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有人幽居在空谷
此时秦淮河畔,苏瑾和杜士毅隔着棋盘相对而坐,微风习习,秋叶飞舞,远处河上画舫几艘,曲音歌声渺渺。
“这不是你来了么?”杜士毅指间拈起一颗白色的棋子,笑得灿烂。
苏瑾闻言一愣,随即便故作豪放地哈哈笑道:“杜兄这话说的,让在下听起来以为你在故意等我似的,在下又非佳人,可是铁血纯汉子热血真男儿一个!顺便问一下,杜兄不会好男色吧?”
“额……咳咳……咳咳咳……”杜士毅差点被苏瑾的话噎死,眼神怪怪地看了一眼苏瑾,讪讪笑道:“我……自然是喜欢女色的!”心里却嘀咕,明明就是个女的,还说什么……铁血纯……汉子什么的。
苏瑾闻言连连点头,喉咙憋着故意将声音压得低沉沙粗:“这样在下边放心了,喜欢女色好喜欢女色好,在下也是喜欢女色的!”
杜士毅垂下眼皮,他担心自己眼睛里的笑意会被看出破绽,心里却在如是想着:你能喜欢女色就有鬼了。
“喂,你在想什么呢,落子啊!莫不是在跟棋子用传说中的意念交流感情,问其岁数多大是男是女性格好坏之类的?”苏瑾无语地看着手里拈着棋子举在半空的杜士毅,打趣道。
紫鸢跪坐在苏瑾身后,咯的一声笑了,这位杜公子总觉得有些呆痴,枉自己刚才还一个劲地担心少奶奶和杜公子之间……那位杜公子明显刚才在等公子,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已经等了几天了,但这位杜公子对少奶奶也真够痴心的,虽然吧,他不知道少奶奶是女子,但是……资源还是有些为自家少爷担心,万一少奶奶和这位杜公子接触多了产生了感情怎么办?这事又不好现在就跟少爷说,况且背叛少奶奶偷偷告密这种事她也是坚决不做的。
想提醒一下少奶奶,又担心自己嘴笨到时候说错了话,反倒惹得少奶奶生气。
小丫头刚才虽然是跪坐在一边看自家少奶奶下棋,眼睛却一直滴溜溜在少奶奶和杜公子之间打转,心里翻来覆去冒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很是纠结。
这会儿忽然有些想通了,这杜公子笨笨呆呆的,跟少爷没法比,那么厉害的少奶奶眼界自然也是极高的,只有少爷配得上,她哪里会看上这呆笨的杜公子。
再者,少奶奶那么好的人,跟少爷虽然还没有圆房……呸呸呸,背后想主子的这种事似乎不太好啊。
但总之,少奶奶和少爷关系很好的,他们一起说笑,一起吃饭,一起……睡……额……这个还没有,一起制定那等厉害的计谋惩治涂家,少奶奶才不会做对不起少爷的事儿呐!
如此这般想着,这忠心的小丫鬟终于心里熨帖,念头通达了,顺着少奶奶的话嬉笑着问杜士毅:“杜公子,你问出你手里那颗棋子多大年纪了么?是男的还是女的?性格暴躁还是温柔哩?”
杜士毅尴尬地落下棋子,讪讪道:“没……没有啊!棋子怎会有年纪男女性格之分!”
苏瑾恶趣味的心思突然发作,脸色一板,正色道:“杜兄此言差异,世间万物皆有道,岂不闻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我看来,棋子也是有生命的,亦有年龄大小男女之分性格之别!”她此时说这话时故意做出眼神热切庄严肃穆感,俨然一个达到某种高深境界的信徒。
杜士毅一下被苏瑾给唬住了,抬手朝她拱手行礼,神色也变得庄重起来,虚心请教道:“请赐教!”
“棋子的年龄就是……棋子被工匠做成之日起到现在这一段时间,是几就是几,棋子的男女性别也很简单,棋分黑白,便如人分男女,道分阴阳,在我看来,黑子厚重深沉,便为男子,白子雪白纯净,便为女子,其性格,自然也黑的刚强如山,白的温柔似水。不是古人早有言,人生如棋么?我们每个人立于天地间,对这天地其实都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反之,棋子就是每一个人,这话也成立。”苏瑾这一番临时发挥即兴胡诌出来的围棋理论一说完,连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啧,这番话估计还没哪个人说过吧,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竟是这样……”杜士毅嘴里喃喃,心下认真揣摩起来,觉得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苏瑾又加了一句:“杜兄,你知道你为何棋艺不如在下么?就是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只把棋子当成死物,而没有把任意一颗手中的棋子看成一个人,而这些棋子在在下心里却不仅仅只是一颗棋子,兄弟,这就是差别啊!”她说着隔着棋盘伸手过去在杜士毅肩膀上拍了拍,宛如长辈宗师般温和地笑着,鼓励道:“好好体会,你资质不错,以后还是大有可为的!”
杜士毅有些小激动:“苏兄放心,在下一定好好体会苏兄这番博大精深的话,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心里则自惭形秽地想着:苏兄明明是个女孩子,却对围棋有着这般惊人的见解,自己真是羞愧啊。
苏瑾点了点头,露出欣然微笑,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样子。
紫鸢在旁边双眼发光一般地使劲拍手,语气里满是骄傲和自豪:“少……爷好厉害!”
苏瑾扭过头贴在紫鸢耳边忍着笑小声说道:“厉害什么呀?都是随口乱说的!”
“啊?”紫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有些惊得叫出了声,旋即便伸手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看着苏瑾,又见这位杜公子真的拿着一颗棋子放在掌心细细观察,便想着,少奶奶还是很厉害啊,虽然是随口乱说,但是居然都把这位杜公子给说得俯首帖耳魔怔了。
这时,一艘画舫由远及近慢悠悠地在秦淮河里荡了过来,船上的歌声也随着清风传了过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苏瑾听到这歌声,怔了一下,这歌曲调虽然与后世那首陈力演唱的红楼主题曲并不一样,但是却同样凄婉动人缠绵悱恻。
“少奶……少爷!”紫鸢听到这歌声里的词儿分明是自家少奶奶昨日刚在烟雨楼做的葬花吟,顿时一激动,称呼都叫错了,她吓了一跳,偷偷瞥向杜公子,见对方在拿着棋子听歌,似乎没有听见,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抬眼见少奶奶瞪了自己一眼,便连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少爷,这首歌真好听啊,唔……歌词更好听!”
苏瑾不出声只做了口型:“马屁精!”
杜士毅笑道:“这曲葬花吟从昨天开始便迅速风靡全城,来往的画舫上我已经听到好几次歌妓们唱这个了,不过说实话,确实很好听,宛若天籁,词美曲亦美!据说这首诗是柳家新妇在温家烟雨楼当场挥笔挥洒写就,后来由澹楼的美善大家最先谱了曲子唱,然后迅速传唱开来,现下倘使哪个画舫青楼的妓子不会唱这首曲子,那便会被才子们耻笑。哦对了,写这首诗的柳家妇还写过一首词,这首词亦是极好!”
他说着便小声吟诵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怨不得先下咱们江南府的那些才子们都把这位柳家妇称为江南第一才女,就连欧叶也对此没有异议,确实是好词好诗啊!”
苏瑾愕然,葬花吟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不由皱了皱眉,其实说实在话,她真不想这么出名,才女什么的于别人或许是非常热衷的事情,于她而言却是累赘。
这年头的文人才子,说话行事引经据典,若真想要博些名声,少不了被人考校一番,这些地方的急才,便是将全唐诗全宋词背下来都没用,如今诸如论语、大学等几本作品摆在他面前他倒是能用白话文解释一遍,甚至还能有不少新意,但其它方面的才学肯定是没有的。
才子才女不是那么好冒充的,真正有才华的才子才女们,平日里说话就能看出来,并不是做两首诗然后满嘴“坑爹”的大白话就行的。
况且当才女哪有现在当做柳家嫡妇这么舒服,不用做太多事,不用负责任,人家对你也没有太多期待,因此毫无压力,相公也关照,每天磕磕瓜子吃吃糕点晒晒太阳,无聊了出来溜达溜达跟人下下棋,这种生活想要摆脱掉才是傻帽呢。
以前累死累活那么多年,为名为利地从黑忙到晚,各种应酬各种交际,最后还被人拿枪爆了头,落得个红颜薄命,何苦来哉?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轻松了,在没有什么大事之前,米虫这个身份是坚决要赖定不放的。
这么想着,便笑着出声打算黑几句自己:“其实在我看来,大家是把那位柳家妇捧得太高了!其实不就是做了两首诗词么?又不是中了女状元!”
“额……”杜士毅看着苏瑾了然地笑了笑:“苏兄说得也是,不过……写诗确实不容易,能连续写出两首好诗词就更是难得了,所以那位柳家妇才女的名声还是当得的!”心里却想着,苏兄也是女子,那位柳家妇也是女子,苏兄这么优秀的女子,自然有些傲气,听别人夸另一个女子,这是有些不服气了。
想到这里,更想笑了,苏兄棋艺厉害,老实说她把握人心分析天下大势也见解独到十分了得,想不到心眼还挺小的,不过这样的苏兄……更可爱了呐。
紫鸢在一边迷茫地看着自家少奶奶,少奶奶为什么要自己说自己坏话呢?小丫头想不明白。
苏瑾心思转动,哈哈笑道:“不就作诗么?有什么难的?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春眠不觉晓,幽居在空谷。白日依山尽,幽居在空谷。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红酥手,黄藤酒,有人幽居在空谷。如何如何?还有这个: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人幽居在空谷。”
杜士毅嘴角抽搐:“咳咳,怎么都是半首诗?第一句都不错,最后一句……怎么都是幽居在空谷?”
苏瑾笑了笑:“这样才显得我比那个柳家妇厉害多了吧?”她说笑完,心里却在琢磨着,是不是要专门雇几个人黒一黑自己?不然名声太响,绝对不是好事。
她苏瑾上一世风光了,这一世只想躲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个好吃懒做的普通女人。
不过稍作思量之后,她又摇了摇头,根据后世的经验,在这节骨眼上,越黑反而会越火,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抬出另一个人出风头,或者发生更加劲爆的事情,把自己这头条给占了。
在这一刻,苏瑾无比想念后世的某位姓汪的歌手,倘使有他在,这抢头条的任务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峰哥对此可一向都是很积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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