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既然回忆cue到了蓝锗,那么也不得不提一提向宇。

        向宇和蓝锗是我们这一辈里最为优秀的两个年轻人,各方面的势均力敌。因为一些原因,小时候蓝向两家走得比较近,我也因此认识了向宇。

        对于一个身体孱弱,从小被当女孩养的人来说,向宇完全就是我的“憧憬”。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是很多年前我不为人知的一个小秘密。

        我见过向宇一脚劲射,用球把卡在树上的风筝踢下来,足球带着旋,巧妙地避免直接射中风筝,风筝随着树梢摆动施施然落下,我跑过去捡风筝,差点又被自己的裙摆绊一跤,又是向宇一把扯住我。

        我抬头看他,他像动画里的英雄一样,忽然在我的眼睛里散发起万丈光芒。

        那时我可能是六或者七岁,向宇大一点,八岁了。

        想想真是不公平,我那么早认识向宇,可是向宇最后正经谈的一场恋爱却是和许瑶。感情的世界真是对青梅竹马异常不友好。

        自从向宇出其不意冲天而降解救了我的风筝,我就开始抛弃高冷的伪装,跟在向宇的屁股后面跑。通常是他在精力无限地踢球、游泳、跆拳道,我在旁边星星眼当粉丝,给他递矿泉水。

        有时陪他来的下人是新面孔,见到我不免调笑两句,说少爷的小童养媳又来了。

        那时向宇会臭着脸呵斥道:“没规矩!”小小年纪他已经很有未来当家的样子,在看见下人吓得噤声后才解释说:“这家伙”——他指指我:“是男的。”

        然后会因为下人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而哈哈笑起来。那时他到底活泼得多。我也会笑,我倒是不介意他的下人这么讲我,毕竟没有恶意,“规矩”对我来说是很虚幻的东西。

        简言之,到中学之后,我的身体有所好转,剪掉头发,换上校服,开始和其他人一样去学校读书。那时候向宇很护着我,整个年级都知道蓝姚有个惹不起的老哥罩着——很奇怪他们未必会把蓝锗当做我哥哥,因为他们基本也没见过蓝锗,但是他们都知道向宇很照顾我。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因为我和向宇,看起来关系就很好的样子。不光是我这么觉得,连其他同学也觉得蓝姚就是和向宇绑定在一起的。

        直到许瑶转学过来。

        许瑶是初三转学过来的,期中考试总结大会上,他代表全体学生发言。对于一个转学生来说,一转过来就拿到期中考试年级第一,实在有点可怕,因为这个学校有向宇,在许瑶之前,向宇永远是年级第一,无论任何科目。

        我见过向宇回来后主动要求家教给他加深难度,我有时找他去玩,他也会推脱说要看书。

        也许差距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向宇遇到了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激发了他的竞争欲/望和好胜心,而我则浑浑噩噩,因为不断的缺课看病,导致学习成绩越来越差。最后,当我发现时,向宇已经优秀到我不可企及的地步。

        刺激着他、可以说是和他一同成长的,还有许瑶。

        那时已经是高二下学期。

        向宇和许瑶的关系已经相当好,当然在外人看来,是我、向宇和许瑶三个人的关系相当好。

        可是我又算什么呢。

        肉眼可见的,他们两个人在光速成长,只有我在原地踏步。

        常常是我好不容易可以来学校了,下课后跑去他们的班级找他们。

        那时整个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空旷教室里窗户没关,晚霞染出一片暖光,风把窗外喧闹的喊叫和蝉鸣送进教室。

        我蹬蹬蹬跑过去,看见向宇和许瑶拼着课桌,面对面坐在那,讨论什么题目。

        听到我进来,他们抬头看我。我用力地冲他们挥手。

        他们说,等一下,做完这道题。

        我点头,也拖了张凳子凑过去坐下,满心等待他们算完那到几何题,大约二十分钟后,才疑惑地说:“你们为什么不动笔?”

        他们忽然笑起来。

        原来他们早就在心里算完那道题,又不约而同地看起下面的题目,被骗的只有我,还以为没写答案,就是没做完。

        现在想想我又是何必。

        我一脸衰样地把蛋敲开,这已经是昨天晚上荒唐之后,时间跳转到第二天清早。

        一回想起过去那些事,果然还是叫人不爽。

        向宇不久之后从楼上下来,他拉开冰箱找水,无意间瞥见我神情肃穆、苦大仇深,无语道:“我戴套了。”

        我转过头去,回他一个温柔的笑脸。

        向宇说:“行了下回少做一次。”

        问题在这里吗。

        问题根本不是这个。我只是想起过去的事情心酸!

        我没回他,只是把早餐端上桌。阿姨还没回来,我只能自己做饭,我给自己舀了一勺粥,向宇看我,说:“你今天不上班?”

        满满一桌子丰盛早餐倒让他惊讶。

        我心想蓝锗惹的那破事我不得滑跪滑跪,当然得卑微到地心、从好好做早饭开始。因此说:“上班,你快吃吧。”

        向宇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我给他夹了块炸年糕,笑着说:“吃吧。”

        等到助理已经开着车在门外等向宇,我也跟到玄关处,纠结片刻说:“那个……蓝锗他最近有啥动静吗?”

        向宇看我一眼,漫不经心说:“别乱操心。”

        我也不想管,但是蓝锗真叫人放心不下。

        “走了。”向宇说罢推门出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倒是一如既往。

        我送他出门,转身在玄关台阶处坐下,托腮开始发呆。

        还好今天的课排在下午,不用担心迟到。

        姑姑在的时候,我应该算是蓝家最受宠爱的孩子,虽然我自己很厌弃自己的无能和病弱,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蓝家的蓝姚长得像一个洋娃娃一般,仅仅是这一个优点就足以弥补他一切的不足了,况且他还体弱多病,就更加惹人怜爱。

        在所有人都对蓝姚爱护有加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的态度捉摸不定,那就是蓝锗。

        大概在我六岁的时候,蓝锗回国。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我包容和善。全世界都喜欢我——这是当时我唯一的认知。

        那一天,听说有个新来的小哥哥,于是我好奇地推开门,颤颤巍巍地走进他的房间。

        对我来说,蓝家的大宅没有哪里是我不可以去的。哪怕是闯进姑姑的书房,管家也只会乐呵呵地把我带出来,从不训斥我,更不用说姑姑,她可能还会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蹲下来陪我玩一会儿。

        唯独蓝锗是例外。

        我推开门,只见安静的房间内,有个小男孩坐在落地窗旁看书。

        小孩的脾气很古怪,如果你冲我笑,对我招招手,也许我就觉得无聊,自己跑了。可是蓝锗把我当空气的态度,反倒吸引了我,我着迷似的,慢慢地往他那边走过去。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不看我。

        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和我玩?我生气了,鼓着腮帮走过去扯他的书。

        我想这样他就会注意到我了。一定会和我玩。

        可是没想到对方不耐烦地一挥手,从我手中抢过书,我重心不稳,踩到自己裙摆,结果摔倒在厚厚地毯上。

        ……

        这间房子里还是那么安静,在我哭出声的前一秒钟,这间房子还是那么安静,仿佛我的突然出现,对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小主人够不成任何影响。

        下一秒,我哇地哭出声,片刻后引来一大群下人把我抱走。我在某个女仆温暖的怀抱中,泪眼朦胧地看向那个男孩。

        ——他依然冷漠地看着手中的书,不曾将一丝一毫目光投与我。

        第二天吃饭时,我看见他被人领着带下来。

        我哭肿的眼睛早已在各路人马的关怀和呵护下恢复正常,但是他额头上忽然多出一块白纱布,脸颊也有红肿的痕迹。

        我歪头看他,觉得他的打扮很新奇。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纱布、红肿这类概念,并不是“新奇”或者“有趣”,而应该同“屈辱”疼痛”之类划等号。

        庶出的蓝锗,竟然胆大包天把蓝姚惹哭了——据说还对小少爷动了手,会是什么下场,我那时候不知道,现在却很清楚了。

        等我们再大一点,蓝锗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冷漠乖戾,他会笑了,行为规矩渐渐也合了大人们的意,很快,他的成长速度已经追上向家的小少爷向宇,再不多久,人们已经习惯将这两个人相提并论。

        只是蓝锗身上的伤似乎没有断过,绷带,止痛喷雾,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若有若无。我经常呆在医院,所以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中学时代,蓝锗越来越频繁地缺席上学,但是听家里人说,这是姑姑的意思。

        蓝锗在家里才能更好地学习——姑姑是这么对我说的。

        学什么呢?

        他已经开始看我根本看不懂的国外原版书。

        有一天是休憩日,我趴在书房看画集,忽然听到身后沉沉的脚步声,我转过头,久未露面的蓝锗从门口进来,丢给我一包牛皮纸包好的小包袱,又径自四仰八叉地倒在一旁的长沙发上。

        我站起来去给他拿水,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一手搭在额头,一手盖在腹部,闭着眼,唇抿得很紧,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喝水吗?”我端水给他。

        蓝锗没理我。

        他总是这样,虽然在有人的场合会对我笑得阳光灿烂,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经常无视我。

        可是无视我的话,又为什么来书房找我呢。

        我姑且觉得他应该知道,整个蓝家大宅,我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三楼的这间小书房。

        见他没搭理我,我没灰心,自己又从旁边取了医药箱过来,找到酒精和创口贴,说:“我给你消毒吧,哥哥。”

        “你不去给向宇端茶倒水?”蓝锗冷漠地说。

        “我给你端茶倒水你又不要……”我说:“你刚刚就不理我。”

        蓝锗烦躁地站起身,丢下我走了。

        我:……

        我把医药箱收好,把水放回桌上,想起蓝锗刚丢给我的那包灰扑扑的东西——应该是给我的,我心虚地想。

        从抽屉里翻出裁纸刀,慢慢把包了好几层的牛皮纸拆开,我发现里面是几本画集。

        “蓝锗!!!!”

        我提着药箱,感动地冲下去找他了。

        最后他还是让我给他包扎了伤口,我总是问他为什么经常挂着伤,他被我磨得不耐烦了才说:“姑姑让我学我格斗术,受伤很正常。”

        “我去和姑姑说让她不要这样子逼你了?”我一边拿酒精棉擦他手上的伤口,一边心惊胆战。

        是什么样的格斗术会让他的手臂上出现刀伤?

        这已经不是同班同学流行学的空手道那种程度的学习了吧?

        “你要是多嘴,”作为回应,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明天我就把你穿女装的照片印发到整个学校。”

        “……你为什么以怨报德。”我气死,嘟嘟囔囔。

        蓝锗笑了,忽然神清气爽起来的模样。

        他看着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得很大声,之前身上淡淡的戾气似乎也消失掉,他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我说:“你不要乱讲。”

        我把绷带给他重新换过,蓝锗盯着我的动作若有所思,忽然道:“绑个蝴蝶结呗?”

        “啊?”

        “你小时候穿裙子不是常常腰上绑蝴蝶结?给我这也系一个。”他指指自己的绷带。

        我露出鄙视的眼神,不过还是依照他的要求,给他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总而言之,蓝锗就是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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