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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路易斯


盖博斯来到大球队梅赛德斯奔驰的第一年,是为了接替和汉密尔顿刚上演了年度撕逼大戏、姐妹(划掉)兄弟反目成仇的罗斯伯格。罗斯伯格在汉密尔顿破釜沉舟地无所不用其极地争斗了整整四年后,终于在这一年里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车手年度冠军,然后就这么退役了,据说接下来已经预定好了要往场边的媒体席上发展。

        这一对竹马竹马、天才少年的热烈友情故事终于也没有善终,而是成为了“围场内没有真兄弟”这一f1第一人性定律的又一笔惨淡注脚,生动证明了两个赛车手如果想要做好朋友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彼此。因为在两个队的话,争锋相对轮对轮的比赛结束后,还可以互相抱怨“我那漏油的破车”“哦,别说了,想想我那换轮胎134秒的车队团体”“可不嘛,还有我那脑子进st的工程师”“哎,大家都不容易啊,我感觉如果…的话,你一定能上领奖台,兄弟”“你当然也是,我知道你也超级棒”巴拉巴拉一通互相慰藉——从而心满意足地用这种矛盾转移来抹平因为直白竞争而带来的对彼此的不快,遗忘“他刚刚在场上差点撞我害我退赛”,并安慰自己“场上场下区分开,大家在场上都那样,不是他的错,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啊”。

        可同队的车手在一个队伍里,开着一样性能的车,按照理论上一样的团队来调度和服务,最后却残酷地区分着三六九等,被迫给队友干脏活、让位置、让资源,到头来还要被假惺惺地安慰一句“哎呀,我们都是公平对待的,只是那一个表现得更好一点嘛”“车手们要树立团队意识,互相帮助。什么,为什么总是一个在帮另一个?没有的事情,我们在队内绝对没有人为区分一号和二号车手哦,哈哈。”——那就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了。

        f1本质不是团体运动,20个车手争夺一个年度总冠军,可是偏偏它又真的是一个团体运动,上千人的团队围绕着队伍里的两名金蛋蛋服务,只为了让他们取得好成绩,所以车队渴望把团体利益最大化又是必然的。团体必须的牺牲精神和个体永无止尽的自私求胜欲构成了围场内的永恒矛盾。

        这种直白的竞争压力、往往不公平的队内环境和由此滋生的嫉妒、焦虑和不安能让一个坐在温度高达60度的驾驶座舱内的圣人都心态爆炸,以超过3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轰轰烈烈地撞向自己队友的车轮、边箱或者是别的什么位置,双双退赛便宜别队,然后被对方带着恨意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最后冤冤相报无时了,像汉密尔顿和罗斯伯格一般,以教科书级别的“原来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相看两厌”的be结局落幕。一方退役后立刻客气起来,在大概十年八年后才能恢复灿烂的表面情谊,偶尔也真情实感地为过去的情分揪心一秒钟,在纪录片里放上几张老照片,引得车迷唏嘘……可这一切都抹不平那些明争暗斗、引擎盖飞发动机打的过往,也抹不平“我们不是朋友,只是同事”这样的尖锐空洞。

        抓马大戏落幕,不管怎么说,梅奔都必须找到一个新人进来。盖博斯和博塔斯这对名字有点像、实际完全不一样的车手进入了候选名单,最后盖博斯靠着一个问题最终击败了博塔斯。

        这个问题是他们未来的直属上司,梅奔领队totowolf,托托·沃尔夫,江湖人称马桶狼问的。(toto是一个马桶品牌)

        “如果你的队友——我不是特指刘易斯,这是这么一种假设,如果你的队友,他正处在赛季末争冠的状态,在关键的比赛里因为一些意外,不巧落在了你和另一个车队的竞争对手后面,你会怎么办呢?”

        芬兰来的淳朴圆脸青年博塔斯迷茫了:“啊,这,你们让他开快点呗——这我还能怎么办呢?”

        法国来的不淳朴美貌青年盖博斯就自觉多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并且没什么不高兴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争冠的能力,最起码暂时没有,错过梅奔的机会就要去开威廉姆斯的拖拉机了,那可太噩梦了,他受不了。

        所以他很乖巧地回答:“我会帮他做防守,拖住对手,给他让车,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尽力自己试着争冠。在赛后,我会告诉所有媒体我有多支持汉…我有多支持我的队友,他有多支持我,胜利属于梅赛德斯奔驰。”

        其实他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我把第一给撞走,让第三的汉密尔顿直接上位做冠军不就行了”——不过他担心这么无法无天的发言可能不适合在面试里讲,所以就吞了回去。

        靠着这简直是完美的工具人模板发言,盖博斯赢得了梅奔上上下下的掌声和一张仅一年的合同纸——虽然他愿意做工具人的姿态很让人满意,但是他能不能做好工具人,能不能一以贯之、心态不变地做好工具人,这还是个残酷的、等待验证的新问题呢。

        梅奔原本做事也没有这么绝情,但是过去几年里汉密尔顿和罗斯伯格的一地鸡毛与一地价值几百万的赛车碎片实在是把他们搞得心理变态了。

        不过幸好,盖博斯这个人没有别的性格优点,就是特别平和与务实。虽然理论上来说哪个车手开着梅奔的火星车都有争冠的可能,但是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和百分之八十都已经是鸿沟了啊,总不能因为百分之八十的那个也很牛逼就放弃百分之九十的那个不用吧?梅奔每年往f1里砸超过四亿欧元的研发费,可不是为了做慈善的。汉密尔顿已经显得很好,那么就让团队围绕他干下去。

        众星捧月的汉密尔顿本人一开始对新队友很冷漠,也不太关心。一方面是他还处在罗斯伯格的ptsd里,另一方面是盖博斯的脸长得比较有欺骗性,作为一个新人,他带着能砸晕人的大几千万美元的赞助费和一张冷淡俊脸往更衣室里一坐时,汉密尔顿感这八成是又一个心高气傲、金主宠坏的付费车手小王子,老实不了两场比赛就会开始表演拙劣的勾心斗角和“我想得到更多机会”。

        他真不懂车队为什么要放弃实力更好、长得也一看就是老实人的博塔斯。而且博塔斯是有赛车血统的芬兰人,盖博斯却是个不靠谱的法国人……让他这个黑皮英国人,和一个白皮法国小屁孩一起开车,梅奔这群德国人可真有创造力。他们三方聚在一起是准备表演什么围场二/战吗?

        汉密尔顿成功地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伸出手来和盖博斯握了握——毕竟摄像机已经架起来了,而他们也无可避免地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共事,必要的礼貌依然是必要的。

        “你好,路易斯。”盖博斯站了起来,很乖地和他握手,意外的姿态倒是很低,声音也轻柔。他的手太嫩了,只能摸到七八个茧子,脖子也不够粗,一副小白脸样,汉密尔顿第一时间疑惑起了这家伙是怎么在gp2拿前三升到f1来的,不会真的全靠脸让赞助商砸钱吧。

        他完全放弃了对盖博斯可能有用的幻想,只期望他不要惹事就行。

        “你喊错名字了,盖博斯。”汉密尔顿假笑了一下:“是刘——易——斯。路易斯是女生的名字。”

        盖博斯眨了眨眼睛,不太敢告诉对方他的精致辫子和圆滚滚眼睛还有各种时尚服侍让他看起来像个高傲美女(…)

        “好的,路易斯。”他乖巧地叛逆了起来。

        “他妈的,法国人连说话都整不明白。”汉密尔顿放弃了纠正口音,心里的绝望又加深了一点:“他到赛场上能他妈的分清刹车和油门吗?”

        当然他很快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3月26日,全年的第一站比赛,澳大利亚墨尔本,盖博斯就以完全不像新人的平稳发挥一把子登上了领奖台,并在接下来的四站里三夺亚军,让人惊呼他妈的梅奔的车太猛了吧,这他妈火星车都含蓄了,必须得是银河车才有这种化新人为亚军的神仙效果啊!可是懂行的当然不会认为这全靠车好,赞声一片,盖博斯的车开得和脸一样,从容,淡定,当然还有漂亮,生动展现着大道至简、大智若愚、大快若慢(什么东西),没有一点凶劲和多余动作,只像水银一样安静流淌在完美的曲线上,在汉密尔顿的身后平稳护航,有谁想超他就会绝望地被拖入磨人的防守。无论是长距离、起步还是保胎这些新手常常失误的基本环节,他表现得都很到位,唯一的技术弱点就只有超车不太行,和手有点跟不上脑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要靠卓越的预判和超高的熟练度来弥补反应的落后,属实是在一帮狂躁速度派里的泥石流,宛如疯狂动物城里开赛车的那个闪电。这种技术风格也难怪一路走来不太吃香了,毕竟f1是个太迷信天赋、激情和灵敏的地方,这种慢一拍却偏偏能拿奖的是哪种路数啊?难免让人觉得是靠神仙车罢了,换了队伍什么的就会立刻拉胯的。

        不过这种慢一拍的缺点完全被梅奔过于优越的车辆性能给弥补了。而且不善于超车在梅奔看来那不是缺点,那是天大的优点,要知道,盖博斯前面那是往往只有汉密尔顿啊,苦练超车是想干什么???是什么阴谋在酝酿?

        梅奔只为盖博斯简洁有力的防守和零点零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各种让车和护航gui,天啊,这是什么神仙二号车手·全自动赛场机器人啊,就让他们给捡到了是吧?

        汉密尔顿经历了“不会真的是我们的车太牛了吧我草”到“我草好像是真的他特别牛”的心路历程,最后忍不住在盖博斯又一次给自己安安静静地打了一场下手后问他:“你不会是在让我吧——虽然我知道你跑不过我,但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都不超我?连一点想法都没有?”

        “如果能超的话,我就会超啊。”盖博斯惊讶地看着他,平时显得太透明冷硬的蓝眼睛在汗水蒸腾下第一次显得含情脉脉来:“我动作实在是快不了了,积累到最后就是会比你慢的……我只好看着你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不是开梅奔,我连第二也拿不了呀。”

        “别担心我哦,路易斯。”他点了点头,像是自己在肯定自己的发言,十分满意的样子。

        汉密尔顿:“……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没有在担心你。还有,是刘易斯,刘易斯。”

        盖博斯真的感觉他强调自己名字的时候很像高冷黑皮辣妹(……),他又一次为自己情不自禁地泥塑前辈而愧疚起来。

        “好的,路易斯。”

        愧疚归愧疚,改是不可能改的。

        汉密尔顿逐渐妥协了,在赛季末的时候,他甚至已经能自如地对着媒体胡编乱造为什么盖博斯管他叫路易斯了。

        “这是队友之间的情趣,你们不懂就算了。”

        潇洒一个假笑。

        神仙开局后盖博斯的成绩就逐渐稳定下来了,三次里基本会有一两次要会跌出领奖台,这才像新人的样子嘛;但是他竟然只要完赛就都拿到了积分,这份超然的稳定性又让他显得确实和新人不太一样。不过这份不同显然不是坏事,在同龄人还在“呜呜我要做团队核心”的时候,他已经奇迹般地作为一个拧方向盘都比人慢零点零零几秒的选手,拿到了年度积分第三的位置,和一个三年期、涨了工资的梅奔合同。

        汉密尔顿奇异地发现自己从盖博斯这张总是不太有表情的性/冷淡脸上读出了长达很多天的“撒fafa”和“大猫咪开心!”似的,不由得一阵好笑。

        “小呆子。”

        他懒洋洋地仰在沙发里嘟哝着,转了转自己的纯银刻字耳环,询问盖博斯冬天要不要一起去滑雪玩。

        “到时候我让你滑在我前面。”汉密尔顿感觉自己已经十年没说过这么好听的话了。

        “啊,不行,我害怕滑雪,我怕从山上掉下去。”盖博斯诚恳地说。

        “……”

        盖博斯有点不懂自己是哪里惹汉密尔顿生气了,对方气得一整个冬休期都没理他。不过在再次见面后,他还是收到了对方带给自己的圣诞礼物,一个和他耳朵上同款的耳环,大概是还没发售的限量合作款。

        “我没有耳洞。”

        “打耳洞你也怕?下个月我要看到你戴上。”

        盖博斯有点苦恼,他觉得自己不太美女辣妹,戴不明白这玩意。不过他真的很随遇而安,所以还是去乖乖打了耳洞,只单边打了一个,从而实现偷工减料,减少一半痛苦的效果。

        盖博斯感觉自己真的是很聪明哎!

        “你看,路易。”他在两个星期后就高高兴兴地向汉密尔顿展示了还有点泛红肿的耳垂:“和你一样的。”

        汉密尔顿没说话,只是抿着嘴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耳朵。

        其实是不一样的,盖博斯的上面印着他的车号88,他的上面印着自己的44。不过无所谓了,好般配的一对漂亮耳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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