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林涵拖着大行李箱，一步一步朝着最近的公交站点缓慢移动。
隔着学校外围的铁栅栏，林涵带着复杂的心情观望着校园里熟悉的一草一木。目光所及之处，皆留有曾几何时伙伴们一起走过的烙印。
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林涵开始认真回味起曾经的美好。
环校路上的促膝长谈、食堂里的欢声笑语、教室里的迷糊瞌睡、花园里的追逐打闹、图书馆里的熬夜奋战……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猛地闯入了她的视线，林涵忽然就想起了，四年前刚来到这所学校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黄毛丫头，也梳着高高的马尾，也懵懵懂懂、恣意洒脱。
2016年9月1号，距离新科大报名的日子还有两天。林涵想着，提前两天去新市转一转，熟悉一下周遭环境。
毕竟长这么大，自己都还没有出过几次县城。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陪伴母亲去新市复查病情，来去匆匆。
林涵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本来想着自己带点必需品去学校就行了。谁知道，母亲前前后后收拾了满满两个大行李箱出来。无奈，她只能答应和母亲一起去新市。
林涵初中起就在外住宿，这么多年了，也早就习惯了与母亲的分别。她觉得虽然这是自己第一次去大城市，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忌惮的。
说到底，城市无分大小，所谓人情世故，不就那么回事儿。
可是郭玲不放心，非要跟着去。还兴致勃勃地说：“你这孩子，我是一定得跟着去的，你看别人家长都送呢。”
这天一大早，郭玲着急忙慌地梳洗完毕，而后急匆匆跑进客厅里，从柜子里拿出了一袋核桃，递到了林涵手中。
“来，把这个拿着，你最喜欢吃的。”
听到声响，林涵不用看便知道母亲又要给自己塞核桃了。
放下擦脸的毛巾，林涵微微侧身，从郭玲手里接过袋子。打开从里面抓了一把，而后胡乱地塞进了书包里：“我随便拿几个就行了。”
“都拿上吧，咱家自己种的，到了学校就没得吃了。”
林涵蹙眉：“哎呦，妈，我在家里已经吃得够够的啦。要拿的东西实在太多，你看看，书包和行李箱都塞满了。这玩意儿太重了，况且新市那么大，还愁没有核桃吃吗？”
郭玲愣了一下，想了想也是，便默默垂下了手，没再说什么。
林涵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与母亲一同乘坐面包车、转了公交、最后登上了从秦县到新市的客车。
四个小时的车程难免让人觉得乏味，好在这趟客车还挺人性化，车顶放了一个小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着周润发和张国荣主演的电影《英雄本色》。
后来家校往返几次之后，林涵慢慢才知道原来还有《英雄本色2》和《英雄本色3》，兜兜转转，终究是看完了全集。
她喜欢那种紧张刺激的电影情节，欣赏那种义薄云天的兄弟情谊。
后来有了高铁，她便再也没有坐过回家的客车，更没有在回家途中看过电影。
“人好多啊！”这是林涵母女俩踏进新市的第一感觉。
汽车站堵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下车的瞬间两个人感到有点无所适从。林涵知道，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母亲没有念过书，认识的字扳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不想带母亲来新市的原因，怕她自己一个人找不到回去的路。
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以前母亲管得严，几乎不怎么让她碰手机，高考完之后才给她买了部智能机。她听别人说过手机好像可以定位，可以查询公交，但是自己还没整明白呢。
正踌躇，一个出租车司机突然横在她们面前：“刚来新市吧，要去哪？我出租车就在外面，马上就能走。”
林涵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他比自己足足高出了一个头。40岁左右的样子，偏胖，脸上挂着两坨稍微下垂的肥肉，两条浓密的眉毛倒是给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平添了几分英气。
“去新科大，多……多少钱？”林涵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大？”
看对方没听清，林涵补充道：“新市科技大学。”
“哦，那学校两个校区呢，你哪个校区的？”男人悻悻地问。
林涵突然有点茫然，“哪个校区？唔……你稍微等一下，我查一下。”
司机有点不耐烦：“自己在哪个校区都不知道，念啥大学啊。”
林涵感觉脑子有点发懵，没有理会他，兀自打开了搜索软件进行查询。
郭玲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看着周围攒动的人群，充满了不安与焦虑。
“你看吧，我就说这大城市你一个人来不行。你看这么多人，说不定有人贩子呢，把你拐跑了咋办！”
“我查到了，市中心的那个校区。”林涵旁若无人地查询了半天，终于查到了自己学院所在的校区。
“哦，那过去挺远的，五十块钱。”司机说。
“五十？这么贵啊！”林涵这会才渐渐缓过神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从秦县到新市足足有四个小时车程，那也只要74块钱。
林涵直截了当地拒绝：“那我们不坐了。”
“不坐了！”司机明显有点愤怒，低吼了一声，“我跟你玩呢，浪费了我这么长时间，说不坐就不坐了。”
“你要价太贵了，我们坐不起。”林涵云淡风轻地说，然后便拉着母亲的手往汽车站外面走。
“哎，等等，等等。”司机连忙喊住她们，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要觉得贵，咱可以商量的嘛，三十块怎么样？”
林涵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瞅着身后的这个男人，心想：“一会儿凶神恶煞地说五十，一会儿又讪讪地说三十，这人八成是个坑货。”
男人见状，急忙问：“小姑娘，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不坐你的车。”说着，林涵便潇洒转身离开了车站，远远地听见身后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突觉搞笑，不自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转头便看见旁边的母亲正幽幽地看着她。
“额，小涵……你笑啥呢？”郭玲不解。
“没啥，刚刚那人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林涵强忍笑意，对母亲说。
“啥？”郭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啥，妈，我们还是赶紧找找附近有没有公交站吧，我感觉这里的出租车都不太靠谱。”林涵说着，加快了步伐。
郭玲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九月，已到暮秋时节，但正午的骄阳依旧似熔炉般炙烤着大地，炽热的阳光将整个世界照耀得滚烫灿烂，
越走越热，强烈的灼烧感让林涵圆圆的脸蛋上泛起了层层红晕。她忍不住摸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她感觉再走下去自己就要熟了。
走了半天，中间找了好几个人问路，几度折返，耗光了两人原本不太充沛的体力。
林涵无力地捋了捋自己的书包袋子，抬头瞅了眼炎炎的烈日，极度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路痴，路痴也就算了，还痴得一塌糊涂。
周围的路前前后后走了五六趟了，愣是没记住哪些走过，哪些没走过。两人似无头苍蝇般乱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半个公交站的踪影。
“妈，咱找个地方坐下来先歇会吧。”看着母亲额头上滚下的汗珠，林涵说。
两人就近找了块阴凉处的台阶，坐了下来。
林涵仰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是市政府门口，不远处还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只体型硕大的石狮子。
“唉，活得还不如个石狮子呢，人家都知道自己要待在什么地方。自己屁颠屁颠跑了半天，学校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林涵百无聊赖地喃喃自语。
正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穿风衣的少年倏地闯入了她的眼帘。
杏色的长款风衣、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还戴了一顶与裤子一个颜色的帽子。鲜衣怒马少年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看起来稍微有点违和的是——骑着一辆红色的电动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气球。
五颜六色的气球逆着风肆意飘荡，恍若一只只欢快舞动的精灵。
三轮车疾驰而过的时候，林涵突然回过神来，发现系在车匡上的绳子已经松松垮垮，俨然一副要脱缰的模样。
她连忙站起身来喊：“大哥，你气球要飞了。”
谁料对方根本不予理会。
无奈，林涵只得跑去追。郭玲还没反应过来，林涵就已经追出去了老远。
一直到前方路口等红灯，三轮车才在路边停了下来。
林涵气喘吁吁地跑到少年面前：“你……你的……你的球……”
韩逸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问：“我……我……我的什么？”
林涵咽了一口唾沫，忙说道：“你的气球要飞了……”
看对方一脸懵逼的模样，林涵继续说：“哎呀，绳子，绳子没系好，再不管你的气球就要上天了。”
“啊？”韩逸一字一句认真倾听着林涵的话，生怕自己误会了什么。
听到“气球上天”，韩逸出窍的灵魂仿佛回归本位了一样，下意识朝后望了一眼。
就在这时，有那么几个不识好歹的绿气球挣开了束缚，洋洋洒洒飘向了高空。林涵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见状，韩逸再次被吓到，惊叫着：“我的妈呀！完了，又要被扣钱了。”然后迅速转身望了眼红绿灯，还有37秒。
少年眼疾手快，立马下车，干脆利落地绑好了绳子，一边上车一边对林涵说：“小姑娘，谢谢啊！”
“大哥，我十八了，什么小姑娘。”林涵最讨厌别人说她小了，因为她很早就开始自力更生了，况且现在已经是一名准大学生了。
奈何长了一张娃娃脸，出门总被别人说是小孩子。
“哦，抱歉，不好意思啊。”看对方明显不悦，韩逸赶忙道歉。
没有理会韩逸，林涵转过头看了眼红灯，竟然还有29秒！站在原地无聊，林涵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知道新科大怎么走吗？”
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过了数秒韩逸才开口：“新科大！知道啊，我也是新科大的，你是新生吧？”
林涵点点头，声音略显疲惫：“我是老校区那边的，你也是吗？”
“对啊，好巧啊！”韩逸说着，露出两排白的过分的牙齿。
听到对方是校友，林涵欣喜地凑上前：“那……附近有回学校的公交吗？”
四处张望一番，韩逸摇摇头：“这边好像没有公交站点。”
眼看着林涵的脸色沉了下去，略微思考片刻之后，韩逸接着说：“这样吧，你在这等我。我把气球送完之后，回来载你回学校。”说完一溜烟走了。
“喂……我……”林涵想要阻止，可对方车速太快，车声太响，根本没有给她反对的机会。
“我叫韩逸，一定要等我。”少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林涵愣在原地，思前想后，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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