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
摇天动一直在看着壻水河对岸。
这些年他见过的各路官兵、义军不知道有多少,像眼前这样一件白皮袄一个大葫芦就拉出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因为以摇天动、黄龙为首的摇黄十三家肆虐四川,所到之处一切百姓尽被掳掠挟持,所以四川巡抚直接下令四川百姓可以结寨自保。
所以摇天动北上以来,碰见过不少民团。所以他估计对面这支人马,不是刚刚拉起杆子的义军,就是不知道哪一路神仙编组的乡兵。
摇天动在脑海里翻找着当年的回忆。
韩家?江家?
难不成是杨家吗?
摇天动握紧了缰绳。
忽然他看见一叶扁舟驶过了河面,那是一艘乌蓬小舟,驾船的人明显有些笨拙,这艘小船一左一右的摇晃着,努力穿过湍急的河水,似乎是要往自己这边过来。
“掌盘子的?”
一个机灵的近卫搂起手里的短弓,有点紧张地望向对岸。
摇天动摆了摆手,伸手阻止了身旁近卫的冒险行为。
“莫急,等等看。”
摇天动看着那艘乌篷船,岸上的义军、乡兵也在看着这艘乌篷船,无数视线会聚在一起,这艘小船成了整个舞台的中央。
这让驾船的柴朗有些慌张,连握船撸的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力气。
“伙计,稳当点。”杨秀清的脸上满是兴奋:“这可都看着咱们呢,别露怯。”
刚刚“冒菜工”身边的管事来队伍里问有谁会驾船,自己鬼使神差的伸手报了名。
柴朗是湖广人,从小就是河里泡大的。父亲当初做过船夫,柴朗学过全套的驾船技术。
跟自己一起报名的还有杨秀清,这个烧炭工不知道发得什么疯,也要报个名,说是怕自己一个人不稳当,出什么变故,所以“冒菜工”的那个管事也点了他。
想到这里,柴朗手里的摇橹又有些松。这个家伙不知道发得什么疯,还在那里跟要送的那个官儿说话。
“这位老大人,你莫怕,兄弟只是送你过河,没别的事。你不惹我,我也不动你。”杨秀清猫着腰蹲在吴典吏后面,用他肥大的身躯当着掩护。
柴朗看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人头,胳膊有些使不上力气。壻水如今正是丰水期,水流速度极快,船立时就有些往南偏移。
“上门女婿,你行不行啊。”杨秀清那边问着,柴朗硬着头皮回了他一句。
“老子到了汉中这几年没摸过摇橹,有些手生。”
杨秀清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小船越走越近,摇天动也看清楚了船上的那几个人,只是愈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船上面五花大绑的那个应该是个小官,老摇走南闯北这么几年,也杀过几个县令,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眼,对面那些白袄兵没准真是新起来的一支义军。
“派两个夜不收过去看看,都灵醒着些。”
摇天动冲着身后吩咐了一句。
义军之中的核心并不是吃不上饭的农民,而是明王朝的溃兵,特别是延绥镇、榆林镇、宁夏镇的边军,尤其以延绥镇为首。
李自成虽然是个下岗的驿站小卒,但是他后来再就业的岗位是延绥总兵杨肇基麾下,当了明军正牌子的把总。
起义军的初期领袖,王嘉胤是明军逃卒、王左挂也是明军。至于张献忠、罗汝才他们也都是延绥镇的边军。
这也使得义军的战术充满了明军的特色,尤其是秦军特色。即注重机动,以精骑取胜。当然也有夜不收这等轻骑斥候。
摇天动这边一声令下,立时就有两个雄健的夜不收奉命走到岸边,远远冲着乌篷船喊道。
“乡党,你们这是干甚?”
柴朗看了一眼伏在吴典吏身后的杨秀清,这个猴一般的烧炭汉子朝他摇了摇头,右手食指在嘴唇边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噫,我们要着球狗官济甚事?囊球,你们自己拉回去噻?”
另外一个夜不收悄无声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乌篷船的下面传来一阵阻力,柴朗咽了口唾沫,这是近了岸了。
杨秀清看了他一眼,翻身跳入水中,鸭子一样吧嗒吧嗒踩着水,往西岸边上靠。
“俺们杀官造反了,你们是哪一路的总爷,以后大家联营干了,俺们当家的叫俺送来个狗官,说是投名状。”
那两个夜不收对视一眼。
“球,都是兄弟,甚投名状,你们那边可有船?”
“多得很,就是找不到船夫。”杨秀清嘻嘻哈哈朝自己身后比划了一下:“找半天就这个球上门女婿,胆子小得很,你们也是咱西人?”
“我俩都是榆林的。”
一个夜不收做了个手势提醒同伴小心。
“噫,那你们可算是回了乡咧。”
杨秀清在水里立住脚跟。
“乡党来搭把手,这个球船不好鼓弄,俺一人使不过来。”
一个夜不收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船上站着跟死人一样的吴典吏。
“这是个球官,穿着个袍子,跟日你娘的活王八一样。”
“这是个四爷。”杨秀清努了努嘴,往他这边走了一步:“这个球来抓俺们掌盘子,让弟兄们给拿咧,本来说要玩玩他的丢丢……”
“球,牲口。”靠着他的夜不收笑着骂了一句,然后就看见一抹寒光飘了过来。
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杨秀清一个猛子从他下巴下面连接喉咙的皮肤上插了进去,锋锐的刀锋一直攮进了脑子里。
杨秀清咬着后槽牙转了转匕首,鲜血立时就从这个夜不收的嘴巴里、鼻孔里往外冒。
“跑啊,窝囊女婿。”
杨秀清示威一般将匕首掏了出来在空中摇了摇,好让两岸的人都能看见他的英姿,然后一个猛子向身后的壻水里钻了过去。
柴朗和另外那个夜不收都给眼前的景象吓蒙了,柴朗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过头向着壻水河纵身一跃。
好大的胆子。
杨渊和摇天动几乎同时握紧了拳头,杨秀清的突然举动结束了一切的猜测,对方现在是什么身份已经很明白了。
壻水河东岸的乡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然后就是带着汉中特色的唾骂,而西岸的流寇们更加直接,几个恼恨的流寇走到岸边,拉开手里的硬弓开始射击,箭矢飞快地落入到河水之中,还有些带着恨意落在了东岸的边缘。
“狗日的杀才。”摇天动骂了一句冲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去把那个狗官给我拽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好好搜搜身再拖过来。”
摇天动看着对面忽然有些心悸,哪里来的瓜娃子,怎么这么生。
箭矢并没有伤到乡兵里的冒险者,等杨秀清和柴朗回到东岸的时候,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他们刚刚从河岸上露出头来,就给兴奋地乡兵们围了起来。
杨秀清的冒险行为多了一层英雄主义的面纱,连带着柴朗也成了他们眼睛里的英雄。
这两个好汉刚刚从对岸杀了个贼,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杨秀清兴奋地从怀里摸出了那柄杀死了流寇夜不收的匕首,这个东西看上去非常简陋,看上去就是个经过粗略加工的铁片,但是这并不妨碍兴奋地乡兵们。
猝然成军的恐慌感在这一刻消失了。
杨秀清脑袋左右摇晃着,寻找着真正的目标。
很快,杨渊就穿过了兴奋地乡兵,走到了最前面。杨国瑞带着帐头们努力地压制着士兵们的兴奋。
“真是勇士。”
杨渊提高着声调努力让所有的乡兵们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杨秀清。”杨渊拍了拍这个名字异常秀气又异常威武的同宗。
“柴朗。”杨渊又拍了拍脸色苍白的上门女婿。
“每人赏银二十两。”
欢呼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虽然这银子并没有落到乡兵们的手里,但是他们还是欢呼着。
一切好似又回到他们熟悉的记忆里。宗族的长辈们一如现在的杨秀才一样动员着他们,然后为了祖宗的荣耀和浇灌田地的水源,大家拿起武器奋力拼杀。
只是这一次对手不再是城固县或洋县的乡党,而是另外一伙人,不过这个节奏,大家并不陌生。
杨渊看着汉水对岸,将吴典吏送到义军手里去,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自己的计划似乎也会受到影响了。
“薛旺。”
杨渊朝着旁边吩咐了一声:“我给你一百个人,去找些木板来,然后把全镇的门板都给我拆了。”
“啊?”薛旺看了杨渊一眼,并没有多问为什么。
反正是少爷的安排,自己老老实实去执行就完事了。
吴典吏被几个护卫推搡到了摇天动的面前,绑他的绳子已经去下了,只是他脸上和身上多了不少淤青。
“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官啊?”
摇天动看了看他,没有说啥。
自己手下的人当初都没少受了官府的气,这人能全须全尾地走到自己面前,说明儿郎们已经留手了。
自己又何必讲究什么呢?
“洋县典吏吴成,拜见大王。”
吴典吏很有大明官僚操守地撩袍下拜,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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