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思来想去，我不情不愿地决定去找向宇。
蓝锗以前就说过我脸皮厚，现在想来确实如此，有谁冷战才开始第二天就去找对方的？
——这套题你们都会答：蓝姚。
蓝姚呀蓝姚，你真是……
痛心疾首，在自我嫌弃一番后，我决定等晚上吃饭时去和倔驴子谈一谈。
结果没有等到好的机会，因为饭桌上，唯独向宇所在的那一桌格外热闹。我撇撇嘴，对此并不意外。
从以前开始，向宇就属于人气超高的那一类，他是天生的领导者，身旁总是围着一簇又一簇崇拜者，人们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来这船上小半个月，可以说向宇是刻意低调低调再低调，除了身高他没办法改变外——其他一切，他都刻意地将自己与环境所同化，以免过于惹人注目。
不过，听说他今天下午做了件大事，为厨房供气的管道泄漏，是向宇第一时间发现，第一时间疏散人群，又是他第一时间做了应急处理。如果不是他在，那些未受过安全培训的人，很有可能会把这艘船炸出一个窟窿。
这一壮举立刻使他赢得了众人尊敬的目光，许多人立刻向他跑出了橄榄枝。而向宇的态度远称不上好，他没有理睬任何人，奈何他也没权利把围在他身旁的人赶走。
我身板又小，根本挤不进那个人气爆棚的餐桌一角，只能嘴角抽搐，自己去打饭了。
吃过饭，是休息时间，环视周遭，打牌赌钱，各个都有事做。我百无聊赖，决定出去转悠转悠，吹吹海风。
我走到人影都没一个的后场甲板上，撑了个懒腰。
夜间的海风吹得人浑身发冷，但是舒服。我的脑袋在烘焙房大烤炉边连同那些面包被烤了一天，正是晕晕乎乎，靠着冷风一吹，倒清醒不少。
我瞅着远方天幕上那一轮巨大的月亮，有点想家，但是又觉得很可笑，既然我又无家可归，那我又该想谁呢。
想蓝锗吗。
想向宇吗。
他们是我生命中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很奇怪他们性格如此不同，对我的态度也捉摸不定，但回过头来一想，这两个人竟然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两个人了。
我趴在栏杆上，着迷地看着月亮。
船的体量过于庞大，使站在船上的人几乎感觉不到船的摇曳动荡，也就是说，在不遇到恶劣天气的情况下，没有可能失足从这种地方摔下去。
jackchen是那种因为一句奚落，就把对方置之死地的人吗？
这是我想要去问向宇的问题。
做会计的人，并不该是蓝锗那种在刀尖上舔血的做派，蓝锗倒是很有杀人灭口的行事风格，但陈鹏海……有必要吗？
这个问题，只有对陈最为了解的向宇才能回答。
吹了半小时的海风，我终于也看倦了月亮，正准备走，忽然有人悄无声息的，从背后猛地一推我。
对于我来说，这个瞬间好像被放慢了几百倍。双脚离地——重心不稳——翻出栏杆外——每一帧每一帧，既快又慢，一瞬间，我已经被推出栏杆外，一瞬间。
这一推用了十成十的死力气，足以把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推出护栏。
而栏杆的另一侧，是深不可见的海。
我的嗓子眼一瞬间蹦到心口，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拼命想抓到什么——然后我抓到了栏杆。
刚刚那一瞬间像是坐过山车，几乎没有实感，如果不是因为反应快，我现在已经被人推到海里去了。
而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靠着双手强行拉住栏杆，整个身体挂在船壁上，几十米高的船体下方，是死路，是吞噬一切的海。
风似乎比刚刚来得要凶猛得多，我被吹得如同筛糠，手虽然抓着栏杆，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哐当哐当往船壁上撞。风让我没办法保持平衡，更可怕的事，刚刚还觉得十分遥远的海面就在我脚下几十米高的地方。如果我掉下去——我会先被海浪拍晕，然后窒息在海里。
光是想一想一个画面，就叫人产生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恐惧比肾上腺素分泌得更加汹涌，我的手开始渐渐打颤，重力在把我往下拉，我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受不了了，好难受，手要抓不住了——只有脑子徒劳地在喊，不可以送松手！
我张了张嘴，试图喊人，可是我的声音消失在夜风中。
要让人听到我的呼救，几乎是不可能的，这里太偏僻。
……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已经爆出青筋的双手死死抠着栏杆，手臂几乎要被拉断，我奋力抬头，想向上爬，脚却不断在船壁上打滑。
直至——一双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从我的视角，从下往上看的角度——我只能看到一双鞋。
我惊喜地大声喊，救——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我的惊喜转为惊恐。
那个人，甲板上的那个人，栏杆那头的另一个人——他缓缓地抬起一只脚，然后，往我的手指上狠狠地踩下来。
“不——”我绝望地大喊。
眼看着那只脚要跺下来，要踩碎我的指骨。
上头忽然传来含糊的咕哝。
“嗯——？唔！”
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眼。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出现，那双可怕的脚不见了，换了一双手，那双手是如此地熟悉，哪怕以这样的角度——哪怕我在惊吓中、在一分一秒的体力消耗中，哪怕此刻我神魂晕眩，却也分辨得出——
是向宇。
他牢牢地抓住了我，几乎同一时间，我手上泄掉最后一丝力气，只余下喘气的力量，而他抓紧我，开始缓缓将我往上拖。
几分钟后。我脱力地躺在甲板上，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脑袋中一片空白。
向宇屈腿坐在我身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同样流了很多汗，汗水沿着他雕刻的下颌砸在地板上。
“我……”我断断续续地说：“谁……”
向宇休息够了，站起来，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把我用外套裹起来，抱着我往回走。
“谁要……”我仍然处在一种极大的震惊中，这让我无法很好地组织自己的语言。
“杀……”
“谁……杀……我……”
我感受到了。
从推我的十乘十的力道，从那毫不犹豫的跺脚中感受到了。
巨大的恶意。
人世间最大的恶意，无非是我要剥夺你的性命。
悄无声息的，要你死的恶意。
向宇抱着我回了宿舍，他拿出钱，打发宿舍里打牌的人出去，把这个空间留给我们两个人。
我惊惧地坐在他的床上，抱着膝头，脑袋埋在手臂间。
向宇把我勾起来，掰着我的下巴，硬给我灌了几口水。
然后，把我包在被子里，渐渐，我冰凉的身体被他捂热，他松开手，看着我，关切地说道：“别怕，没事了。”
我眨眨眼，对于现在所处的环境没有实感，我的灵魂仿佛还挂在栏杆上，还在海浪和夜风之间徒劳地挣扎。
向宇叹了口气。他知道我陷入一种癔症。显然这并不是第一次——蓝姚曾经犯过这种病，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这种可怕的遭遇。
去伤害他，去伤害他，甚至是杀死他。
受到伤害，受到伤害，甚至是被剥夺性命。
蓝姚总是遇到这样的事。
向宇的眼神里露出疼惜，但他的表情仍旧是冷酷的。他反复地在蓝姚耳边一遍遍地暗示：“没事了——没事了——这里是安全区，你是安全的。”
船上的医生处理不了这种问题，但还好向宇在。
我在向宇的安慰下，渐渐地复苏过来，刚刚那种彻底的懵怔消散，与后怕一同熊熊燃烧的，还有我的怒火。
到底是谁想杀我。
我到底挡了谁的路。
这一切，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
向宇看向我，好久之后对我说：“好点了么。”
我点点头，眼睛里露出向宇久违的，锋利的光芒。
向宇沉默，他曾经熟悉的那个蓝姚似乎彻底回来了。
曾经的蓝姚。
曾经，国际象棋能下赢向宇的蓝姚。
向宇去给我弄了点吃的，我盘腿坐在床上——他的床，但实际上，现在到底坐在谁的床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其实都无关紧要了。
门推开，向宇回来，他锁上门，随即给我端来热咖啡和黄油面包。
我慢慢吃完面包，舔了舔手指头，才问道：”该报告上去么。”
这是我们需要决定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上报，加之先前有人失踪，那么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船上高度警惕，所有人都将被搜查，我和向宇的伪装身份有可能因此败露。
而隐瞒不报？那么偷袭者很有可能更加肆无忌惮。
向宇垂目，显然也在权衡这两种选择的利弊。
一时间房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老式闹钟滴答滴答，聒噪地一圈又一圈转个不停。
“你怎么想。”向宇问。
奇了，向宇以前可不会征求我的意见。
我喝了口茶，说：“那个人的长相——”
向宇摇头：“没看清楚。看见有人过来，他就跑了。”
真是焉儿坏，不敢面对面刚。
我正想着，忽然一张脸出现在我脑子里。
焉儿坏。
焉儿坏。
焉儿坏。
……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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