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芃芃也不在了?
陆山静默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往事,眼中满是不舍,“芃芃是打算自请和亲?”
知女莫如父,他这个掌上珠一贯藏不住心事,但凡有事要求他便都借着赏月的由头。
其实他明白,自那日芃芃从靖安王府回来之后,每每面对他虽说是笑盈盈的,但芃芃的笑总是不及眼底,人也隐约少了往日的灵气。
很多事情,芃芃不说,他便也不问,但不代表他真的老糊涂了。
犹记芃芃病重时,他曾在金銮宝殿怒斥谢清时,有几次,他甚至想狠狠地将那小子揍一顿,若非同僚拉着他,他早就让谢清时那小子瞧瞧,什么是八尺男儿的威风!
果不其然,陆呦点了点头,“是。”
“不过,芃芃有自己的考量,今日也是想着同爹爹商议一番……”
她说的十分急促,生怕陆山生气。
闻言,陆山不舍之余,又有些无奈,他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躺椅上,“你既是已做好打算,那便同爹爹说说,若是若是妥当,爹爹也应允。”
陆呦听着这话,眼眶酸的想掉金豆子,她扯着陆山的衣袖,“爹爹”
“因为那小子?”
“是也不是。”陆呦迟疑了。
小女儿这般娇娇软软的模样放在以往陆山肯定早早的就心软了,可如今和亲一事属实叫他太左右为难了些。
他语调略显沉重,“其实爹爹近日也有在瞧上京城的适龄男子,哪怕谢……”
话说一半,他又咽了下去,那小子的名字他不想提。
然而,陆山这么小心翼翼地避讳着,陆呦却笑了笑,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是,爹爹所言芃芃知道。前些时日芃芃也曾扪心自问,对于清时哥哥我究竟是何想法。”
“习惯?亦或是喜欢?女儿也不知道……”她剥了颗葡萄,眼里亮晶晶的。
“可方才见爹爹不愿提及另娶纳妾一事,我才发觉,我同爹爹是一样的,提及另择良婿我也不情愿。”
陆山听到这一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华安当年在先帝跟前说非他不嫁的模样。
哎。
这个不省心的小女儿性子倒是同她娘亲一模一样。
陆呦不知道陆山心中所想,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所以芃芃觉得,不如就自请和亲。”
“一来,是想着总归不期待婚嫁一事了,嫁给谁,嫁去哪儿,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上京贵女里够份位的拢共也就那些个,女儿若是能以一己之力换就两国和平,换百姓一个安稳也是值当的。况且……传闻西域皇子生的俊美,也不算埋没了女儿。”
陆呦很少这般正儿八经的讲话,她散漫惯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处的,如今沉下心来心平气和地同陆山说着这些,她是想证明。
证明今日所言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儿戏,也并非是一时兴起。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到头来清时哥哥真的不挽留她,她也会如今日所言为了两国的和平而远嫁西域。若是真有那一日,这一去山高路远,往后能见到爹爹的日子便少之又少了。
“二来……二来……”陆呦顿了顿,有些哽咽。
陆山只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二来是想试探一番谢清时那小子,若是他舍不得你,便也有的是法子留着你。”
女儿家的心事被看穿,陆呦还有些羞涩,又红了脸点头“嗯”了一声。
这次,陆山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整个凉亭里只余下陆呦小声压抑的抽噎声。
期间,她偷偷地瞧了陆山好几眼,可陆山却仍是仰着头盯着月亮,任由陆呦扯袖子还是喂葡萄,他始终都没看她一眼。
又静默了好一会儿,陆呦终是沉不住了,她起身缓缓地跪在了陆山腿边,她敛着眉目,身子还因为时不时地抽噎轻颤着,看那模样活像个被丢弃的可怜虫。
“陆芃芃!”
看着跪着的陆呦,陆山猛的坐直了身子一拳头砸在了石桌上,茶盏和葡萄都被那力道震的七零八落的,还有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打着轱辘滚到了陆呦腿边。
“起来!”
陆呦抿了抿唇,倔犟地摇头,面上瞧不见丝毫畏惧。
老管家闻声赶来,看见这场面时吓得腿都软了,“怎么了这是,这地上凉,小姐身子弱这跪着怎么了得!”
说着,他忙给陆山倒了杯茶顺顺气,“老爷可别气坏身子。”
陆山直接一口将茶水倒进肚子里,想借着这点水将心里头的火气压一压,“芃芃!爹爹知道你通情达理,你忧国忧民!可你知道那西域是什么地方?去一趟要多少时日?你在上京城……再不济你在北国哪个犄角旮旯里都好,你受了委屈有亲人护着!”
“你是镇国公的嫡女,是皇太后的外孙女,是北国帝王的外甥女,谁敢给你气受?”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压在石桌上的手因为气氛而颤抖着,“可你一句要和亲,你去了西域山高皇帝远的,你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
想到今后若是女儿被人欺凌了又没人为她做主的模样,陆山的心就跟被刀割一样!
“你可知……你可知,你皇帝舅舅是如何说的?在沈万三那个老东西进言你是和亲的不二人选时,你皇帝舅舅是如何说的?”
陆呦微微抬眸摇了摇头,随着她的晃动豆大的泪珠从她轻颤着的眼睫毛中落了下来,那滴泪顺着脸颊淌过,最后滴在了凉亭的石板上。
悄无声息的几滴泪,又好似有千斤重,砸在了陆山心间的软肉上。
“你皇帝舅舅说谁去你都不能去!”
陆山不说这句还好些,一说,陆呦的心便更坚定了些,她仰着脸,说的缓慢又坚定,“可是爹爹,正因为有那么多人宠着我护着我,我才比旁人更有底气和亲西域不是吗?正因为我有这个份位,才能压的西域不敢再轻举妄动不是吗?与人谈和若是没有诚意,那还有谈和的必要吗?”
陆山目光一沉,落在了小女儿的面容上,“陆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反问,“那爹爹以为,不谈和会面临何等局面?”
“自是应战!北国男儿铁骨铮铮,何须送女子去委曲求全?”
可陆呦却是叹了口气,“可芃芃也只想家国平安!”
她迎上陆山的目光,缓缓道来,“陆家历代遵循祖训,万事以民为先,为民可战死疆场,绝不退缩,绝不后悔。”
“可是爹爹,芃芃不敢想,若是有一日阿兄、叔叔、伯伯……亦或是爹爹离开的模样。”只要一想,她就忍不住掉金豆子,她抬手擦掉眼泪,语气愤然,“哪怕我去西域,也只是远了些!”
“你……”
陆山张了张嘴,却迟迟没说出一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病了一场,芃芃身上的娇憨褪去了不少,整个人都仿佛变沉静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庞消瘦了些,出落的更像故去的华安了。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华安还在世的时候,她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芃芃笑着望着他,语气温柔又坚定,“陆将军以后要把芃芃当公主般宠着,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得想办法摘下来,绝不能叫她受一丝委屈,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十余年的光阴就在芃芃的哭闹中溜走了,华安啊华安,女儿这般像你,可叫我如何招架的住……
陆山抬头望了望月亮,最终还是不忍自个儿的心肝就这么跪在青石板上。他一挥手,秋云和春杏就赶忙上前将陆呦扶了起来。
陆呦跪得久了,只觉得的膝盖冰的生疼,微微动弹一下就麻的不行。所以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两个丫鬟将她架了起来。
她靠在秋云身上,幽幽地喊了一声,“爹爹……”
“芃芃。”陆山轻叹了一声,眼中的不舍浓的化不开,他抬手揉了揉陆呦的脑袋,语气满是无奈,“你让爹爹再想想,你给爹爹一些时间,好吗?”
陆呦原本就不急于一时,如今瞧见爹爹着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很是不忍。
月光下,陆山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
她想着,爹爹明明才刚到不惑之年啊……
思及此,陆呦终是忍不住一头扑进了陆山的怀中,眼泪就开开了闸口的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她不敢想爹爹不在了是什么模样,也不敢想她若是离去了,爹爹是什么模样。
其实说起来,她也不是硬要去和亲。
可放眼整个上京乃至整个北国,除非皇帝舅舅立马从宫外接一个流落在外的公主回来,不然……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是她非去不可吗?
是战争把她架在那儿了,进一步是不舍,退一步又是苍生,她能如何?
西域此番野心勃勃,蛮人本就兵力强盛,如今既然敢公然挑衅便也有十足的底气和北国拼上一拼。
西域敢,可她不敢。
她没办法让宠爱她的皇帝舅舅被后人戳脊梁骨骂一句昏君,她也没办法让她的家人在沙场上涉险……
自古战役,身为将领,又有谁能百战百胜呢?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况且,这次面临的是蓄势待发的西域,不是别国……
“乖。”陆山拍了拍小女儿的背,就像哄小时候的陆呦那般哄着。
这一场父女间的博弈,最后以陆呦擦了陆山一整件衣裳的鼻涕眼泪之后告终……天知道那是陆山最喜欢的一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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