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定例
曾经有位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本着这位人类史上巨人的教诲,杨渊围绕着洋县周围的几个村子做过一个调查,一共耗时两个多月。
调查成果主要有两个。
第一,亩作为一个计量单位,分为大亩小亩,即便是在一个村子内,仍然有这种度量衡混乱的情况出现。
第二,四分之一的农户名下连一亩地都没有,而名下土地不到十亩的农民占到了全部农户比例的四分之三。
农村的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贫者无立锥之地并不是文学化的描述,而是今日汉中的事实。
而自己开出的价钱,对于绝大多数的农民来说,是个很难拒绝的价码。
至少看起来如此。
“定例是一两四钱,每个月初一、十五各关饷一次,每次发银银四钱。”杨渊接着说道,引动下面的各房房主一片议论。
每个月发两次饷,每次四钱,这一共就是一个月八钱银子,跟前面的那个一两四钱差着数呢。
“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三,再发四两八钱。”杨渊看着下面人解释道:“这也是为了风化,免得乡党们平日里把钱都花没了,到了年底没有用度。”
这个解释让下面的人暂时平静了一会,杨渊对这些人的数学水平感到遗憾,因为他们居然没有意识到来这加在一起只有一两二钱的月饷。
“还积有二钱的月饷,乡兵一旦入役,就要服役三年,三年后即可解甲归田,一年十二个月,三年三十六个月,这就是七两二钱的安家银子,不过都是乡里乡亲,只要服役期满,还会再加八钱银子,凑为八两整。”杨渊直接给他们算了一笔明白账:“如此入我乡兵,三年便可赚得纹银五十一两二钱。”
这是一个不会有人拒绝的条件。
“明日在宗祠之外,我们会进行考核,不过我先把话说到前头,我们考核会很严格,由我亲自主持。通不过的,那就只能算了,大家也不必想着什么其他路子。”
杨渊看着周围各房的领袖:“另外再说一句,不要只为钱财动心,兵凶战危,即便是乡兵,也有可能会有不测。凡是家中独子或者父母年老的,我绝不会录用。”
说完这些,杨渊重新向着四周行礼,又退回了杨世禄身后。
“练这五百乡兵,一年就是两万五千两,这还不算其他的开支。”杨世禄坐在太师椅上:“我之所以拿出这笔钱来,不求别的,只求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当今圣上。为了祖宗、为了大明,杨某人肝脑涂地犹不在乎,更何况是破家?”
杨世禄眼睛如虎如狼地在各房当家头上扫过。
“要是有人觉得这是个捞钱的门路,或者成心坏我的大事。对不起,是在祖宗面前给个交代,还是另去他处都行,总之一句话,就算是咱们自己的亲族,我也绝不手软。”
杨世禄站起身来又扫视一圈,朝着左右两边的两个老头看了一眼,那两位依旧垂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那就这,咱们散了吧。”
老杨摆了摆手,各房的当家人们彼此对视一眼,有的围上来向杨世禄、杨渊请安问好,有的却是悄无声息地走出祠堂,赶紧回家去招呼后生们了。
“茂才公,打扰了。”
有个眼睛里露着精光的当家几步摸过来,在前面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杨渊。
杨渊看了一眼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杨家搬来汉中之后几代人蔓延,早已经是一个体量巨大的家族。就以杨世禄为例,他生下自己兄弟八个人,如果之后每代每人再生四人,那么第三代里就已经有了三十二人。到了第四代就已经是一百二十八人。
这一百多人即便理论上还都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但是要彼此都认全那还是挺难的。
“尊亲有和见教?”
“是这样,小人有一个独子,还有一个上门的女婿。”那个脸上眼睛里精光毕露的家伙摸了摸鼻头:“按照老大人和茂才公的成例,我这上门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我那肚子可不可以补入咱们乡兵里头?”
杨渊相信这些人不是不知道乡兵是有可能要作战的,加入乡兵就有战死的危险,不过是人都有侥幸心理,都是当兵,怎么死得就是我呢?
利字当头,很多人都会无视掉那可能的危险。
这就是人性。
“那也是独子。”杨渊想了一下:“不过贵婿倒是可以入我们乡兵,即便是上门的女婿,那也是咱们杨家正经的亲戚。”
上门女婿就是赘婿,生下的孩子要跟着女方姓,同时也要在女方家生活。
自古以来都被歧视,始皇帝当年征百越,赘婿就跟刑徒一起组成了南征大军。
当然杨渊不觉得赘婿有什么问题。
那个当家人连忙又道了几声谢,杨渊无心继续再说什么,转过头望着另一边仍然被一群当家包围的杨世禄摇了摇头,跟周围的其他当家人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离开了宗祠。
杨家的宗祠并不在县城之内,而是在县城外的一处村庄里,这里就是杨家那位始祖逃到汉中之后第一处落脚的地方。
军户制度下,逃亡乃是常态。明王朝建立之初定下的规矩经由这么多年的发展,早已经不再适应社会,再加上自嘉靖之后的各项改革铺陈,一切早已经不是朱元璋开国之时的模样,也不可能再是那个模样。
譬如匠户,自周以来,中国就有“工商食官”的传统,有着庞大的官营手工业。到了明代以后,朱元璋继承了元代的匠户制度,建立了官营的手工业群体。
但是这毕竟不是个高效的组织模式,它并不是建立在经济逻辑上的,而是建立在封建特权的强制依附上。
所以到了晚明的时候,匠户制度就入土了。等到后来我大清入关的时候,在明朝工部的名册里面已经找不到一个匠户了。
这就是变化,整个世界都在飞速的变化着。
杨渊知道,自己一定要利用这种变化,将这种力量融化为自己的力量。
远处,一骑绝尘。
薛旺两条腿死死夹着马腹,努力不让自己从马鞍上甩下来。
前面就是杨家祠堂,薛旺也想给自己谋一个出身。
唏律律一声马鸣,薛旺拉住缰绳,守在祠堂门口的几个仆役赶忙跑上来帮他牵好笼头。
“我说旺哥,这是着得什么急,嫂子偷人啦?赶着去捉奸。”
“老爷呢?”
“老爷和三少爷都在里面,哦,三少爷出来了。”
杨渊正迈步走出宗祠,薛旺登时心下一起。
这趟差事,他终于办成了。
薛旺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他两条腿不住地颤抖,根本没法从马鞍上下来。
“快,快给三少爷。”
信件很快交到了杨渊手上,信封上面写着一行字。
潜之吾弟亲启。
拆开信封,里面是淋漓的几个字,看得杨渊脖子后面升起一层细毛汗。
“贼破七盘关入汉中,南郑已闻警,吾弟当早做打算。兄岳书。”
杨渊转过头看着马上面的薛旺。
“这是大公子让你带回来的?”
“小人昨日跟的大公子到南郑,今天早起大公子写下此信,让小人带回来,回了洋县,听说老爷公子在祠堂这边,小人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杨渊低下头。
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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