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第二天,等我醒过来时,蓝锗已经不在了。
我吃过早饭,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开始研究蓝锗给我的厚厚一沓资料。那是蓝家留下的账本,还有一些地契合同,不消说,这都是蓝锗从二叔手里交换回来的。二叔能继续在香港吃香喝辣,靠的就是卖这些东西。
按理而言,这些东西只能由蓝家的当家人保管,当初姑姑死了,我又是废人一个,那么按理就应该由二叔接管蓝家,可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消失很久的蓝锗却突然杀回来了。虽然他名不正言不顺,只是蓝家的庶出,但架不住他财大气粗舍得接盘,于是两边的人在澳门那边闭门讨价还价,搞了一个月,才基本达成协议,蓝锗保留了蓝家在大陆的部分资产,而二叔则带着大批现金去了香港。
蓝锗拿到的部分资产里,就包括这些文件,他给我看这些东西时并未和我明说这些文件的性质,是我自己看着看着,才发现原来这些全都是蓝家曾经繁盛的证据。
我在蓝锗空降T市,强行把我带到公众场合的那个晚上,在我们从那个晚宴回来的路上曾问他,是不是要回国发展了,他当时不置可否。
我那时搞不清楚他的态度,问呢他又不回答,还是向宇分析一通,看得透彻,才知道他是有心要回国经营。
所以才开始着手搞这些陈年烂谷子的文件吧?
我漫不经心的地翻看着,有些合同涉及的金额大到咋舌,这说明蓝家当年确实很有钱。
只不过要败落,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我只希望……向家不要重蹈蓝家的覆辙。
蓝家的败,从这些账本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每况愈下的每一步都是基于前一步的崩坏。比如,蓝家把持已久的电子管制造,曾在八十年代初创造过媲美国外同类产品的记录,可在之后的十余年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引以为傲的工艺开始造假,质量层层崩溃。而按道理说,如果每个环节都遵循着标准的检验原则,那么这些问题根本不应该存在,更不应该存在如此之久,跨度达到十余年间。
直到姑姑接手蓝家,她发现了这个大问题,当时虽然立即做出了整改,但我们的市场份额已然缩水到全盛时期的10%,她就算有心矫正,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此时,各种规模的二极管厂家早已趁着市场进一步开放的春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姑姑当时的决定是,把手上剩下的资金投入房地产市场。
这是一个精明的决定。
我翻看着陈旧的文件,感叹姑姑的大胆和远见。当时她大批量买地建房,这样一来,凭借愈来愈盛的房地产市场,蓝家在姑姑的领导下,成功从传统实体经济转向房地产。如果姑姑没有去世的话,蓝家一定还有转机。
可就在这个时候,姑姑死了。
蓝家的账本在这里就断掉,后面就是各路人马急着分家产了。
蓝雨仿佛是蓝家的定海神针,这根神针一旦消失,海就再也无法平静……
我看了这些天文件,着实感觉触目惊心。原来只知道蓝家说败就败了,但不晓得其中的因果,现在对着第一手的材料,各种合同、票据、让渡协议细细顺一遍,才晓得姑姑坐在蓝家最高的位置上,是多么的如履薄冰。
从这些文件上,我已经看出一个凡事三分忖度,事事皆需算计的女强人形象。这和我印象中温柔的姑姑截然不同。
果然,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在我面前温柔善良的姑姑,也曾经做过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卖尽资产的事……
我想到这,心中忧郁,不知道姑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我知道她最喜欢做的事是唱歌,曾有老家人和我说,姑姑年轻时在国外最好的音乐学院上学,只是没等读完,就因为我父亲病逝,而匆匆被召回过。此后,她就成了蓝家的当权者,而她再也没在公开场合唱过歌。
掌权的滋味很好吗?身为当家人的感觉如何?
我只能在姑姑眉宇间淡淡的愁思中,窥见一二。
她是聪明人,但不够聪明,如果更聪明一点,她该从少年时代就学薛宝钗藏拙,一问摇头三不知,这样,也许她还能够快快乐乐地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
或许,正是这种遗憾,致使姑姑对我的抚养方针发生了重大变化。
你不需要那么聪明。
这是姑姑从小耳提面命对我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突然,我一阵头痛,脑中有什么东西尖锐地突刺一下,我啊了一声,捂住头,好半天才缓过来。
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件事。
某天夜里。
我睡不着,赤着脚溜下床,想听姑姑唱歌。
我在她的卧室没找到人,于是畅通无阻地在蓝家大宅子里闲逛,很奇怪那天晚上守夜的佣人一个都没碰到,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溜到姑姑的书房。
门半掩着,有暖黄色的光泄出,我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因为没穿鞋,脚踩在地毯上,简直一点声响都没有。
当我要扑过去推开门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冷冷的,高傲不逊的,蓝锗的声音。
是蓝锗哥哥。
我想,他又消失了好几天,为什么他回来了,也不来看我呢。
我犹疑了一下,忽然放慢脚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如果我现在冲进去,那么,他们的谈话必然要被我打断了。
我慢慢蹲**,扒在门框边,偷偷往里面看。
姑姑和蓝锗都背对着我,他们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
我听见姑姑说:“你若能承诺这件事,以后蓝家就是你的。”
什么事?唔唔唔?
我咬着手指头,听不懂。
我那时还太小了。
但蓝锗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他显然听懂了,可是,他没有立即回答。
我都等得不耐烦了,想推门进去吓唬他们一跳,正欲动作,蓝锗这时候开口了,说:“我答应你,不动ta。”
ta?ta是谁?
为什么哥哥的口气忽然变得这么轻,轻得像一片树叶儿落在水面上?
这个“ta”到底是谁?
我有点嫉妒了。
因为蓝锗从来没有用这么轻的口气和我说话。他通常不理我,或者是高高在上地讥讽我。
哪怕在有其他人的场合,他故作温柔的口吻里,也没有这样叶子落在水面的感觉。
我撅起嘴,忽然感到一阵不快乐。
这种不快乐冲散了我想去吓唬他们的愿望,我突然觉得,我不要理这两个人了,他们背着我说话,他们不和我一起玩。
我气呼呼地回到床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直至第二天,蓝锗连面都没和我见一次,我听仆人说,他一大早就走了。
唯独给我留了个东西。
我老不大乐意地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小包裹,里头是薄薄的一本画册,叫《小王子》。
“我看过了……”我嘟嘟囔囔地说,同时四下张望,指望蓝锗突然跳出来。这样我就好当面和他抱怨,说他总是给我一些我看过的画册。
但是没有。
蓝锗不在。
他真的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整天的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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