洋郑重道。
叶濉在旁边踮脚补充，举着手：“我也一样！”
“嗯。”江侜予很不客气地径直道，“那你们帮我把f班里需要帮助的练习生都找过来，如果少于三十人的话，再从c班和d班找几个也行。”
“……啊？”俞松洋和叶濉都完全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竟然什么也不向他们索求，还要帮助更多选手，江侜予这是被圣父附体了？？
江侜予像是看穿他们在想什么，嗤笑一声道：“我帮你们有条件的。”
好吧，有条件就行……
俞松洋和叶濉都没意识到，自己对江侜予，已经从最初的不看好、不信任，不知不觉变成恨不得追在他屁股后头奉献了——
“条件就是，主题曲靠选手投票选c位的时候，如果局面变成二选一，不管你们当时情绪上有多么想选白毓，都要听从自己的理智，选择你们认为真正表现更好的那一个。”
江侜予转过头，抬手指了指沉默听了大半场的某人，
“——也就是他。”
俞松洋和叶濉顺着他的指尖方向扭头，一瞬间都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诧异莫名。
段楹靠着墙抬起头，一澄一碧的异瞳里，像有碎冰正闪着凛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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