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拍摄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月涟看到几米之外，挂着“滨崎食堂”牌子的一间木制房屋下面，饰演主角仓岛英二的高仓健掀开门口的暖帘走了进去。意识到拍摄已经开始，他在心中倒数着自己出场的时间。

　　站在临时搭出用来遮雨的棚子下，水月涟穿着深蓝色的卫衣，海边渔民常用的胶鞋套在脚上，身前抱着用做道具的泡沫箱。按照设定，里面应该装满海鱼，不过拍摄时有空气就够了。

　　数到二十，身后挂着耳机的工作人员也拍了下他的肩膀。水月涟点头，装出微微吃力的样子，弓着腰在雨中小跑几步，来到玻璃门前，进入到了镜头的拍摄范围中。

　　里面，高仓健坐在一张餐桌旁的椅子上，饰演餐馆家女儿的绫濑遥立在旁边，说着：“刚才推荐的水煮鱼其实在促销，不过味道真的很不错”。

　　水月涟将泡沫箱换到单手抱着，一手拉开门又在身后关上。镜头前的几人都注意到了他。几步走到绫濑遥身前，以吵过架中的亲密之人的语气开口：“今天的份都在这里。”

　　她也迎了上来，带着些许不满，嘟囔着“要是凡事你都这么贴心就好了”，就从他身前将箱子接过。

　　“Cut”

　　拍摄被镜头后坐着的导演降旗康男打断了。水月涟心中一惊，和片场的其他人一起看向他。

　　“水月君，配合上的问题。”

　　果然啊。水月涟心想着，一边摘下帽子向他鞠躬，“万分抱歉”。

　　边上的人只是看着，似乎有些习以为常了。

　　降旗康男举起手中剧本，还想再指点几句，不过视线扫过墙上的钟表，改口道：“先吃饭吧，下午继续。水月君你再好好想想。”

　　围在拍摄场地周围的摄影、灯光之类的staff们闻言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闹哄哄地散去。原本坐着的高仓健起身，离开之前看了他一眼。绫濑遥也退回到场边，那里有她的助理拿着厚衣服等着。

　　很快场中就剩下水月涟一人，站在原地出神片刻，也是跟着众人向吃饭的地方去了。

　　剧组的食堂就在电影中“滨崎食堂”的后半部，剧本中应该是餐馆一家人的住处。不过因为不出现在画面中，所以干脆改造成临时的餐厅和储物间。又从附近请来两名厨师专门做饭，到真有些食堂的意思。

　　取了份饭。在渔港拍摄的话，自然食物中鱼类多一些。今天的主打菜品是盐烧鲭鱼。鱼肉被烤的金黄，鱼皮看上去也是酥脆，加上当地特有的香料调味，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不过水月涟没什么用餐的心情。

　　一个人跟着附近的渔民学了几天驾驶渔船，从北九州过来的剧组主要成员就将整个“旗松亭”填满。跟着几个主要人员到附近的神社祈福，拍了几张用于宣传的照片后，水月涟马上迎来了第一次电影出演。

　　不过就像是刚才的情况，一切都很难说得上顺利，电影的拍摄总有些磕磕绊绊。这边的几个主要演员里，高仓健和饰演餐馆老板娘的余贵美子，都是有着几十年表演经历的老前辈，自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和水月涟有对手戏的绫濑遥，演员出道也有十年，演技上自然也是过关的。那出问题的人只剩下新人演员水月涟自己。

　　找了张没人的桌子，水月涟机械式地将食物送入口中，思考起自己在表演上的问题。

　　出神之间，一声低沉的“我坐在这里可以吗”将他惊醒，抬头看过去，居然是作为主演的高仓健端着餐盒站在那里，身后也没别人跟着。

　　水月涟立刻从位子上弹起，口中道：“您请”，一边帮他拉开椅子。

　　不同于镜头前精神抖擞的样子，独处之下的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脸上的皱纹也都耷拉着。考虑到这位老前辈已经80岁了，也算是正常。

　　觉得他找自己应该不是为了闲聊，水月涟放下筷子，坐姿也端正了些，尽可能表示尊敬。

　　“你姓水月是吧？是东京出身？”

　　“对。”

　　“那你有没有听过水月广修这个名字？”

　　水月涟有些惊讶，片刻后点头，道：“是我爷爷。您认识他吗？”

　　高仓健有些了然，“我年轻的时候，刚从福冈上京，就认识了他，倒是最近十几年没再见过。水月这个姓也很少见，所以试着问问，倒是没想到”，顿了下，又问到，“他还在顺天堂大学吗？”

　　震惊于这一层关系，水月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刻回答到，“还在。”

　　“身体怎么样？”

　　“还算硬朗，偶尔还会去上课。”

　　高仓健倚在靠背上，若有所思的沉默几秒，突然问到：“你上午表演的问题，意识到了吗？”

　　水月涟感觉有些惊喜了，连忙应下。说起来也很简单，降旗导演也把他叫到一边单独说过几次，其实就是与他人配合的问题。

　　独自表演的话，虽然谈不上令人惊艳，但也算中上。与高仓健，或者大泷秀治等老前辈共演的时候也还好，起码勉强看得过去。唯独与绫濑遥一同演出时，那股别扭感，即使水月涟自己在监视器前看回放的时候也是觉得完全没法入眼。

　　最难办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办法。之前的演技课上，始终都是他一人在那里比划着。试镜时也是如此。但真的站在摄像机前，要和其他演员配合的时候，却总是表现地太过自我，使得在画面里总是格格不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渡边直美这个名字与新垣结衣、长泽雅美、北川景子放在一起那般突兀。

　　老前辈们自有气场，能够容下他。而绫濑遥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所以拍摄效果也就难尽人意。

　　他也试着去改变。不过忽视他人自顾自的话，突兀感就更重了些。过于重视他人又有些畏手畏脚，看上去更加怪异。

　　听完水月涟自己的分析，高仓健点了点头，思考几秒又看向他，却提起另一件事，“你看过我演的任侠电影吗？”

　　“看过”。任侠电影其实主要描写的就是山口组一般的极道人物。在水月涟性格偏激的那段时间，不只是看过，甚至对电影里那种冷酷形象颇为沉迷。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幼稚。

　　高仓健继续说到，“当时为了演好角色，就经常和那些人打交道。相处多了就会了解，动作和言谈上也会自然起来。”

　　水月涟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有些迟疑，“不过时间上来得及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和降旗说。本来拍摄时间就很充裕。”

　　他扶着桌子起身，想了下，“晚上喝酒你也一起来吧，下午拍其他场景的时候，在旁边多看看。”

　　水月涟立刻答应下来，犹豫片刻，最后又提出一个问题，“那和绫濑桑也要采取这种方法吗？”

　　高仓健闻言咧开嘴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摆了摆手离开了。意思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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