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第252章
蓝瑶仔细地将我的衣服全部检查完毕，最后，他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说：“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在旁边翻白眼：“蓝锗压根不会想到，他信任的手下会协助我逃走。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在我身上装什么窃听设备。”
江风吹得我实在冷，我发牢骚道：“你都检查完了，我总可以穿了吧？好冷。我想穿外套。”
蓝瑶耸耸肩，示意我重新获得了衣服处置权，然后，他大步走到驾驶室，从里头把我那个沉重的行李包轻飘飘地提出来。
说真的，那玩意在他手上像是没有一丁点重量一样。
和我吭哧吭哧费大力气老鼠搬家式拖行李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走过来，把包扔在甲板上，随即自己也席地而坐，开始清点我的行李。
我就知道，我在这个人面前完全没有隐私可言。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蓝瑶的小心谨慎，不会让他放过任何漏洞，况且我还是直接从蓝锗身边过来的。
他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我，一如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不过。基本的合作态度应该要有，对此我很有自觉。
我抱着膝盖在他身旁坐下，看他把我的电子产品，那些游戏机，平板，vr眼镜之类丢到一边，想到不用想，等待那些东西的命运就只有一个——待报废。
行李袋中的其他东西，他也很快分门别类地清点清楚，总而言之，他以铜墙铁壁般的手段，像人体的免疫系统对待外来入侵者一样，从表至里，每个角落，所有细节，全部拉网过筛似的查了一遍。
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看他，心里一时感慨。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怎样的状态活着，才能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如此行云流水，像本能一般地行动。
简直就像无时无刻不活在侦查与反侦察中。
比起安安稳稳在向宇和蓝锗手里呆了里面的我，一直孤身在外面的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我抱着膝盖，歪头看他。这时蓝瑶忙完他手里的检查工作，终于赏了我一个眼神，他说：“很遗憾，但你带来的那些电子设备全部只是要被摧毁。”
“无所谓。”我耸耸肩。
我并不是没考虑过被追踪的情况，因此走之前我扔掉了一切具有gps定位功能的电子设备，像智能手机，运动手环种种，我一个都没有带。因为现实生活中就曾经发生过士兵因为运动手环轨迹暴露秘密驻地坐标的事情。
只是蓝瑶更加谨慎。
他不知从哪弄了个微波炉来，可能是船员用来热饭的东西，他把我的电子设备挨个放进去叮叮叮了数十分钟，这样就能确保里面的电子芯片完全被破坏——这是很专业的冷知识，因为一般人能想到的大概就是砸碎然后沉江这种。其实也足够保险了，因为要在这样大的江中捞出一个被杂碎的平板并复原其内部数据，本来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但蓝瑶的手段更干净彻底。
我看着他利用微波炉把我所带来的全部电子设备都一一处以死刑，终于没忍住，问道：“你这些年究竟在哪里？有人说你是绝命毒师真人版，有人说你在经营地下生意，可你甚至还会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这简直就像一个特务。”
蓝瑶眼皮都不抬一下，从容地说：“少打听，你知道我不会对你说实话。”
…为什么我的哥哥们对我都如此冷酷呢？
我瘪瘪嘴，扭头坐到一边，转而去看一望无际的江景。
白天，基本上我和蓝瑶就在无话可说的氛围里诡异地相处着。
蓝瑶既没告诉我要去哪儿，也没说要去做什么。
可以说，我是相当冒险而一厢情愿地选择了相信他。
可是。我既然不能如愿去监狱呆着，找办法总许瑶那边的路子做点事，又不能坐以待毙就呆在蓝锗身边等各路人马来抓我，那我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冒险一把，赌蓝瑶在这个关头向我伸出的，是橄榄枝而非刺刀。
蓝瑶一定有眼线在蓝锗身边，或者，至少是通过其他渠道能够准确掌握我的境况，否则，他不可能这么碰巧地与我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接头。
很难说我选择和蓝瑶走，到底是因为我相信蓝瑶更多一点，还是因为我怕连累蓝锗更多一点。
我偶尔也会觉得，蓝锗身上的重担，太沉重了，他不仅仅是管着一些黑手党，他还管着那么多鳏寡孤独，简直，从某个方面看上去，像个慈善家。
并不是说他就真的有那么善良，他开设的工厂招收残障人士，很大一部分理由仅仅是因为这样可以从政府那换来高额的补贴。
但不管怎么说，他姑且还算善待他们。
周克礼告诉我，之前兜售那批情报，也仅仅是为了让因卷入大国贸易之战而濒临倒闭的那些工厂尽快复工的无奈之举。
就像蓝锗问我的那句话。
当你在救一个人和救一群人之间做选择的时候？
理智会告诉你，救更多的。
可以说，当我知道蓝锗卖那批情报的理由是这个之后，我火冒三丈，恨不得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拉到的气愤心情，也终于，不得不，主动地平熄了一大半。
毕竟，我还曾经和那些工厂里的人们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大多都是普通的老实人，手上并没有沾过血。
蓝锗一直在用他自己的脏手，养着一堆于他而言没什么太大价值的普通人。
这也是，我在这次事件以后，对他有的全新的认识。
这么想想，也就没那么恨他了。
说到底，我也不是特别执着于恨的人。
“你在想什么？”
已经是晚上。
江中行船，不比在路上行车，道路灯火通明。
实际上夜晚的江，从物理上便和满是红尘烟火气的陆地遥远地隔离开。
景区那些张灯结彩，岸边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的河道也许会给搭乘夜航船的游客一种错觉，以为夜晚的水面总是这样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而实际上。当你正在在真正意义上的大江大河里巡游，尤其是夜航时，寂静，万籁俱无声；黑暗，星火凋敝孤寂，才是常态。
此时，这条航道上，只有我们的船在静静航行。除了水声，四周没有一丁点别的动静。
我裹紧毯子，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片刻后不耐地对空气问道：“你睡着了吗，瑶哥。”
蓝瑶的呼吸极其轻浅，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或者已经是古墓派里出来的活死人，薛定谔的睡，不知道醒没醒。
黑暗里，没人回我。
我爬起来，披着毯子走出驾驶舱。
可是当我站在甲板上时，除了浓腥的水草味道扑面而来，我整个人并没有因为夜风而变得更舒爽。
为了节约燃料，我们只点燃了一只灯，这只灯在告诉往来的船只，我们在这里，可是其实一切毫无意义。因为这里只有我们。
只有这条船。
世界孤独得仿佛只有我和蓝瑶，只有我们俩。
我知道自己是老毛病犯了，没有安眠药，就多多少少睡不着。
我站在船边缘，弯下身，试探着想伸手去够江面，幻想可能会有什么深水猛兽突然从暗不见底的水中跃出来，一口吞掉我。
忽然，有人扯住我的领子，用极大的力气把我从船边拖开。
“注意安全。”蓝瑶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
“难道水里真的有怪物吗？”我不甚在意，觉得蓝瑶有些小题大做。
“据说有水鬼，名为伥，专门拉人下水溺死，好让人替他便鬼，自己却好去超生。”
蓝瑶说。
“多少年前的鬼故事了，还拿出来说。”我摇摇头：“你不去说，这船底下扒拉着一个等着抓我的陌生人，我保证立刻被吓得服服帖帖。”
“鬼你都不怕，却要去怕人。”蓝瑶的脸在极其昏暗的灯关下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楚，但我听得到他语气里淡淡的不屑一顾。
“我并不是怕人，而是不想面对他们…”我叹气，忧愁地说：“我只想做一个善良的普通人。”
夜里风很大，我的话被夜风顷刻就吞没了，我不知道蓝瑶是否有听到，也许没有，因为听到的话，他这时就该嘲笑我的天真了。
“回去睡觉。”蓝瑶命令道。
这场本就没有意义的对话，也就只能谈到这里，无疾而终。
我回到驾驶室。躺倒在地板上。
地板上有厚厚的海绵，除了那股酸臭味不太好消化之外，倒也不是不能够忍受。
我总是在告诉自己，既然选择脱离别人的保护笼子，既然选择走出舒适圈，就不能再当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有的事就该忍受。不要拿生理性不适这样矫情的话当借口。
我闭着眼，努力忽视恶劣的环境，希望自己赶快入睡。
……
许久后。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只只到我属羊数到了第九万三千四百六十四只。
有人把我抱过去。
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
很温暖。
我在这样的温暖之下，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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