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的痛苦
姜茉弯腰蜷缩在沙发里，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她本来就沉浸在戏里的情绪还没有出来，而旁边那两个人的议论，将她生生拖入了另一个漩涡中。
那些凭空出现的八卦，数不尽的谩骂和指责，梁明誉妻子的耳光，还有导演一句接着一句紧密不停的“对对对，就是这样，你的情绪对了，就是这个眼神”，化为了那影片末尾呼啸的寒风，几乎要将她撕裂。
曾经，她被冠上了“小三”的名号，一度掀起一阵讨论。虽然剧组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谣言压了下去，甚至没有影响到她后边评选影后，但是这件事还是留下了余波。
最浅显的，就是梁明誉的粉丝们现在都称呼她为“姜三”，她这几年来，再没和梁明誉同时出席过任何场合。
之后，导演周垚来找她，十分抱歉地对她说：“我没想到这部戏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你现在出戏了吗？你不要为难自己，是阿棠爱陈南，不是姜茉爱梁明誉。”
她不解地问周垚：“可是姜茉不就是阿棠，梁明誉不就是陈南吗？”
对上她懵懂又混乱的眼神，周垚只得深深叹息。
这就是体验派演员最危险的一种情况，他们可以入戏，将自己和角色完全融入一体，呈现出非常精妙绝伦的表演。可是一旦进去，很难出戏。
就比如姜茉搞不明白，阿棠爱陈南，和姜茉爱梁明誉不是一个意思吗？这明明都是同一个人，怎么区分？
所以在被冠上小三的名号时，她也没有反驳。因为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做了小三，真的对梁明誉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她活该。
尽管周垚、梁明誉甚至其他旁观者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戏外，姜茉对梁明誉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她却出不来。
周垚一度后悔，找了姜茉这样一个连基本表演概念都没有了解过的小姑娘拍这部电影，到底是不是害了她。
虽然她拿了影后，但是她这个影后拿得多痛苦，他们都知道。
这种痛苦蔓延到现在，以至于姜茉听见别人的议论，还是会下意识恐惧、发抖、逃避。
她真的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她真的当了小三吗？她真的这么无耻吗？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尽管是静音没有铃声，却还是吓得姜茉差点尖叫出声，一把扔了手机。
她立刻又跪在地上摸索，老半天终于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摸到。
屏幕上闪烁着“塑料老公”四个字。
姜茉的眼泪忽然一下子就出来了，急忙挂断。
她不敢接，她的塑料老公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一个被冠上了小三名号的不堪卑劣的人，怎么敢接他的电话呢？
而且他给自己打电话是为什么？难道他看了电影，也认为自己爱上了梁明誉？所以来兴师问罪的？
姜茉心下凄然，愈发惶恐。
她不该让他看这部戏的，他一定认为她是个放荡不堪的女人，他肯定讨厌死她了。
听到挂断的忙音，顾季臣有些不解。
难道在忙？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从他面前风一样地飘过，快的只留下了一个残影。
要不是有几缕发丝轻轻划过他的脸，留下蜻蜓点水般的触觉，他几乎以为刚刚的一幕是自己的幻觉。
姜茉一口气跑上了顶楼的甲板，猛地撞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喘气，然后无力地滑坐下去。
夜色下，大海苍茫，黑得像是一滩墨，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吸摄进去。
姜茉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一片海域，忽然想起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咆哮：“你真的去当小三了？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我被一个该死的小三害得婚姻破裂，一辈子都沦为笑柄，结果我的女儿去当了小三！陆橙依，把你妈钉在耻辱柱上，好玩吗？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死！”
想起了自己被梁明誉的妻子扇成猪头的脸。
想起了网友们P的她的黑白遗照，诅咒她不得好死。
想起了她收到的死老鼠，切成好几段的蛇，被泼了狗血的保姆车……
不堪回首的往昔撕扯着她，让她几欲作呕。
她觉得自己恶心。
一阵海浪翻涌，激起白色的泡沫，那些海水震荡着，像是在呼唤她：跳下来吧，只要跳下来，就什么都不会想起了。海水会冲刷掉你身上的一切污渍，你会干干净净的。
跳下来吧……跳下来吧……
姜茉目光涣散，神情怔忪，像是受到了指引，擦了擦脸上的泪，缓缓站了起来，翻越过了护栏。
她反手抓着栏杆，身体微微前倾，白色的裙摆在风中鼓动，像一朵雪白的铃兰。
顾季臣本想将影片重新放映，将前半部分重新看一下，转而一想，还是回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欣赏比较好。
他不想在别人的地盘欣赏他妻子精妙绝伦的表演，好像这样就是他的宝物被人窥探去了似的。
顾季臣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了，下意识就想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你的获奖作品我看了，你表演得非常非常好，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
但是她拒接了电话，不给他表达赞美的机会。
罢了，等他将全部影片看了再夸吧，还能夸得更真实完整一点。
从影音厅出去，便是无尽的讨好与谄媚，让人厌烦。
顾季臣懒得应付，直接上了顶楼。
然而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个准备跳海的女生。
他没有多想，急忙冲了过去，在那女生手松开栏杆的一刹那，拽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手臂用力，直接将她从栏杆那头扯了回来。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顾季臣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而被他捞过来的女生脸埋在他胸膛，像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
很快，他胸口处的衬衣就被一阵湿热覆盖，是眼泪。
顾季臣正欲推开她的手顿住了。
他感受到这个女生在剧烈颤抖，像是在经历世间极度的痛苦。
顾季臣从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许是因为刚刚看了一部情感细腻又炙热的电影，他被影响到，难得的对陌生人多了丝温柔。
“你怎么样？”他问。
怀中的躯体僵了一下，然后抖得更厉害了。
下一刻，顾季臣被猛然一把推开，那个女生后退几步，跌坐在甲板上，抱着头埋着脸，纤瘦的肩膀不停耸动，不时地发出呜咽的抽噎声，可怜极了。
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样子，莫名让顾季臣想到了他母亲的那只比熊犬。
他走过去，和她隔了半米的距离，背靠着栏杆倚着。
他低头，微微眯眼看着她：“喂，别的不说，起码我救了你，你得有一句感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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