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学业
东京大学综合图书馆前的广场，桥本奈奈未坐在红砖砌成的座椅上，左侧是文学部三号馆。
深灰色石板上的枯黄落叶被风驱赶，在图书馆前的台阶处瑟缩着。浸满了青色的明亮天空中，飞机离开后的水汽渐渐扩散开来，让她莫名想起了汤水沸腾时冒起的白色雾气。
果然已经是秋天了。
桥本奈奈未轻叹口气。被各种事情裹挟其中，人很容易会对季节变化这种琐碎小事失去兴趣。
不远处的座椅上，一队情侣相互依偎着，动作亲密到过分了。她瞥过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就赶紧转开眼睛，看着脚边叶尖近乎于燃烧的鲜红颜色。
忍不住再看一眼的想法，抬起头就注意到有人从文学部出来了。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只是远远地交换眼神，就收敛起表情，起身向着校外走去，那人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东大正门外，桥本奈奈未伸手拦下辆出租车。
“请问去哪里？”
“请稍微等一下。”
几秒钟后，后排的车门被打开，水月涟坐在桥本奈奈未让出的位置上。
“麻烦去武藏野美大。”
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两鬓斑白的司机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流。
“你那边办完了吗？”
“结束了，至少一年内不用再来这里。”
寥寥几句对话到此为止。透过车内后视镜的反射，司机看了眼后座上的两人。口罩将他们的大半面孔遮掩住，只留出眼睛各自看着窗外。
真的是认识的人吗？他暗自摇头，发现自己愈发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从文京区到武藏野美大所在的小平市颇有些距离。
一路沉默着，在校门外下车。离开了熟悉的区域，水月涟只能靠着桥本奈奈未来指引方向。
摆脱了工作日的约束，远离喧嚣所在的校园内只是沉寂。
“平常上课的教室在这边…这是以前打工过的蛋糕店，没开业啊，今天是周末吧…”
隔着透明的玻璃，桥本奈奈未一只手放在上面，向里窥探。水月涟站在一侧，注意到她今天的话语比往日多了些，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前面就是美术馆了，图书馆在它后面…那里的是食堂，不过也没去过几次…说起来，大学生还每天带便当，真是有些奇怪呢…”
她的介绍戛然而止，前面就是他们今天的目的所在。
踏上被踩得光滑的台阶，走过几扇紧闭的门扉，她忽然停下脚步。水月涟看过去，她的眼睛还望着前方，双手却像要拼命握住什么一般，猛地攥紧了。
“没事的”，水月涟将她的手指勾起，轻声道，“和买张电车票差不多，个人感觉。”
桥本奈奈未转过眼睛，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抿了下嘴，似是下定决心，独自向前去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水月涟在外面等待。
将办理休学手续比作买点车票，并不是他为了安慰桥本奈奈未说出的妄语，以他的切身体验来说，虽然稍微有点麻烦，但也差不了多少。
在电话里向楠木教授告知了休学的想法，他沉默一阵，再次确认，询问过休学时间，就将电话挂断。
今天会面时，他也只是提了个问题，“会最终退学吗？”
收到了否定的答案，他点头示意自己明了，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看着水月涟在上面签完字，盖上印章。然后端起茶杯，一言不发。
明白到了离开的时候，水月涟也喝下茶水，起身鞠躬后告辞。
倚着窗边的护栏，又想起之前的事情，那边桥本奈奈未已经结束。
“那我告辞了”。
她还是紧绷着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办好手续了吗？”
桥本奈奈未点点头，晃了下手中的纸袋，就从他身边走过，留下淡淡的一句，“走吧”。
来时花了半小时才抵达的终点，离开时却只需要几分钟就够了。桥本奈奈未步履匆匆，似乎不带任何留恋，水月涟也安静地走在一旁。
校门外恰好有出租车驶过，两人在后排并排坐着，司机问起目的地了。
水月涟望了眼她微垂的目光，开口道，“麻烦去江户川区西葛西。”
车子发动了。
就要驶过第一个转角时，桥本奈奈未突然提出了不同意见，“去隅田川可以吗？”
司机只是扫了眼后视镜，没有出现什么情绪波动，“隅田川哪里？”
隅田川有着将东京整个贯穿的长度。
桥本奈奈未看了过来，水月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隅田公园，靠近上野的一侧。”
到达时已接近傍晚。近乎于燃烧的光线将天边的染上火焰般的鲜红色彩，夜风渐渐被凉意侵蚀，吹过微微晃动的树梢，不知名的鸟盘旋在空中，叫声有如鸣泣。
波光粼粼的水面将余晖映在她的侧脸。手中的护栏被重新涂上油漆，将去年的锈迹盖住了。
“水月…这次的事情，谢谢你…”
“没什么”，水月涟摇摇头。上次见面时发现的端倪，经过询问深川麻衣和斋藤飞鸟，终于成为了令人担忧的现实。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起，她可能会独自忍受到最后也说不定。
从下游驶来的平底驳船逆流而上，扩散出的水纹将水面的那抹光亮击碎了。路灯由远及近依次亮起，她望着水面，瞳孔里也像是有什么在晃动着。
“还记得刚见面时的那句话吗？”
“什么？”
注意到桥本奈奈未看了过来，水月涟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停顿几秒，“还有，不用说谢谢。”
气流冲过鼻尖的声音，她笑了下，就用手捂着嘴，撇开眼睛，看向河面上逐渐零碎的色彩。
藏蓝色的幕布在天空中蔓延着。似是受到河边的水气浸染，她眼中的光点终于凝结成泪水，顺着路灯描出的轮廓落在地面，毫无声响。
水月涟叹了口气，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住。
隔着模糊的雾气，两人视线交错。片刻后，她垂下眼睛，缓缓将额头贴在水月涟胸前，双手在他身后环绕，渐渐用力。
夜色更加深沉，远去的船只鸣起了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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