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那天我们在外逗留的时间比往常要久,我都奇怪起来,问他:“你不忙了么。”
蓝锗说:“远程办公”
我说:“那回去吧,何苦在外面坐着,他们想找你都见不到人。”我想,蓝锗整天浪费时间在我这也并不是个事。
我偏头看他,他的侧颜像是西方和东方美学风格的融合——我大概之前没有提起过,蓝锗是混血。他有着浅栗色的头发,英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绿色的眼睛。
我们出门在外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把我们认作兄弟,因为我们长得不像。
蓝锗年少时就频繁出国,一方面是姑姑的意思,另一方面,大概也是为了能够经常见一见他的母亲。终身未嫁的瓦里安夫人最后郁郁寡欢而死,这大概是蓝锗的心病。
所以问题来了,瓦里安夫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才能让蓝锗继承一块土地、一幢房子、一群砍崽和一块地盘……聪明的读者大概已经猜到。
蓝锗虽然在蓝家是默默无名的庶出,但在国外,他却是实打实的黑帮接班人。
这些事以前没有人告诉我,但姑姑应该心知肚明。
十余岁时,蓝锗频繁出国,每次回来一身伤病。我幼时曾疑心是姑姑对他不好,一方面又为自己怀疑姑姑而感到愧疚,良心纠结,现在看来,倒不像是姑姑的问题,而应该和他在国外的遭遇有关。
“……”蓝锗敏感地抬头,只是瞥他一眼,他都能够感觉得到,这种警惕性远非常人可有。
“我在看你。”我说。
“你不是最不愿意见我?”蓝锗问。
“……”我没说话。难道还去把什么二叔三叔的事情翻旧账拿出来说么。大家脸上都没意思。
蓝锗看我这样,当我是累了,于是说:“回去。”
我反而不想走了,坐在那不动,说:“你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蓝锗挑眉看我,服务员过来问了句什么——我反正听不懂,蓝锗摇摇头回了句什么,然后又坐下。服务员见状冲他和我笑了笑,自行离开。
“你想知道什么?”蓝锗问。
“就……我被救回来之后那一年的事?我的印象很模糊。”我说。手指戳着绣有宫廷花样的杯垫。
蓝锗说:“你不记得我。整整一年。”
“……”我惊得说不出话。
他倒是不避讳和我谈那段时间的事,对此我很感激。如果有人拼命要在我面前假装好像没有发生过那件事——那才会令我哭笑不得。
“但是没有人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蓝锗漫不经心地说:“知道内情的全被蓝羽打发走了,她这一点做得很果决。”
“我当时怎么样呢?”我问。
“你把我这,砸了好大一个洞。”蓝锗冷不丁,忽然拉着我的手往他额角摸。我抖了一下,因为他的手那样热,那样烫烫的。
额角那虽然看不出,但极近地去摸,用指尖去感受,确实能感到一个小坑。
我惊呆。
“被你扎的。”蓝锗笑着说:“拿裁纸刀。”
我吓得哆嗦。好家伙,这岂不是差点弄死蓝锗。
“我那时刚回来,只听下人说你病了。”蓝锗陷入回忆,脸上那种纨绔的笑容不见了,倒是显得正经许多:“我去看你,你还是和往常一样,在二楼书房的窗户边,坐在地毯上看书。”
我紧张地竖起耳朵。蓝锗说话像讲故事,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进门,你不理我,我走过去,想把新绘本给你。”蓝锗说:“但是吓到你了——靠得太近的缘故吧,你抓起裁纸刀就往后刺。”
“你、你要躲啊,或者把我踹开。”我着急地说。此刻开着上帝视角的我,仿佛亲眼看着蓝锗被蓝姚捅了一刀子。
“傻子。”蓝锗轻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揍你。”
“……这样。”我愧疚地说:“你可以打我,我不生气的。”
“后来,”蓝锗没接我的话,自顾自说下去:“别人才告诉我,你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我亦被带到别的住所去,那一年就很少看见你了。”
“他们也不让我见你……”蓝锗难得露出寥落的表情,言语间带着怅然:“也许是怕我吓到你。”
我露出黑人问号表情。
为啥蓝锗会吓到我。
我自然是不记得了。
因为那一年的蓝锗,刚经历丧母,满身戾气,莫说是我这种心理严重创伤的病人,就是普通人看到他,心理都要犯怵。
第二天,蓝锗把我从屋子里拖出去,说“有事交代”。我莫名其妙。
“你不能永远在温室里呆着。”蓝锗说:“外面的世界虽然残酷,但它是真实。”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把好几个pad放到我面前,说:“从算账开始。”
我:???
“这是近三年我这儿枪支走私和酒场流水的明细账。”蓝锗说:“动动你的脑子,学会看它们。”
我崩溃了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要看这些,我又看不懂!”
蓝锗一如既往地无视我的要求,他面色一沉,拎着我的衣领,提着我往书桌前一按,说道:“我这里不养白吃白喝的闲人。”
我对算数之类东西实在排斥,闻言立刻说:“那你把我送回国。”
蓝锗说:“哦?回去你能找谁?你消失这么久,有人记得你么。”
“……教学主管总该找过我。”我说:“虽然现在我肯定已经被开除了。”我不提向宇,自然是因为提了也没意思。
“好好学。”蓝锗说。
他看向我,表情里一丝玩笑都没有。
他竟然是认真的。
我慌了,结结巴巴说:“可是我……不行,我做不来……”。
我又不是他,也不是向宇,我没有那么厉害的脑子。我只会画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行?”蓝锗冷漠地说:“谁说你不行?”
他们都这么说啊。
所有人。
从小。
每个人。
都告诉我,我不行,我不如我父亲,我不如我母亲,我是个极平庸的、普通的孩子。
印象里……
姑姑似乎说得最多。潜移默化地。
蓝锗看我一脸混乱,弹了我一额头,说道:“回神!”随即他喊人过来,竟然是真的要教我看账目。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我以为我做不到,但老师有耐心,且百折不挠,无论我如何卡壳,都能有耐心地继续教下去……蓝锗到底给人家开了多高的薪水,才让人如此兢兢业业,咱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蓝锗还带我去他的“盘口”上巡过一圈。看上去倒和普通的街道并无二致,街角的治安亭里,警员正在看报纸,然而据说,这些警员也是蓝锗这边送过去的。
“选几个有前途的穷人,供他们上学,学业有成后进到各个职能机构。”蓝锗说:“十几年埋伏搭线,慢慢来。”
我指指那个看报纸的警员,说:“他也是你的人?”
蓝锗不置可否,笑了一声算回答了。
我想蓝锗在国外这样苦心经营,又为什么还要回国呢?我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他。他说:“你猜。”
这话题也就终结了。
自从蓝锗强行给我安排一堆课程后,我的生活比大学生还勤勉。每天学的头昏脑涨,我总觉得蓝锗这步棋不对,我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他这么费心培养我,又有什么用。
像姑姑那样把我养在后花园里不好么。
像向宇那样,让我去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去当个画画老师,不好么。
姑姑和向宇充当的,都是保护者。他们保护着我,让平平无奇的我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
我这天发起高烧,医生说是换季,免疫力太差的缘故。蓝锗无可奈何放我几天病假,我躺在床上发呆。
有点想向宇。
这么多天过去,从被掳走开始,我的生活节奏完全被打断,记忆的恢复,让我在一段时间内处于精神当机状态,直至现在,我才缓过神来。
我想他。
想听他的声音,想看见他的脸。
想触摸他。
真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不懂。
我蜷在被子里,睡不着觉,想拿回我的手机。
不管向宇找不找我,我现在很想找他。
在床上犹疑了几个钟点,直至所有灯都熄灭,整栋楼安静下来。
我蹑手蹑脚留到蓝锗书房。蓝锗处理公务的书房就在我卧房的旁边,对我不设门禁。
我只是试探着在他的抽屉里摸索,没想到真的摸出了我的手机。
派洛特见来者是我,早已重新趴在地毯上睡觉。我走之前拍拍他的脑袋,他舒服地咕噜一声。作为感谢,我又挠了挠他的耳朵,把他服务得愉快了,才撤。
蓝锗今夜不在家,要不然,我也没办法这么轻易拿到手机。
我溜回房,找了根线冲了半小时电,迫不及待打开手机。
无数未接来电撞进来,把我可怜的安卓机堵到卡顿。
我倒抽口气,上了微信。
向宇的最后一条信息是:
“你在哪。”
(https://www.skjvvx.cc/a/26039/26039953/53039432.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