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融化
身后的门在门框上磕了一下，还是合上了。声音遇到墙壁的瞬间就反射回来，水月涟察觉到屋内有些过于安静。
“伯母他们出去了吗？”
“母亲和裕太去深川市的外公家了，基本算是每年这个时候的惯例。”
和她一起将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水月涟开口问到，“你怎么没去？”
桥本奈奈未看着他，翻过眼睛，“你说呢？”
“那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吧。”
她瞥了眼水月涟，未置可否，就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上下扫视一遍，又探出身影，“水月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就荞麦面吧。”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准备了些天妇罗之类的菜品。水月涟过去帮忙端上桌，两人又挤在小小的被炉前，对着电视开始了晚餐。
冬日的光线衰弱到像是太阳的影子，在颜色斑驳的木制地板上长长拖着，最终还是退到外面，一切都不可避免地黯淡下去。
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将阴影驱散了。
水月涟从厨房回来，她正对着遥控器上的按钮，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所以想好明天去哪了吗？”
“娜娜敏才是本地人吧，你来决定就好”，水月涟将浸透了寒意的手伸进被炉围出的温暖空气中。
“随便这种选择才是最难的啊…”
“不过‘水月来北海道的话我来做向导’，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你还记得啊”，桥本奈奈未看着终于将手从被炉中取出的水月涟，语气染上些惊讶的情绪。
“当然，你说过的话我基本都记得。所以，没有赖账的可能性。”
桥本奈奈未的注意力像是全被电视节目吸引住了，半晌后才回应，声音好似快要融化的雪花，“那就明天再说好了。”
不同于东京，旭川的夜晚总是能真正安静下来。
电视里的搞笑艺人虽然已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将这个寂静的夜晚完全填满还是过于困难。两人对着吐槽一阵，桥本奈奈未就先去洗澡了。一切像是住在上野那间狭小公寓的时候。
留下水月涟一人，也失去了电视节目的兴趣。无论屏幕中的人多么光鲜亮丽，和周围相比总是显得空洞而单薄。
调低声音，浴室的水声清晰了些，他又想起那些在上野的夜晚。开始时毫无预兆，结束的也太过突然。甚至于冬天的被炉，他也在网上看过，却没有买的必要。
水声中断。过了阵，桥本奈奈未出来提醒一声“论到你了”就转身上楼。水月涟点头回应，起身将客厅的灯光一一关闭。
借着热水残留的温度回到房间，在榻榻米上铺设被褥，水月涟稍微打量了下桥本裕太的房间，推测了几个可能的藏匿地点，也没有一定要去窥探他人隐私的想法，拉开被子准备睡下。旁边，手机的屏幕突然发出微弱的光亮。
“…如果没睡的话，可以过来一下吗？”
说起来，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桥本奈奈未的房间就在旁边，伸手轻敲两下，门被从里面打开。
传统的日式风格，几叠榻榻米拼出的空间谈不上宽敞，立着的衣柜和书架几乎将所有的墙壁盖住了，中间余下的一小块地方也被铺好的被褥占满。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桥本奈奈未开口了，“想找你说下明天的去处。”
水月涟点点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在中间坐下。
“水月也是后天回去吗？”
“对。”
“那要不明天去小樽，后天从札幌回东京？”
“好”。
这个话题结束的好像太快了些。沉默几秒，水月涟轻咳一声，看向她身上的浅绿色浴衣，问到，“怎么想起来穿这件了？”
“你不是一直想看吗…到东京，可能再也没机会了吧。”
“不会很冷吗？”
桥本奈奈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摇摇手，没再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水月涟收回视线，“如果说是去小樽的话…那…明天见？”
“好，明天见”。
虽然已经说出告别的话语，水月涟却没有起身的动作，桥本奈奈未也没有催促，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呼吸时产生的雾气，贴在玻璃上凝出了寒冷的形状。水月涟看着她身后的黑夜，不知何时已经将外面完全吞噬，灯光也像是失去了力量，整个世界不断缩小着，愈发局促了。
水月涟忽然伸出手，轻微的一点力道，终于将越来越难以维持的平衡打破。
她的额头贴在自己的肩头，浴衣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屏障，水月涟感到她的纤细的身体突然僵住，又渐渐放松。
顺势倒下的身体落在被褥上只发出沉闷的声响，某种情绪具象化后的气息在房间内悄悄蔓延。
拥抱着她，水月涟突然想起什么。那是隅田川的水光，是桥本奈奈未的眼神，是她如同叹息的话语。
“我的事情…你早晚也会知道的”。
桥本奈奈未就像是团他无意中闯入的迷雾。虽然很清楚原路返回就可以退回到以前的生活中，但总是忍不住向着更深入的地方探索下去，即使眼前依旧是模糊不清的雾气，依旧是没有尽头的迷宫。
桥本奈奈未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时至今日，他还是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距离解开这团迷雾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现在要这么做吗？他正想迈出脚步，另一道目光却落在他背后，让他忍不住踌躇起来。
面前一定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探寻的真实吗？不，可能是新的迷雾，也可能是足够将他们几人拖往更深处的漩涡。
犹豫之中，有什么东西滴落了。
那是桥本奈奈未的泪水。
水月涟突然笑了下，眼前的雾气也随之散开。他用力抱住了这团冰雪。
真凉啊，他心中感慨一声。
移动着手，指尖滑到了未曾触及之处。寒冷像是已经停止，掌心里的她渐渐温暖起来。
在考虑将来的事情之前，也许还有时间，让他将这团冰雪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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