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我想到了谁，你们也大概猜得出。
无缘无故和我搭话的人，看上去焉儿坏的人，还能够是谁？
只是这样未免叫人心寒，好像每个接近我的人都有他们的目的。我叹了口气，觉得浑身发冷。
旁边的向宇心情也十分不好，他的的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寒意，怒火简直肉眼可见，我瞅着他，说：“你怎么出现在那里，莫非……在跟踪我哦？”
向宇冷哼了一声，不予置否。
“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是不要声张。”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他既然这回不得手，必定还会伺机而动，既然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倒不如等他主动上门。”
虽然这样相当于把我自己当饵，不过无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向宇说：“船行驶到下个港口就上岸。”
“蓬塔雷纳斯，哥斯达黎加太平洋岸最大港口，蓬塔雷纳斯省首府，”他说：“旅游胜地，正好度假。”
我笑了，说：“哄小孩儿吗？还哄我去度假呢——”我漫不经心地扣着床单上的破洞，冷冷地说：“我要查出来是谁在搞鬼。”
向宇不容分说地拒绝：“不行，下一个港口我们就上岸。”
我闻言，只是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一丝要妥协的意思，向宇对这样的蓝姚大概很陌生了，他怔了怔才说：“这样的表情……久违了。”
“是啊，是啊，”我说：“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呢，蓝姚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翻脸。”
一天天的，一个二个，统统不让我安生过两天舒服日子。姑姑既然铁了心想把我养成不谙世事的傻白甜，那我作傻白甜就好。当年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再后来，等姑姑不再了，是向宇接了下一棒，他完全继承了蓝羽抚养蓝姚的方式，继续让我生活在温室之中。
可惜事与愿违，傻白甜这么多年，安生日子一天都没有过。
学生时代郁郁不得志，成年后个人事业全无，现在连生命安全都受到威胁，姑姑和向宇真是打错了算盘，蓝姚并不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
其实这些事是有征兆的。我隐隐约约早就察觉到，我的身后有某种窥伺的目光，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我。那种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姑姑和向宇也对此有所查，因此他们对我的保护更加周密、无所不用其极。
不消说，现在想想，姑姑愿意让我追随向宇换大学，没准儿还是和向宇商量过的——让他多看着我。
只是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却也未必能够护我周全。
今天要不是……
我想到不久前的危险一幕，其实心里是后怕的，我差点就这么没了。
要不是向宇跟着我。
我又垂下眼，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对向宇发脾气，不理他，冷战，可是他却仍然在背后守着我，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你……”我放软态度，跳下床，给向宇倒了杯水，递给他。
向宇一脸莫名其妙，他看着我，说：“搞什么？”
“我以水代酒向你赔不是。”我说：“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真心实意地把水递过去。
向宇反而被吓到。
刚刚，就连他看见我吊在船壁上，恐怕都没露出这么外露的表情，此刻，只见他脸上表情忽然闪了一下，似乎心有所动，随后偏过头去，一手扶额，逃避似的说：“别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你了……”我说：“我不是在认真道歉么。我错了，我不该使小性儿。”
要说蓝姚的性格，真是比谁都不要脸，一服软起来，声音也软绵绵的，表情也软绵绵的，眼睛湿漉漉的，卑微弟中弟，一副滑跪模样。
向宇表情古怪，我又把眼睛睁大一点——显得更真诚，态度上，则卑微地看他。
我俩僵持，闹钟的指针又滴答滴答划过几圈，他才拿过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水，我突然发现向宇耳尖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怪闷热的缘故。
不过瞧他愿意喝我倒的水，想来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这样一来，我也微微笑起来。
艾米粒曾经赞我脾气好，说我就算生气，也是三分钟热度，别人怎么说我，我都笑嘻嘻的，自己受了气，也不往心里去。
他这话说得倒是有偏颇，我受了气当然也会往心里去，也会气鼓鼓，但是做人不可以太计较——这是姑姑告诉我的，我也一直是这么去做的。
所以，我能够和向宇、蓝锗这类人相处，甚至于和许瑶那样冷的人成为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因为我的性格足够圆润、包容。
向宇这时也在我身边坐下，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是我不好。”
我偏头看他，想问他是说哪方面的不好呢？
是觉得把我当代餐不好，还是觉得匆忙带我离开蓝锗的庇护不好？
但是我没有问出口。
对他来说，大概也有许多难以言明的苦衷，所以一切的歉意，只能将就着掩藏在这四个字中。
眼下嘛，这样也就足够了。
我嚯嚯两声，把头埋进被子里，免得被向宇看到我咧得快到耳朵根的笑脸。
我感觉到向宇的手，连同被子和我，一把环抱起来。我像虾米一样蜷缩在被子里，被子的外面，压着向宇的重量，刚刚那些惊恐后怕，慢慢地也就被向宇熨平了。
“你觉得，是聪明的蓝姚好，还是笨蛋蓝姚好？”在温暖的黑暗中，我惴惴不安地发问。
我曾经很努力地满足姑姑的期待。如果姑姑喜欢无才是德的蓝姚，那么我就做个笨蛋。
可是向宇呢。
他明显喜欢聪明人。他喜欢许瑶那样的聪明人。
如果我……当初一直那么聪明，向宇是不是会喜欢我？
会把那种欣赏的目光，哪怕一次、投掷在我的身上？
很难说我为什么选择姑姑期待的方式生活，哪怕心知肚明为此我可能放弃的是自己的爱情。也许在亲情和爱情的选择中，每个人都难以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姑姑和向宇，我选择了姑姑，但是我又厚脸皮地缠着向宇，不放弃一丝想让他喜欢我的希望。
这种做法当然，从现在来看，纯属弱智。
除了把向宇扯到不清不楚的感情关系里之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你就是你，”向宇的声音很沉稳，很笃定，他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也不像是有斟酌过的模样，他说：“但是，我希望你能够以更轻松的方式生活。”
“什么意思？”我问。
“医生曾经说过，你的身体孱弱，不宜动太多心思。”向宇回忆起往事，声音有些千帆过的沧桑：“蓝姨也是考虑这个——你父亲，就是因为操虑过重，积劳成疾才英年早逝，蓝姨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所以你和她都希望我普普通通地生活——”我明白过来，说：“所以姑姑一直和我说，课业、工作、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放宽心，开开心心。”
“我没做到。”向宇苦笑一声：“你跟着我这几年，不过是表面开心，我现在才明白。”
我心道，也不是啦，被你睡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就是偶尔看你想着某某，心里像恰了一百个酸柠檬——那时比较不开心。
但我又很善于自我调节，所以到了后来，倒是快成冷眼旁观开上帝视角吐槽的第三人称作者了，见着你去和某某喝酒，也不过是呵呵一声，心里嘲讽一两句罢了。
嘲讽的内容还很不堪，什么强行情圣啦、求而不得真可笑啦，BLABLA，嘲讽完我又可以精神百倍地给你做早餐了。
蓝姚这个人，脸皮厚得可以，可不是吹的。
“我这次带你回来，太冒进些。”他承认道：“只是因为……”
“因为啥？”我问，虽然我很想探出脑袋来，但是为了给向宇好不容易坦白心事这件事留点面子，我还是缩在被子中。
“只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了你的下落。”
向宇的手忽然用了点力气，把我箍在他的怀中，像是怕我突然消失。
“我担心再晚一点，又会失去你的下落。”向宇说：“只能尽快行动，承了老前辈的情，动用了尚可以动用的资源，想带你回来，只是……抱歉，”他声音中的苦涩忽然重了起来，叫我听得心头泛起一阵又一阵难受的感觉。
“对船上的环境估计不足，让你受了这些苦。”他说：“你本该是被捧在掌心里爱护——等到了下个港口，我会联系蓝锗，让他带你回去。”
“等等！”我一掀被子，急了：“谁说我要回去了。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向宇被我这突然炸雷般的宣言劈中，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轮番，一时看起来高兴，一时看上去又是矛盾，最后，他说：“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让他亲口说出这句话——不会有比这再令他难看的事了，我听他这么说，简直难过得要哭出来，而他脸上也露出极为罕见的惭愧神色，承认这种事对他来说，是一种不堪的妥协。
可是，为了什么而要这样妥协呢？
“为了你的安全——”向宇的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你必须回去。”
“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他再一次重复。
我张嘴，想大声反驳他。
不是的，要不是你发现管道燃气泄漏，我可能早已死于厨房爆炸。
要不是你守在我身后，要不是你及时救我，我早就葬身海底了。
你像个超人一样，永远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我。
从小到大，你没有哪一次，不是尽心尽责地保护我。
可是还没等我说话，我的眼泪已经停不住了。
我的反驳被淹没在自己的哽咽和抽泣中，我被向宇这番独白里巨大的悲伤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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