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第174章
哨兵已经在催促我赶紧离开，他说：“同志，没有事请不要在这附近徘徊。”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被当成苍蝇一般嫌弃，对方简直恨不得拿鸡毛掸子把我赶走的待遇，我只得连连说：“好的，好的”，然后疾走遁之。
回去后我和许瑶吐槽：“什么鬼地方，看我像看传染病，生怕我再走进一步就能把他们团灭了。”
许瑶不轻不重地说：“东西送到了吗。”
“送到了，只是没想到你说的同事是个老太太。”我说。
“确切说，是我前领导。”许瑶说：“正厅级，去年刚退下来，闲不住，又以专家身份返聘回来，成了我的同事。”
我：……
“等等，这咋一下子……？”我二丈摸不着头脑：“原本以为只是你私人对那个病毒感兴趣……”怎么敏感单位还对这玩意感兴趣呢？
许瑶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不谈这件事了。
我知道他的工作是要签订保密协议的，因此也只能打住。我又问了几句他身体的情况，许瑶表示，手术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散步。
“那你好好养着，我过几天来看你。”说完我挂断了视频。
只是还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用来攻击我的病毒软件，怎么会引起“上面”的注意，甚至连许瑶都亲自下场了。
441所大概是和保密工作有关的部门，也可能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安局”，不过，嗨，谁知道呢？和我这种平头老百姓应该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我与这个神秘机构最接近的一次，大概就是连门都没能进得去，就被哨兵轰走。
暂且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我又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候蓝锗的飞机不出意外已经落地了。我早上已经给他打过电话，可电话一直显示盲音，这可能说明蓝锗的那个号已经被废弃了。
换言之，我彻底和蓝锗失联。
他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于是单方面地切断了联系。
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拨电话，然而，没有人接听。
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蓝锗去送死吧。他只有凯一个手下，怎么去和早就成气候的陈家去抗衡，更何况，陈家最近简直像施了超级肥料的毒草一样野蛮生长，又像上了蒸笼的发面馒头，疯狂膨胀。
我手里并没有任何一张牌能帮助他去对抗陈家。说到底，我连他打算怎么对抗都不知道。虽然我相信他不是脑子一热，背着两把枪就硬刚的铁头，但我处在他的立场，我实在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如果手里还有像样的资源，那倒是另当别论，可他如果还有一个安身之处，怎么会沦落到跑到我这里来。
我头疼地躺倒在地板上，只希望他平安无事，又哀叹于“希望”这苍白无力的行为。
蓝锗，蓝锗，蓝锗。
我压根想不到，我会有担心他生死存亡的一天。
我更怕报丧鸟出现在我的梦中，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
而这，让我彻夜难眠。
向宇并不劝我，他比我更知道，人生就是不断的选择，走错一步就会步步错下去。自己选择的路，那么无论是什么结局，都该坦然接受，旁人既无力干涉选择，那么，只有静静地围观结局，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在他看来，也许蓝锗错得离谱，我这样热锅上的蚂蚁也意义全无，但他并不点出来，不对此妄作评价，是他个人的性格而已。
我却忍不住拉着他问东问西。一下子央求他再派人去寻找蓝锗，一下子又问他，如果他是蓝锗，会怎么做。
向宇沉默片刻，然后无比认真地警告我：“我只允许你今天这一晚上脑子里都是他。就这一晚。”
我愣住，这才想起自己这样有些太难看——我完全没有在乎向宇的心情。
这是不对的。向宇现在是我的爱人，如果立场调换，他为了别人变成这样，我一定醋坛子早就翻了。
“咳…对不起”我说：“我不该这样。”
向宇看我表情不像敷衍，才叹口气道：“你知道，我的性格和过去相比，改了许多。很多事我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我不在意，只是因为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巨大的羞愧和酸楚忽然向涨潮下的巨浪，冲我迎面拍来。
我张张嘴，却发现平时再怎么能说，现在却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尽量在做一个宽宏大量的男人，”他屈起手指扣成拳，敲敲自己的胸口：“但是我做不到，我还是会嫉妒。”
“尽管嘲笑我吧，但我仍然要对你说——其实是一个提问。”他停顿，喉头滚动。
“蓝锗，许瑶，蓝瑶，我。”
他露出罕见的，软弱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笑看向我。
“同时掉在水里，你救哪个？我们都不会游泳
。”
他问。
送命题啊。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向宇嘴巴里听到这道题，别人大概会觉得他ooc过头了。
但我不会。
倒不如说，我简直是下意识地，迅速地，毫不犹豫而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救向宇。”
我这么说。
语气里是一如回答一加一等于二一般的天经地义。
向宇反而愣了，他错愕且违心地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要你管！”我叉腰说：“我乐意救你，你管的着吗。”
说罢，我挠挠头，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仿佛刚刚那番迅猛的抢答操作不是我自己上号一样。
“可能我忽冷忽热给了你一些错觉。”我尴尬地说：“你去怪艾米莉吧，是他教的。他说要拿捏住男人的心，不能靠迷住他们的味，而应该要学会海钓技巧。”
“…？”向宇露出老头看手机表情，和我当时听到这番高论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就是对你忽冷忽热，打一棒子给颗枣，让你忍不住天天揪花瓣数数：蓝姚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向宇嘴角抽搐，半晌道：“那个艾米莉，看来我得想办法把他驱逐出境。前脚帮你整容，后脚给你出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效果挺好的，你瞧，你都会问掉水里救谁这种问题了。”我噗哈哈大笑起来，忽然眼睛里有了真实的快乐。
“你、”向宇教训我，看我开朗的表情，又放下手，他自己也莞尔一笑，却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次：“你真的选我？”
“如果那时候你没来接我的话？”我指他不远万里出国来找我：“也许我就对你彻底死心了。不过你来了，我很开心。”
“还有…”我掰着指头说：“藏在你身边假装别人时，我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认出我。”
“后来你真的认出我了，我也很开心。”
“仔细一想，我人生为数不多开心的日子，都是你给我的。”说到这，我笑起来，不是平时那种故意挤眉弄眼的笑容，而是好好的，端丽的，老老实实没有浪费这张脸地冲他笑起来。
如果有背景的话，此刻大概我身后有一万朵玫瑰在盛开。
“你保护我。虽然以前脾气不好。可是现在改了很多，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心胸宽阔的男人，我很喜欢。”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向宇基本上已经当机。
因为确实，我已经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热情地对他了。平时更多的是展现出蓝姚钓王的那一面，连艾米莉都感叹曾经纯情，一往无前显示爱意的小蓝姚已经不再了。
“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蓝锗，才在这里说漂亮话恭维你。”
我戳了他一下，他呆若木鸡。
大概是还没从蓝姚魅力全开的笑容里回过神来。
“我当然在乎蓝锗，也挂念蓝姚，许瑶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凑过去，在他腮帮子上啃了一口，说：“你是排在第一位的，爱信不信。”
向宇缓了缓，像是酒喝多了，他眨眨眼，又嘘出一口气，说道：“就算你是骗我，我也甘之如饴。”
听得我一个井字跳上额头，我转身到后厨里拿出菜刀，啪地把菜刀往地毯上一拍，说：“咋的，要不咱俩今天就交代在这，集体殉情，以死为证行不？”
刚刚唯美的玫瑰背景碎成渣渣，被冲进下水道。
向宇：…
其实我很能理解向宇的心情。也许换个故事，故事里的主角不会像我这样石破天惊，有没情节有没气氛，突然就**来这么一段直白表白，这不是一个合格主角该做的事，主角应该更矜持一点，好让这个故事更有悬念和戏剧冲突一些。
可是那些我做不到。
我是一个比别人敏感得多的人，这意味着我的共情能力大概也比别人强。
向宇的心情，我理解得不能够再理解。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应该说我过去的整个人生里，其实纠结的就是一个问题。
我和蓝瑶掉在水里，姑姑会救谁？
我和蓝锗掉在水里，姑姑会救谁？
我和许瑶掉在水里，向宇会救谁？
我和…
我和…
我和…
谁会救我？谁会救我？
这是让人无法理解的，而根植于我脑海里好多年的，残酷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的内核本质是——如果用更直白地话来说：
我配得到爱吗？
有人能喜欢我吗？
在吗？
有人吗？
…谁来，救救我。
我仿佛被囚禁在深海底下，我身上仿佛压着整个海的重量，我大声地呼喊，求救，可是声音传不出去，没人听得到
只有一串又一串的泡泡，从我嘴里溢出，就像，窒息了一样
这就是，还没被向宇拯救之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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