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中萃宫一直等的人迈入宫门的时候, 皇太后就在屋门口站着了。
她一直盯着秦砚,想要找出一些痕迹。
但看秦砚神色无常,便也放心下来。
接下来不过是寻常看看账目, 说说寻常的。
说实话进宫之前秦砚早就做好了准备,以皇太后的个性肯定要问一问沈旷。
但是今日不仅没提沈旷, 就连好几次脱口而出的“皇帝”都被收了回去。
很可疑。
“临近夏日了,虽是天气热了起来您也别贪凉了。”秦砚盯着皇太后早早就拿出来的冰瓜果叮嘱道。
“还是有人在身边的好啊,这么多总是吃不完,要是阿砚在……”皇太后顺口想感慨秦砚要是在宫中就好了,但是立刻止住了。
有进展静观其变, 没进展才是她需要出手的时候。
秦砚虽然探究那剩下的半句是什么, 但大体也能猜到皇太后的核心思想, 毕竟前几次来都是明里暗里想让她多进宫而已。
说实话皇太后的要求还真是不好拒绝, 虽然有些像大家族强势的长辈。
但是她连这样的长辈都没有。
可偏偏又是在这皇宫之中。
既然皇太后没说,那秦砚也没再深究, 合上账目说道:“臣女已经将账目所需的东西都交给了妙晴, 您以后若是有什么事直接问她也快一些。”
“那太好了, 若是早知道也不用你大热天的跑一趟了。”皇太后笑道。“这宫里不自在,也不好总让你进宫不是。”
这是说, 以后会少叫她进宫。
这态度的极大转弯, 让秦砚更觉微妙。
不由得怀疑自己,难道是得了别人不逼她回宫就不舒服的病?
秦砚这正怀疑着,皇太后竟然下了逐客令, “今日不凑巧, 午膳约了长春宫, 这都没备下餐食。”
和长春宫一起?
先不说容太后待不待见皇太后, 就是皇太后原本可从来不主动去约人。
秦砚觉得几日没进宫, 皇太后是不是内里换了个人。
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被请出了中萃宫,秦砚也不是说一头雾水,就是觉得比较奇怪,到了宫门口她看向骊洁,小声地问:“皇太后这是……”
“您别多想,不过是近来找到了新乐子。”骊洁笑道,又说了些许,大意就是皇太后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秦砚配合着说。
也算是在宫里待上了一阵,察言观色不过是基本生存技能,若是这还看不出来的话,她也不用活到现在了。
宫中越是避而不谈的问题,除开忌讳,一种是早有预谋,另一种则是静待发生。
倒不如说——都认为她最后还是会回来的吧。
“小姐,咱回王府吗?”冬寻跟在她身后问道。
秦砚回身看了看中萃宫,又看向远处。
想来也是她的疏忽。
这样下去,即便是沈旷答应,她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去趟广华殿吧。”
广华殿前平静如常,因东瑜君主提前到来的热闹早就散了。
据闻按照礼节倒是将郡主迎到了广明大殿,甚至在宫中绕了一了圈,以示招待周详。
再者向郡主证实,我们皇帝真的是出宫办正事了。
臣子们自然兵分两路,一路带着郡主瞎转,一路在宫门口等着给皇帝通风报信。
沈旷很是欣慰,朝臣计划能够如此周详,顺便还跟傅庭安夸了两句。
“那可不周详吗?刺探情报都没这个上心。”傅庭安撇嘴。
“不过是简单的规避路线,倒也不用这么多人来。”沈旷说道。
傅庭安也不愿回想自己那些草包同僚,“那原本也是不想,以为您这不过是出宫办正事,谁曾想您这是出宫幽会。”
要是给正事打掩护他那帮同僚只不过是兢兢业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但是听说皇帝出门幽会,那是打了十二分的鸡血,势必要守护皇帝私会的身心健康。
傅庭安心中一阵白眼,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正经事也叫正事。”沈旷刻意说道,他是真的去批折子了。
“那您这是有了长足进展?”傅庭安八卦心四起,谁没听说昨夜皇帝夜不归宿。
沈旷一脸坦然,这些风风雨雨自然是传的到他耳朵里,他也并未对行踪加以掩饰。
做人就是要光明磊落,没有哪条律令不许皇帝和前妻共度良宵的。
但是这风风雨雨似乎超过了他想象的热度,为什么都这么好奇?
难道他们都没有私生活吗?
“只是进入了较为稳定的阶段。”沈旷坦然答道。
一些皇家妹夫上上下下打量了大舅子一圈,总觉得有种不可靠的成分在这里。
“何事?”沈旷不禁问道。
“只是觉得特别像之前的一种感觉。”傅庭安忽然找到了源头,“您还记得之前咨询过一些事情,描述问题的时候有一句——”
“‘从来没吵过。’”
那是沈旷第一次看到和离书时,形容他与皇后的关系。
确实从来没吵过。
无趣却平静的日子他原以为也可以忍受,只要稳定的存续,哪怕是一辈子也可以。
但是那不是稳定。
“从冰室拿出来的冰水,看起清澈见底,要是用力摇晃就会冻成一团。”傅庭安为自己的好兄弟担忧着。
傅庭安大概是想告诉他“较为稳定的阶段”,也许只是自欺欺人。
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像是雪崩了以后,化了雪才知道压塌了多少房屋。
所以他现在还在找那个压得死的柱子修缮。
“看来你与熙君已经很稳定了?”沈旷话锋一转,有余心来操心他,那应当是无事了吧。
提起自家事,傅庭安叹了口气,但是面色还好,“劳您担忧,只要我娘不来闹,一切顺心。”
“若有需要,你直说就是。”沈旷说道。
傅庭安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关怀虽然十分感动,但也有些警惕。
即便沈旷平日待他确实不错。
果然。
“行了,这件事你看一下。”沈旷将手中刚刚草拟的文书递给了傅庭安。
傅庭安以为自己兄弟今早就直接“不务正业”了,想着应当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活,直接接了过来。
普通用来起草政令的纸张,皇帝工整的字迹,干净利落的文体。
两份有着细小差别的政令。
但是这字字句句——
“您这、”傅庭安仔细又看了一遍,“这、——”
“嗯,应当有些难度。”沈旷淡然说道。
这是有点难度吗?
傅庭安反复读着,从未见过的诏令,哪怕是把史书翻遍了也找不出来这样的文书。
“这、您这想过,会有多少人出来反对吗?”
先不说在京的满朝文武,就是传到地方会让多少人揪住这一点。
“知道。”沈旷坚定不移。
那就是一定要做。
“恕微臣直言。”傅庭安收起那玩笑的神情,“请您三思。”
“您登基才一年有余,新政刚为推行,此刻不宜再出大的变动。”
傅庭安看着手中草拟的诏令,心中直颤。
新政从不是诏令下发即便完成,需要有人推行,地方服从。
而地方与朝中的争斗永无休止,即便是皇帝也要忌惮地方势力。
沈旷走到今日的艰辛,他不希望就此付诸东流。
“哪怕是再晚一两年也好。”傅庭安无比认真。
沈旷没有动摇,他等不了那么久了,“会有多大的影响,我已经考量过了。”
已经起草好的计划,甚至考量好了朝臣的反应,第二份做出了一些退让。
或者是说已经算计好了朝臣的极力反对,只要做出让步就会缓和一些矛盾。
华夏大地,人都喜欢折中。
而第二张诏令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不会是临时起意,傅庭安问道:“您是何时想到的?”
沈旷不语,确实不是临时起意了。
傅庭安心中一惊,“不会是一开始……”
傅庭安忽然眼前似乎出现了相似的身影,不论是在漠北,与四皇子争斗最惨烈的时候。
既然决定要做,就会无比坚定。
沈旷伸出手,想要要回那两张诏令,“你不赞同的话,这件事你可以当作不知道。”
也就是说心腹不同意的情况下他也要一意孤行。
这种对他自己完全没有好处的决定。
傅庭安咬牙切齿,这位一天天就会给人出难题。
“您都这样决定了,怎么可能看着不管。”傅庭安收好那两张诏令,叹了口气。
但是他能理解。
不,他更愿意看见这样的沈旷。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就算现在再怎么闹,但这件事是不一样的。”傅庭安急速思考着多种应对的情势,但无一例外都很棘手。
“万一要是不成……”
沈旷十分果断,“之前应当说过,我回来并没有夺取皇位的意愿。”
傅庭安懂了,也就是说,这是他继续当这个倒霉皇帝的唯一条件。
“您只是威胁我……对吧?”傅庭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好兄弟,言行极为端正的皇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我想既然有你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沈旷说道。
亦或是说,这是一种胸有成竹。
傅庭安十分想将白眼翻上天,遇见这家姓沈的都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那事成之前,不要跟别人说,也别承诺什么!”操劳的代中书令气愤起身。
沈旷既然是有求于人,满口应下,“那是自然。”
承接这种千年难遇大事件,傅庭安自然要耍一把帅。
“等我暗号。”
“娘娘,您都快转悠半个时辰了,不如就……进去看看吧?”
康平作为广华殿的第一道防线,到了门口的“客人”不迎进去就是他的失职。
不过别人倒好说,但皇后……属实不是能强请的人物。
秦砚在宫墙之下踱步,看着人来人往,大臣们三五成群,或是独自一人沉思。
也许数千万个日夜都是这样,宫墙之下的人从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
一切仿佛刻入石板一样,遗留下来的都认为皆为对眼下最好的。
维持不变才是最省力的方式。
但她就像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想象不到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融入这里。
宫墙不会为她破例。
广华殿的大臣们走的差不多了,最后傅庭安的身影出现,秦砚便知道沈旷上午应当是忙完了。
只是傅庭安忽然回头,远远看见了她,行礼后脸上好似浮现了无奈的笑。
秦砚虽然有些不解,但她还是走进了广华殿。
她正盘算着与沈旷要说的话,但望向殿中却空无一人。
但她踏入殿门的那一刻,突然伸出的手将她拉入一旁。
“嘘!”
秦砚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见沈旷看向门口的宫人,“时机正好。”
“怎么了?”秦砚问道,怎么在自己家还跟做贼一样。
只是没想到沈旷却说:“到了就知道了。”
仅仅是一瞬间,沈旷拉着秦砚从广华殿后殿门绕了出去,正值宫女换班,完美躲开了众人的视野。
秦砚搞不清这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但这很显然就是想跟宫人玩捉迷藏。
她小心翼翼跟在沈旷身后,小声说道:“轮班和值守的间隙,还有守卫视野范围,如果精确计算就可以躲开,但是也太难了——”
吧。
但在东躲西藏之后,秦砚被带到了凤仪宫,竟然无一人发现?!
还是后院的那颗樱花树,就来一趟凤仪宫至于废这么大劲吗?
“所以到这来是……?”
两人绕至树后,秦砚追着问,但没想到沈旷却说:“上房揭瓦。”
还没等秦砚疑惑就直接被腾空抱起。
“闭眼。”耳旁的声音提醒她。
如果沈旷有什么鬼点子的时候,那最好是照他说得做。
只是秦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滞空感吓得闭上了眼睛。
极短的时间内她感受到了周遭空气的急速穿梭,让她紧紧抓紧了裹挟她的人。
当双脚重新有着着力点以后,秦砚仍攀附着身边唯一能够依仗的人。
她终于理解了那句“上房揭瓦”是什么意思。
“阿砚,可以睁开眼了。”
“不、不许松手啊!”秦砚闭着眼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她倒要看看沈旷想让她看什么。
睁开眼的一瞬间。
“——!”
晴空万里,开阔的视野不断涌入眼中,远处波光粼粼的子午河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清风钻进细碎的发间,午间炊烟在城中各处升起,遥远的薄雾让景光柔和许多。
道路讲长安城中规整的化为了许多部分,热闹、清净、喧嚣、静谧,竟然可以一同出现在一副画中。
凤仪宫地势仅次广华殿,但这处阁楼恰巧躲开了广华殿的遮挡,在整个长安城的西部,从这可以一览长安城的全貌。
秦砚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色,美不胜收。
沈旷眼中只欣赏美景的姑娘,眼中映着闪亮柔和的光芒,似乎合她的心意。
她忽然笑道:“我曾经见过啊……”
秦砚手里比成了方形,将长安的道路一一框住,对应着记忆中那位奇怪的人寄来的与秦关对比的地图。
那里是万天街,那里有许多美食,那里常常有……
她手指框起的形状转向身边的人。
是啊,曾经看到过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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