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故土
主帐里边, 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坐在美人榻上,因为被人捧着脸,小脸全部露了出来, 眼眶有泪珠打转,鼻尖泛红, 她眉眼姝艳,此刻模样惹人怜惜。
任毓觉得自己矫情, 她不想哭的,她只是有点难受, 陛下对她太好了。
“我、我太没用了……”她垂下眼帘, 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抖着,其上附着着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下来。
倏然间,任毓呼吸一滞。
捧着她脸的人竟是俯下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葱白的手指无措地绞着帕子, 因为, 那人用了很轻的力道, 在吮她的泪水。
呼出去的气都变得滚烫, 心口的声音仿佛有一个小人不停地打着鼓面,砰、砰、砰。
“看着我。”周晏的声音低了些, 原本清冽温和,现在压低了嗓音, 带着缠绵悱恻之意。她听话地抬起眼, 带着水光的杏眼, 染着绯色的双颊, 红得发艳的唇。
这些对于周晏来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这是他的妻。
额头相抵,气息交缠,两人的呼吸都加重了些。
这样的气氛过于不妙,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桎梏,她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瑟缩了一下,任毓小声地问了一句:“陛下不生气吗?”
尾音发颤,因为情绪波动大,声音哑了些许。
若不是她侥幸真的是忠勇侯府的千金,那她就是与韩淮联合,故意破坏国师占卜,想让大梁发生祸事。
“朕,”周晏顿了顿,将少女垂下的发丝别到其耳后,看着那双圆润的杏眼,缓缓说道,“我不生气,为何这般问?嗯?”
周晏听完皇后讲述一切的时候,心里就沉甸甸的。原来,皇后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难怪,难怪……
任毓轻声说道:“我,我的身份,配不上陛下。更何况,如果我不是忠勇侯府遗落在外的千金,那我现在只能以死谢罪……”
周晏的指腹在对方如同羊脂玉一般光滑细腻的上稍稍摩挲了一下,丹凤眼微眯,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只要是你就好。”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两人不是帝王与皇后,只是一对处于同等级寻常的夫妻罢了。眼见面前的女子,露出些许错愕的情绪,周晏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将一直深埋于心底的话宣之于口:“我们,我们早就在大婚前就见过数次。上元节那日初见时,我就对你生了爱慕之心。”
听见“爱慕”二字,任毓错愕,她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升腾起了灼人的温度,周晏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她忍不住想要躲闪。
心里却莫名的有一种欣喜之意。她抿了抿唇,控制自己没有躲闪,就是视线有些飘忽不定,落在周晏的耳垂处,才发现早就红得滴血。
原来,陛下也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冷静。
周晏将手收了回来,虚虚握拳抵着唇,偏头轻咳一声。他继续说道:“世人只知国师赐婚,韩尚书与任千金这一对相爱的鸳鸯被拆散,上京里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面都是对他们二人的惋惜,而我,在其中就是恶人的形象。”
任毓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些,那个时候听说赐婚的事情。并未多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婢女,这种事情和她也没有关系。没想到,她被带到了韩淮的身边,开始了一段痛苦的日子。
“这些陛下怎么知道的?”
周晏沉默了一瞬,幽幽地说道:“这些就得问国师了。”他不想知道的,浅浅了解一下忠勇侯的女儿姓甚名谁,以及在上京有什么众人都知道的事迹,他觉得就可以了。
这些,周晏是没有兴趣知道的,毕竟,听见这些东西,他的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的。也不知国师为什么对这些如此热衷,一有消息不是拉着他出去,就是派童子送来话本子。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任毓:“???”
国师大人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她想到那次,被韩淮强硬拉着赶她回丞相府的那次。在胡同里面,她见到国师与周晏都是做的寻常打扮。嫁入宫中后,周晏和国师的往来也很频繁,或许,国师也是周晏消息网的一部分。
任毓收敛了面上的疑惑,继续摆出聆听的乖巧模样,这让周晏觉得方才旖旎的气氛都被打撒了,他这时再表露心迹,也……
但见刚哭过的姑娘亮晶晶地看着他,罢了,不管是什么气氛,只要是对的人就好。
“我其实是不想娶的,国师的占卜也不是没有失策的情况,但是没有那个皇帝会拿国祚当赌注,朕只能这般。原本想着将人娶回来后就相敬如宾,各不干涉,国祚的延续并非全靠玄之又玄的占卜,等朕将大梁巩固后,就会解除婚约,赐婚给韩淮。”
“韩淮在帝后大婚前的动作,朕是有所察觉的,但国师让朕无需留意。或许,那个时候,国师就发现了什么,或者说,算到了什么。”周晏半阖着眼睛,长睫毛遮住了琥珀色眼睛里的复杂情绪。
任毓抿了抿唇,没有出言。
“若是朕一开始没有听国师的,皇后也不会受到这些磨难罢?”他轻声说道。
任毓一听,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头绳上的金色小铃铛发出了几声脆响,她立即回答:“我受到与陛下无关,如果没有陛下,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如果没有陛下,我也不会有能力离开丞相府。”
“这些,都不能怨我们自己的。”她从未恨命运的不公,如果不是被调换,她也遇不到阿娘呀。如果不是被带到丞相府,她也认识不了红棉姐姐,王嬷嬷。如果不是替嫁,她……也不会见到这般好的周晏。
有失必有得,阿娘说过的,人知足就能长乐,不要怨恨……
周晏见她如此豁达,反过来安慰他,顿时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你养母的事情,朕帮你解决。”
“真的吗?”任毓眼睛充满欣喜,眼睛亮亮的,但是下一刻,神情又变得犹豫,“可这件事情,会不会让陛下过于操劳?”她是见过周晏处理奏折的,很繁琐。
脑门被人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不疼,“朕是你的夫君,朕不亲力亲为岂不是说不过去?”
任毓的神情还是没有舒展开来,甚至捂住了心口,提及阿娘,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以及……悲恸。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画面,她为阿娘祈福的灯成功地入了黑夜。
她握拳捶了捶心口,将那奇怪的情绪压下去,脸上挂上一抹悲伤的笑容:“陛下,祈天灯是有用的罢?”
明明此句前言不搭后语,周晏却一下子就知道任毓说的是什么,他笑着说:“自然有用。”
这句话,是真的。
祈天灯,是有用的,
那日,升到一半的明黄灯如同坠落的星火,燃了所有的美好期望,化作暗淡的灰烬归于尘土。
周晏坐在了任毓的身旁,执起她的手,温暖干燥又干燥将女子泛着凉意的手包裹住,“这些天累了吧,等这边的事务处理完,我们就回京。朕一定将你阿娘的事情解决。”
“现在,好好休息,可好?”
“好。”
周晏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应当将人瞒一辈子的,而不是当着她的面,将一切罪恶都呈现出来。
-
这一场风波在周晏过来后彻底结束,回京的时候禁军少了一部分人,不过谁也没提。同行的官员,有两位因为水土不服而身患重病,官职都不要了,只想返乡养病。
回京的马车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道路,每一辆马车都有着禁卫守护,让人一瞧便会避让。
一只带着润绿色扳指的有些苍白的手掀开了一侧的车窗帘的一角,朝外招了招手,景文立即骑着马靠了过来,侧身过去:“陛下?”
他仔细听着吩咐,而后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而后长长的马车队伍继续前行,而有一辆马车却逐渐离开了队伍,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道路去了。
这一辆离开的马车正是周晏和任毓所在,他原本想到是先回京然后再详细调查皇后养母一事。他没有从韩淮那处着手,本就因为刺杀一事,对其下了重手,韩丞相就已经向他写了数封信件求情。
若是再涉及此事,他可不想看见,韩丞相……
“老爷,等过了这个口,再沿着这一条道行驶半个时辰就是承和县了。”驾驶马车的人扬声说道,声音清朗,面容俊秀,是景文。
任毓此时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就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精神了,转头看向身边的周晏,明明很惊喜,却又压低着声音说话:“陛下,我真的要到承和县了呀?”
周晏:“自然。”
他原本的打算也是不想带上任毓的,毕竟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安全,只想让其在宫中等消息便是。但一想到曾经任毓在宫中都能被劫走,又不那么放心。
“父亲之前给我的信件中说,原本阿娘住的房子里面已经住着其他的人了。原先的一些酒楼、茶楼之类的都被替代了,还有一些胡同也被拆了。我熟悉的事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她闷闷地说着,声音越变越低,带着挥之不去的悲凉。
她离开的时候是七岁。
现在回来是十六岁,中间隔了整整九年。
记忆中的承和县,越来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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