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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合奏


  箫可能是中国最古老的的乐器了。箫的古体字从“鸟”,而我国考古挖掘里面最古老的乐器就是用鸟骨制造出来的骨笛。

  今日的箫多为八孔,因为这样吹奏起来可以更加婉转,可以从容地应对转调和半音。但是在十二平均律刚刚发现的此时,杨渊手上的竹箫还是传统的制法。

  箫声一起,周围士人对视一眼,纷纷手上抄起家伙,琵琶、竹笛、琴、筝、瑟,不过第一个应和的是鼓。

  杨渊所吹的开头,是今日名为“春江花月夜”的曲子。不过它本来有个更古老的名字,浔阳曲。

  所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这首曲子原本对应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主要用到的乐器也是琵琶。

  到了后世,不知道什么缘由改称为“春江花月夜”了。

  杨渊以箫音起了个头后,便将竹箫按下,侧耳倾听着拨弦乐器们的和鸣。

  旷社本质意义上来说,类似后世玩音乐的爱好者们,不过儒家士大夫们干什么都会给自己安一个为国为民的正能量口号。

  《春江花月夜》的长度并不算长,不过一会,全曲就演奏完毕。

  而在演奏的这不到十分钟里,杨渊成功的将自己逼出了眼泪,想着家里那六十枚制钱的悲惨命运,热泪夺眶而出。

  这一哭,自然颇让旷社的其他仕子惊讶,不知道杨渊这是唱的哪一出。

  “潜之兄,这是……”

  几番眼神交错,还是江畑轻声问道,让杨渊的演技找到了一个展示的窗口。

  “唉,倒是叫诸位笑话了,一时间触到心头,有些难受。”杨渊拿袖口擦了擦眼泪,向着周围的其他人说道。

  “哪里。”“岂敢。”“潜之兄为乐音所动,本来就是吾辈本色。”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苍天悠悠,此为君乎?”杨渊环顾一下四周,掉了一下书袋。

  此乃《诗经·王风》里面的一首,讲的是西周王都沦陷于犬戎之后,某位经历此乱的士大夫重新经过昔日的王都,看到昔日宏伟的宗周之城废墟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麦苗,不由得悲叹家国兴亡。

  在座的各位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终于明白了自家这位带头大哥要把事情往哪里引。

  “如今天下丧乱,去年流贼与官军隔汉水对峙的光景,诸位还没忘记吧?”

  “左光先收了我家三千两白银的报效,怎么能忘?”江畑咬着后槽牙说道。

  “我家也交了一千两。”杨渊跟在后面加了一句。

  杨家再怎么说也是老牌子的东林,朝中还有王应熊这尊大神,左光先不能做的太过,江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有钱而无权,那自然要被左总兵狠敲竹杠了。

  左光先崇祯二年到延绥镇训练火器,此后成为洪承畴的心腹爱将,他要是豁出脸敲竹杠,陕西三边之内不在乎的人不多。

  更何况当时汉水对面有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巨寇”帮忙做宣传。

  “若是他们能把流寇剿了,那咱们也不说什么。”杨渊很有阶级自觉地说道:“别说是一千两,就是一万两、十万两,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报效皇上,大明养仕二百余年,仗义死节咱们都不在乎,更何况这些浮财?”

  如果真的要仗义死节,杨渊估计在座的各位都会比较在乎,不过现在不是不用吗?那下面自然都是坚贞义士了。

  “从崇祯二年开始,这流寇剿了六年了,王嘉胤死了,后面还有紫金梁,紫金梁死了又有高迎祥。现在高迎祥是没死,等他死了又出来谁?”

  杨渊擦着眼角的泪水:“官兵咱们是指望不上了。以前瑞王在咱们汉中,他老人家是万历亲藩,当今皇叔,谁也不敢出什么差错。现在瑞藩去了重庆,这汉中就是一块绝地。”

  其实说起明神宗皇帝的这位儿子,在座的各位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位是正经养猪养出来的藩王,尤其跟他父亲万历皇帝一样。都是那种聊起钱来就不困了的主,在汉中一代广置田土,什么生意都要捞一笔。

  大家对这位瑞藩,一向意见不少。出处就是两点,第一这位瑞王捞钱不说,还十分吝啬。第二就是因为他特别信佛。

  虽说自从宋代以后,就算是三教合一,很少像唐朝时期的那些大贤人指着和尚骂秃驴,点着牛鼻子骂老道了。但是毕竟书生们有书生们的意气。

  信佛崇道,类似狗肉,偷吃可以,上席面不成。

  杨家的家规里面就写的清清楚楚,三姑六婆不得上门。三姑就是尼姑、道姑、卦姑。尼姑、道姑跟巫婆是一个待遇。

  当年瞧不上归瞧不上,今天瑞藩去了重庆,汉中内的诸位不自觉的开始怀念这位。

  瑞王在汉中,一旦汉中有什么闪失,那就是惊动天子的大事,是严重的政治事故。洪承畴也好、陈奇瑜也罢,都要拼了命的保住汉中。

  瑞王不在汉中,这就是万山之中一绝谷,官军来救援都嫌栈道难走,蜀道难行。

  瑞王虽然恶心,却是大家真真切切的护身符。所以汉中府内的上下官绅,不少都跟着瑞王一起去了重庆。剩下的都是类似杨家、江家这样的死硬分子。

  “潜之兄何必如此儿女作态?”江煌皱起眉头:“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百里之郭,岂无良臣?”

  杨渊十分满意地看着江煌,这一逗一捧,把话题引向了杨渊想要的方向。这是什么?这就是于谦之于郭德纲啊。

  “我心里念叨的便是这个,我也不瞒诸位,今日早起,我与父亲便去拜会过县尊大人,期间说起编练团练以保卫桑梓,被县尊大人给否了。”

  “这群闽佬,他妈的卖书都是坑货。”江畑咬着牙跟着骂了一句。

  自宋之后,福建文化和工商业都很发达,到了明代,福建建阳一代的印刷出版业更是兴旺,不过很多都偏向奸滑方向。比如同样是一本水浒传,福建出版的时候往往会偷偷删去一些内容,以节省纸张。

  藏书家郎瑛就曾经哀叹,叫胡建人这么搞下去,后世人估计看一本完整的水浒传都难。

  地图炮虽然粗鄙低漏,但确实激起共鸣的好手段。江畑一句话,更激起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不过对象不是詹时雨,而是无辜的福建人。

  “闽佬都是奸臣,蔡京不就是个闽佬?”

  “严嵩也是。”

  “我记得严嵩是江西人吧?”

  “差不多远,都挨着呢。”

  这么论下去秦桧也是福建人了,毕竟江苏南京跟福建差得也不太远。

  “我看这个詹时雨,”杨渊咬着后槽牙,这一刻东林党的传承在血管里奔腾着:“他就是个阉党。”

  “天杀的魏逆。”“我早就说姓詹的不是好人。”“或许县尊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朝中阉党余孽还有很多。”

  江煌忽然从座中立起,做了一个出乎杨渊意料的举动,那张他花了一百两白银的古琴被江煌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今日不办团练,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办团练,他一个阉党余孽能拦住咱么?”江煌咬着牙说道:“潜之兄,你说句话,无论为国为民为己,小弟义不容辞。”

  众皆哄然。

  “小弟也奉陪。”“此等事绝不可无我。”“潜之兄有命,小弟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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