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第200章
向宇并没有像保护过度的家长那样急于介入。他像一块合格的背景板,站在远处保持着沉默。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战争。
德叔的心结是我。他也有complex,我不能厚着脸皮说我是他心结的全部,但据我猜想,排在蓝锗母亲和蓝锗之后,对这个老人来说,我有可能是顺位第三的。
这并不是说他对我的喜爱程度排名第三。更准确地描述是,他对我有一种负面意义上的在意。这种在意超出了普通人对另一个与他关系不大的人应有的在意,而变成了一种complex。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很好奇他到底为何如此在意我。
眼下是绝好的,探听他内心秘密的机会。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刻意用平缓的口气问道。
他盯着我,仔细的盯着。这个人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但他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令他仍然能够下意识地防范一切。
我知道他在观察我。
他在确认我的身份。
我垂下眼睛,并不看他,他的目光我仍然很讨厌,但我有能令他信服的自证武器,我能够证明我是蓝姚。
我说:“蓝锗哥哥又受伤了,他总是在受伤,为什么姑姑对他那么不好?”
这句话蓝瑶绝不会问,而纵观蓝家,在当时除了德叔,只有我知道蓝锗的困境。
因为蓝锗和姑姑对外都装得相亲相爱。
因为蓝锗从来不把自己的伤口展示于人。
所以知道蓝锗会受伤的,知道他经常会受伤的,只有一个人。
只有蓝家的小少爷蓝姚。
因为只有他,曾经耐心地倾听过德叔的哭诉,只有他会真心实意苦恼蓝锗为什么又双叒叕受伤。
“…您来了。”那双眼睛震颤着,它的主人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是只靠一句话就明白的程度——因为,无需花言巧语,这个人对蓝锗发自内心的关心,就是最好的自证。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我无意冒犯您……真的……我向全知全能的创世神起誓……我已经把过去的仇恨放下,我已经和世界和解……”
他说了一通胡话。
我无奈地看看身后的背景板,向宇牌背景板拿着一只录音笔,简单地冲我比了个“要有耐心”的手势。
我叹气。
人到老年,若生活失去寄托,突然信起什么教派倒也不奇怪。人总是需要把精神播放在一个能承载梦想的角落,宗教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精神寄托,自古以来就是大部分人的首选。
“我请您原谅我,原谅我当年因为嫉妒犯下的错误…”
德叔又扯到他当年协助园丁诱拐我的事上。
这事儿我真的想翻篇了。没完没了地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再一次看向向宇。
向宇用口型让我稍安勿躁。
“少爷需要钱,我找到了门路,只要将你交给他们,我就能拿到钱……啊……救救少爷,必须救救他……”
“你能联系上摩萨德?”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不是个单线联系的神秘组织吗?
把我绑了容易,想拿着我做筹码和摩萨德做交易恐怕没那么容易吧?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成事儿,王文礼直接把我绑了卖摩萨德不就结了?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德叔头摇的像拨浪鼓:“什么摩萨德??我不知道什么摩萨德,你在说什么,我头很晕,我听不见,原谅我…少爷原谅我…原谅我老了,不能再为你做更多的事…”
这老头说到伤心处,自己兀自哭起来。
我疑惑地看向向宇。
向宇冲我摇摇手中的录音笔。
“……”
接下来的谈话并无太多值得复述的必要,大部分时间德叔都在说胡话,起先他还能听懂我的提问,到后来则陷入自己的世界,从他的满嘴胡话里,倒是可以窥见晚年精神失意的老年人都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转向宗教信仰,祈求神明降福之类罢了。
说来唏嘘,他如果当初并未千里迢迢追随蓝锗母亲离开本家,凭借他的能力和头脑,未必不能当个黑帮二把手。
而如今他什么都不剩下,临末了如此寂寞地,转而当起了什么全能神的信徒。
我和向宇从容地抹消了来过的痕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向宇为人还算厚道,虽然下药的行为不甚光彩,但在剂量的掌握上显得十分有做人底线,德叔的后遗症大概是口干舌燥,神经性头痛,四肢乏力和胃口不佳,但假以时日,随着人体正常代谢都会慢慢恢复,不会留下严重后遗症。
而我们的工作则辛苦得多。
要从一个多小时的录音材料里整理提炼出有条理的文本已然不易,更不用说那录音里百分之九十都是毫无意义的胡话。
我叹了口气,把录音倒回去重新听。
听了好几遍,我的笔记本上却没增加更多有价值的内容。
反倒是我,像回到学生时代,听不进课,于是在笔记本上漫山遍野开始乱涂乱画。原本用来做分析使用的笔记本,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记录着关于录音的分析和感想,到了最后就是单纯地画猫画狗画大千世界……总之让一个画画的外行来搞刑侦工作果然就离谱。
我把笔一甩,觉得该找外援了。
沉舟被我火速喊来,他背着斜挎包,一身安踏又或者阿迪王,总而言之像个刚考上大学的小镇青年,对衣品的理解就是穿运动服最帅,浑身染发土帅气质。
我嘴角抽搐,说:“你还不如穿制服。”
这荧光黄荧光绿的谁遭得住啊!
沉舟满不在乎地说:“超市打折选便宜货买的,能穿就行。”说着他把包一丢,环顾四周,看到我丢在桌上的录音笔和笔记本。
职业的敏感性让他一下子蹙起眉头。他转头看我,语气严厉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别管了阿sir,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推他一把,把他拉到桌子前,又将录音笔塞给他:“用了一点不合规矩的小手段,我搞到了这个,但是我实在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沉舟说:“草,你居然瞒过看守进去病房里了!?”
他极聪明,话不需要我说透,但靠自己的观察和推理就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想想惊云队长,你就知道自己是哪边的。”我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快上!这事儿还是你来比较有效率。”
沉舟无语,但他拿起了耳机。
我知道,他默许了。
……
时间过得很快,和我满本子乱涂乱画不同,沉舟的本子随着他听取录音的深入而越来越丰富。
一个最常在他笔记本上出现的词儿是两个字——
“宗教。”
晚间,我和沉舟盘腿面对面坐着。沉舟摸着下巴说:“我对他信什么教很感兴趣。”
“可老年人信个什么野鸡教是很正常的,现在那些传教的鬼的很,对老年人嘘寒问暖和传销似的,很多老师就是这样被洗脑了……”我说:“他被什么野鸡教坑了咱们以后再查,现在果然还是应该查清楚他和摩萨德的关系!”
沉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嘛?”我心虚地收回握拳奋发前进的手势。
“他和摩萨德没有关系。”
沉舟手里的笔转得飞快。我发现这是他思考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他见我一脸不解,于是耐心解释道:“是你先入为主地认为雇佣他绑架你的神秘人是摩萨德。”
我:啊这。
“实际上,从他听到摩萨德这个词的反应来看,”沉舟敲敲自己的脑袋:“据我的观察和经验来说,他并不是装不知道,而是真的没听说过。”
我:啊这!?
那谁要绑我!?
不是摩萨德!?
“宗教。”
沉舟手里翻飞的笔忽然乖巧地回到他手中,他终于用正常的方式使用起这支笔——他在纸上用力透纸背的力度,重重地在“宗教”二字上画了个圈。
和我的思路截然不同,沉舟一开始考虑的就是另一个方向。
“关于德叔突然迷信的宗教。应该往这个方向去查。”
“按我的经验来说,邪教招募信徒的手段不外乎那么几个,”沉舟冲我比起指头:“威逼利诱,趁人之危。”
“如果一个老人精神上正恰逢迷惘空虚,而他又有着实际的烦恼——录音里他强调了很多次他需要钱。”沉舟的话渐渐显示出连贯的逻辑来。
这一点上,我很佩服这个荧光绿boy。他脑子是真的可以的。
“那么,邪教最容易在此时乘虚而入。”沉舟说着,又倒回去听录音。
由于药物影响,德叔的很多话都是口齿不清,结结巴巴,难以辨别的。
对我来说,要听懂德叔说的话,和我初到国外试图理解蓝锗手下那帮带浓重口音的家伙对我说话一样困难。
而沉舟很有耐心。
也许干他们这行必须有耐心,哪怕平时毛毛躁躁,可是一旦工作起来,沉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反复地倒回去听某一段谈话。
那是德叔在和我胡言乱语。
大概听了七八遍以后,沉舟忽然抬头问我。
“破碎玫瑰纹章是什么?你听说过这玩意吗?”
我心中咯噔一下。
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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