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我和Fuji正在吃饭，忽然听到外头骚动，但是我们俩都蹲在小桌前没动弹，比起别人好奇心旺盛，一个二个削减脑袋挤出门去看热闹，我们两个安静得多。
我用余光瞥向宇，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另一边，同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哎，和好看来是没可能了。
我和向宇的关系很奇怪，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么多年他和我之间有种了不得的默契——对于我是他什么人，他是我什么人这种问题，我们从来避而不谈。
这是一种成年人的狡猾，双方都默认不去碰触这个禁区。
可是我做错了，我没忍住，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要逼向宇承认我，但是他也是头倔驴子，我越是耍这种心机，他越不买账。
最后——双方都说了很伤人的话。我内涵他比不上蓝锗，他也让我彻底明白了，我的那些小算计根本毫无疑义。
成年人的第二条处事原则：当问题暴露出来且无法解决的时候——就装死。
眼下我们即处于这个阶段，既然双方都下不来台，那双方都当对方已经死绝了完事儿。
一时间整个小餐厅人都走光，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我正扒饭，忽然听见人声闹哄哄地朝这边来，不一会儿，一个穿制服的威严男人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先前跑出去看热闹的那些人也被赶回来。
怎么了？
我感觉到不对劲。
大副怎么亲自跑甲板下来了。
“发生了什么？”Fuji悄声问我。
我摇摇头，放下碗筷，拉着Fuji站起来。其他人也被大副带来的船员赶着放下餐具，我们集体被他命令排队站好。
我和Fuji个头矮，站在最前面——向宇，他死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总而言之，列队，点名，报数。我打量着这个鲜少下来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方脸，皮肤粗糙，带着黑框眼镜，身材结实高大，像一头熊一样叫人不敢冒犯，这是倩尼迪号豪华游轮的大副，是仅次于船长的二把手。
他双手背在身后，厚厚的嘴唇抿得死紧，一双锐利的眼睛随着点名，把我们这些人挨个扫视了一边。
我有点心虚。
这是在查黑户口吗？
点完一轮，终于发现问题，少了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大副极为严肃地用两三种语言问道：“有谁见到阿达了？”
我内心松一口气，看来这人不是来寻我和向宇霉头的。
大副的问话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回答，乌压压站了一片人的小食堂内无人说话，大副声音愈加重了一点，大声又问了一次：“谁见到阿达了吗？”
还是无人回答。
我偷偷瞥身旁的Fuji，发现他已经有点游神的样子，于是赶紧偷偷踢了他一脚。这人，竟在这种时候打瞌睡，胆子真是大。
Fuji一个激灵猛地睁大眼，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前面的大副——还好大副正在低头核对名单，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于是他又感激地冲我点点头。
“你们两个！不准交头接耳！”只可惜大副虽然不管，但大副身边的人却眼光锐利，直接点了我和Fuji出列，于是——我俩被命令待会去打扫厕所。
我：……
想想那个屎坑？想想那个里头的卫生环境？
我蓝姚以前再怎么……也没刷过厕所,真是人间不值得。
Fuji垂着头，从他这种光速认怂的态度来看，他也是这方面的老油条了，估计没少挨过责罚。
或许还可以向他讨教一下如何不被臭晕在厕所里。
我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直等着大副核对完名单进入正题，终于，他说：“船上有个船员失踪，现在我们将对整搜轮船做一次搜查。所有人按照编排的班次，分批参与搜索。”
他吩咐完这事儿，又在一群人的夹道中匆匆离开。
我还站在原地想事儿，Fuji已经举着俩马桶橛子过来了，说：“走吧，哎。”
我：……
等晚上十点，我精疲力竭地爬到床上，简直怀疑自己身上的味道这辈子都洗不掉了——船上水又金贵，我也不可能好好洗个澡。
总而言之，就算我这么惨烈地回来，向宇这个死人也没对我有任何表示。
好啊，这头没心没肺的倔驴。
我愤怒地把床板翻得嘎吱作响，存心不让他安睡，直到隔壁床受不了这吱呀吱呀的噪声破口大骂，我才怂得一批地停止制造噪声。向宇好像早就睡熟了，反正没有被我影响到。
这一晚上可不消停，还没等我睡几个钟头，又被喊起来，说是去拉网搜人。
豪华游轮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王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虽然比不得城市，但各样设施具备，也就是说，犄角旮旯的地方特别多。
一般而言，船员失踪，要么是趁着船入港的机会偷偷下岸跑了——此种多为早有预谋的偷渡客，要么是不小心出了意外——说起轮船上的死法，随随便便都能列举出十几种，更不用提，如果是不小心掉进大海，那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堪称人间蒸发。
“救生艇没少，显然不是偷偷驾船逃跑，而我们又在海上，距离下一个港口还有一天航程，这么说来，如果不是故意躲藏起来，那只能是出了意外。”
我在刷马桶的时候为了分散注意力，随口扯些有的没的，fuji也对这件事挺感兴趣，于是我们两就分析起来。
“有可能是失足落海，那群人最喜欢去甲板上撒尿。”Fuji说。
“呃、”我唏嘘：“那也死得太冤了，为了一泡尿。”
“你知道吗，”Fuji神神秘秘地说：“很多富人都喜欢带他们的老婆来游轮上度假，你猜，这是为什么。”
“秀恩爱呗。”我说。
“是为了谋杀！”Fuji丢开马桶橛子，凑近我，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游轮上失踪几个人，这种事太常见了，以前我在别的船上就见过，一个有钱的老头亲手把他老婆推到海里去。”
“……”我倒抽一口冷气，故作惊讶道：“你咋还没被那老头灭口！？”
Fuji说：“真的，没骗你！”他见我口气调侃，于是急了，又凑过来说：“我那时躲在床板底下，眼睛都不敢眨，那老头在房里杀了他太太，直接就把尸体扔出窗外……窗外是……大西洋！”
“那你有没有报警？”我问。
“我没有。”Fuji冷漠地说：“那个老太婆白天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我，总是刁难我，我才不说。”
我唏嘘极了，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个打扫厕所间隙听到的故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背后一凉。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凶杀案的现场，为什么又在床底下，为什么得罪了那个老太，又为什么会这么冷漠？
Fuji这么小的年龄就在船上混，连亲历凶杀案都可以当做故事拿出来和别人当谈资，他这种人——要防。
我从后面远远地打量走在最前面的Fuji，他正吃力地举着几个手电筒，负责给领队照明。
看上去唯唯诺诺好欺负，但是，面不改色谈论杀人案的样子，又和他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软弱性格天差地别。
一时间，我想起蓝锗。
同样是黑暗世界里的人，蓝锗甚至亲自动过手，但蓝锗给人的感觉，却不像Fuji这样。蓝锗是一台能控制住自己的冷血机器，坦荡磊落坏得光明正大，而Fuji，却像某种冷血动物，躲在暗处，静静地窥伺，谁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有种焉儿坏的感觉。
我正想着，Fuji忽然一转身，灯光在黑夜中像一柄利刃，直插我们这些猝不及防者的眼睛，大家不得不偏过头去、用手遮挡乱晃的光线，Fuji在后面人们的咒骂中，快速地又转回头去。
焉儿坏。
这个词用来形容这家伙，绝对没错了。
搜索进行了一夜，没有发现阿达半点影子，许多人都认为这家伙一定已经葬身海底了——对于到底是他自己失足落下去，还是谋杀，人们对此争论不休，只有Fuji偷偷对我说：“也有可能被扔进锅炉了，你知道大锅炉在哪儿吗——我可以带你去看。”
我汗毛倒数三尺高，坚决地拒绝道：“不去，死都不去。”
Fuji哈哈地嘲笑我是胆小鬼，这件事不了了之。
这个船员的失踪，对于游客们来说是完全保密的——没有任何必要让一条微不足道的人民影响老爷太太小姐公子哥儿们的心情，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我在上午的裱花工作中，放任脑子胡思乱想，忽然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抓住了它，再一想，竟然想起来什么。
那个阿达，不就是前几天当面叫陈海鹏下不来台的那个。
难道是陈海鹏把他给……
一想到这，我的心思立刻无法安分守己地专注在蛋糕裱花这一庄严事业上，我想找个人谈一谈这个发现，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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