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如烟
即使孤独平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偏离自己的方向，即使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也会大声说，“我回来了！”
很明显，江枫不是这类人。
在外面乱走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江枫才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卸去全身的负累，掀开被子的一角，江枫坐在床边，面对着墙壁。
或许是老楼的缘故，原本纯洁的白墙已经泛黄，光滑的墙面也变得坑坑洼洼，墙皮也有些许的脱落。
耳边传来阵阵声响，那是锈蚀的窗框夹着玻璃，和风碰撞的声音。
每次晚上回来，江枫都会这样，静静地坐上一会儿，这是属于自己的贤者时间。
这是多年来自己第一次遇到所谓的同类，江枫已经习惯将自己隐藏，埋葬在黑暗中。
今晚的所见令江枫有些不知所措，并不是老鼠见到猫的恐惧与害怕，也不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的喜悦，而是说不清的迷茫。
江枫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也早就习惯了做一个普通人。
他可以在同学朋友面前大声说出自己认为好笑的烂话，也会蹲在墙角把头埋低，却无法想象发现了同类的情况，因为就连自己的师父，那个总是挂着猥琐笑容的老头，也没有说过该怎么办。
那个老头总是严厉的训斥自己，自己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同龄小孩跟父母撒泼打滚要糖果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刨地种田——师傅说这也是一种训练。而这种美好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老头愈发变态，什么火中取栗，密室静坐，把自己扔进深山，第二天才来领人……
既然不在人前显露，又何必训练，其他人不会这些不也仍然好好的过着自己的生活。这样的话江枫从未说过，也不问为什么。被师父领走的那天，江枫就学会了顺从。
他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至少大叔大婶是这样说的，自己被两位老人收养，有的说他们膝下无子，也有的说儿子去城里打工就没在回来……
不论如何，自己至少有了一个家，婆婆对自己很好，经常给自己糖果，颜色各式各样，要含在嘴里很久才能吃完，除非咬碎，可江枫又舍不得，老人也经常摸着自己的头，默默看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也偶尔会呵呵的傻笑，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变化发生在那个下午，夕阳缓缓地照进屋子，他和婆婆的身影仿佛刻在了墙上，眼中倒映着白衣黄纸，耳边回荡着婆婆的哭声，就像被野兽撕扯了一样。
真是普通的人啊，就这么普通的长大，普通的结婚，普通的生活普通的过日子，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普通。
摇着他搭在床边的手，江枫却没有叫醒他。
从那以后，婆婆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在给自己吃那种硬硬的水果糖，就连打骂自己的时候，也只是沉默地挥手。只有一点不变，她依然会看着远方，一待就是一下午。
师父的出现算是拯救了婆婆，也带走了江枫。一个老人一个小孩，还能怎么生活呢。
况且江枫也不忍看到婆婆这个样子，他跟师父走的那天，江枫看到了婆婆久违的笑意——也许是因为这讨人厌的孩子即将离自己而去，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可以不在睹物思人，亦或是师父递给婆婆的一堆整整齐齐的纸票，比江枫过年见到别人穿的新衣还新。
接下来的日子艰苦却开心，可能是因为江枫骨子里就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虽然大都是白烂且重复的话，又遇上了这个啰嗦的师父，一直喋喋不休，谈话的内容也大致相同，比如今天吃什么天气真不错风儿甚是喧嚣，臭小子不好好练功今天照样没饭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知道比你强了多少倍从来没被你师爷骂过要是知道收了你这么个徒孙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诸如此类。
邋遢老头偶尔也会喃喃自语说些例如什么‘致虚极，守静笃’，‘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之类的话，也会一本正经的告诉江枫他老人家希望江枫可以出去混个名堂，什么劫富济贫匡扶正义报效祖国为人民服务，每当江枫认真起来的时候又会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告诉他一切都是虚名，为师不过是在考验你等等。
江枫的童年总是充满着挑战，挑战深山的野兽挑战昨天的自己，挑战师傅他老人家为数不多的耐心。
唠叨师父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混混日子出去拐几个大胖闺女回来生几个大胖小子，好给自己养老送终。
这是何等变态的想法！
尼玛像个特工一样训练我，都要成美国队长超级英雄了都，然后告诉我你要善良，你要平凡，你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放学上班下班，交给你的功夫不能外露，露了就是别人眼中的异类，小了说就是抓起来禁闭，大了的话说不定人人都要除之而后快……
那我这是为了什么啊喂，这样或者还有意思吗喂！
这样的话江枫也只敢心里想想，从来不说，因为他知道后果，自己可能会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瑟瑟发抖浑身是伤，虽然现在也是满身伤痕。
江枫其实是个叛逆的人，从来都是。
他可以在师父训斥教导的时候一言不发默默点头，让老头感慨自己真是洪福齐天收了个听话的徒弟，遇上自己是江枫不知道多少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也会像今天晚上一样看到抢劫就冲了上去，最后还得靠先天炁打晕歹徒，全然忘了师父在深山的教诲，什么这个那个都抛在了脑后。
师父也知道江枫的性子，却还是反复强调这样做的重要性。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会让你无比向往，穷尽一生，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去追寻，即便丢掉所谓的尊严面子，甚至舍弃自己的性命。知道你是个热心的孩子，有些东西早晚都要遇到，但在此之前，务必小心。”
这是江枫觉得师父说的最好的话，即便之后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第二天又破口大骂自己肯定又偷懒耍滑。
那天确实没练功。
江枫在树林中奔跑，感受风儿的喧嚣，绊倒了就顺势把头埋在土里，感受大地的芬芳。
这个世上总有东西让自己热衷，哪怕别人都无视只有自己才觉得重要，也会尽力去守护，生怕受到染指。这是一种幸运，好像这样才没白来世上一遭。
月光洒在江枫身上，照着他年轻坚毅的脸庞，江枫不知何时躺了下来，静静地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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