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试探
周一是财务收报销单据的大日子,夏天什么都不顾,先拿着曾行开的发/票凑上去。财务大姐一看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帅小伙,先是一乐,再看单据上的巨额数目,嘴角直接掉个儿,将发/票轻飘飘地甩回来,没好气地说:“去找向总签字。”
向丝丝的办公室在人员较少的三层,安静、雅致,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冷调香水气味,像芍药和薄荷,夏天嗅了一路,惴惴地敲向总的门。
“进来。”
看着走进来的夏天,向丝丝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登时冒出一朵向阳花,笑得突兀又灿烂。
“小夏啊,我还说这两天去楼下看看你呢,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向丝丝用类似街道办阿姨的亲切口吻和他说话,不等他回答,又自己接上话茬儿:“我听曾行说了,能拿下意大利的单子可多亏了你,你放心,咱们向外不讲辈分资历,谁能给公司赚钱谁就能拿钱,这个月的绩效保准你满意!”
夏天没相过亲,但向丝丝的口吻让他有种和媒婆打交道的实感。
秉持着社畜的职业道德,夏天回道:“谢谢向总关心,为公司赚钱是我的本分,曾哥教了我很多,我没什么功劳的。”
趁向丝丝开口前,他赶紧给票据递上去,烫嘴似的快速说:“财务说得您签字才能报销!”
“嗐,不是事儿。”向丝丝拿起来看了眼,笑容眼见着僵硬几分。她盯着上面的数字,不太确定地问:“小夏,你是不是被酒店坑了啊。”
招待客户居然用五位数的高端套房,这可太过分了,夏天心知肚明,只能装傻充愣,“是的,我被坑了。”
“哈哈我就说么,你这孩子就是实诚。”向丝丝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在报销单据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等夏天捧着发/票感恩戴德地走后,她在小账本上狠狠记下一笔,到时候只找她的上线——舒总,报销!
第一回报销就得了向总亲笔签名,曾行为此好一番咋舌,“你色/诱向总了吧!”
虽然不爱听别人拿他的相貌说事,但曾行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夏天没往心里去,快中午时还拉着他一起去领盒饭。
两人刚拿着盒饭坐到地下一层餐厅小餐桌旁,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铃:“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是夏天专门为舒晚风设置的铃声。
正吐槽今天菜色太素的曾哥眼见着夏天露出开心神色。他怀疑地看看四周,发现别处的空气都是透明的,但夏天身边的是粉色的。
“咳。”他笑嘻嘻地八卦,“女朋友啊?”
夏天摇摇头,对着电话那头喊了声“晚风哥”。
原来是哥啊,哥俩感情可真好。曾行用便秘的表情嚼了口素炒黄豆芽,心说这人的名字倒是好听,而且有些耳熟,什么晚风来着?好像挺牛逼一人物就叫这名。
他还在头脑风暴,夏天突然站起来收拾,“曾哥,我不吃了,有人给我送饭。”语气中都是嘚瑟。
曾行刚要骂他没良心,夏天一把将自己的盒饭推过去,信誓旦旦地保证:“给你捎楼下的鸭翅上来。”
向外没有独栋写字楼,地下一层的食堂属于大厦人员共用,方圆一里各家小公司的员工偶尔也会来此用餐,这是舒晚风早就知道的。
当初向丝丝选办公地址,席修那个老婆奴脸都不要了,巴巴地找舒晚风走人情价,彼时舒晚风在美国,隔着太平洋给深兰旗下的房产公司经理打电话,就为替向丝丝要个年租金八五折的优惠。
那时的舒晚风对所有事物心如止水,对席修敢爱不敢言的臭德行也没有多余的看法,只是看在两人勉强算是病友的情谊上才选择帮忙。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也有给喜欢的人送饭的一天。
保温桶里装满三菜一汤,是他借公司的后厨做的,这会儿还热得烫嘴。
嘟嘟——夏天来敲车窗,满脸的灿烂笑容。他的名字是一年中最火热的季节,人也是,落在舒晚风眼中,几乎要烫到心了。
车里的冷风开得刚刚好,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除去要窝在车里吃饭这件事不太舒服。不过只此一回,舒晚风已经让老陈提车去了,新车加长加宽,横着竖着都够宽敞。
夏天坐进来,压抑着惊喜和雀跃,瞎客套:“大中午的跑过来,不嫌麻烦啊。”
“不嫌。”舒晚风笑他,顺手抽出一张小桌子横在两人中间,还挺稳当。但两个大男人窝在车里吃午饭,多少有点儿憋屈。
朝不远处的大厦底商打量一眼,夏天扭回头,提议说:“去那边的鸭货店吧,我认识老板,不会被骂的。”
“……”舒晚风机警地反问,“老板男的女的?”
“男的,武市人,他家的鸭货一绝。”夏天说话时很难收得住笑意,兴致勃勃地介绍:“他家很舍得放辣油,等下打包一份你尝尝!”
“好。”舒晚风也跟着高兴。
收起小桌子,解开车锁,两人并肩走入鸭货店。
店老板是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大哥,夏天叫他刘叔,毫不遮掩地亮了亮身后提着保温桶的舒晚风,少见的喜笑颜开:“刘叔,我跟我哥借个地方吃饭,对了,还要打包一份鸭货双拼和一大份鸭翅,等下拿走。”
“好嘞,随便坐,今天店里清净,你也是赶巧了。”
刘叔麻利地过来擦桌子,打量着舒晚风,眼睛一亮:“诶?这不是上过杂志的大老板吗?”
大厦楼下有报刊亭,刘叔和报刊亭老板张叔关系不错,经常借他的杂志看,是以对于八卦杂志的各期内容烂熟于心。
“幸会。”舒晚风落座,抽出纸巾垫在桌子上,把手机放在餐纸上。
夏天替他回刘叔:“认错人了,这就是我哥,不是什么大老板。”
刘叔稀里糊涂地点点头,怀疑自己是真的老了,眼神不好。
等刘叔回到柜台,夏天着急忙慌地拧开保温桶,“快让我看看做了什么!”由于没有防备,一下被桶中的热气熏了手指头。
舒晚风及时抓住他的手指,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冰凉的湿巾,给他裹上降温。
夏天没顾上疼,先看饭菜。
一大份香米饭,配了酱牛肉、葱爆虾球、素炒西蓝花、海带排骨汤,怕吃的人腻味,还有鲜榨草莓汁以及一盒网红小辣酱。不多不少摆满一桌,也亏得保温桶够大,不然真装不下。
“……”对着一桌丰盛饭菜,夏天无从下筷,“有点儿,夸张。”
舒晚风依旧盯着他泛红的手指,吹一口才说:“尽量吃,吃不完的我来扫尾。”
那天舒晚风说每天给他做饭,夏天一丝一毫都没敢当真,可舒晚风居然真的记在了心里。这让夏天不忍心浪费一粒米,但又觉得夹哪道菜都破坏队形。
这可是舒晚风百忙之中为他操持的一顿饭,价值千金都不为过。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些菜冻起来,以后想舒晚风了,就拉开冰箱看看……他及时收住自己过于诡异的想法。
打住打住。夏天夹起一片酱牛肉,还没吃就毫不吝啬赞美:“光看就知道好吃!”
舒晚风已经放开他的手指,也拿起筷子,“喜欢的话,以后还给你做。”
“别做了,你工作那么忙。”咽下的确美味的饭菜,夏天鼓着脸颊说:“有时间不如多休息。”
舒晚风耐心地听他说完,笑容里多出些可以融化人心的情绪,弄得夏天不好意思再多说话。
快吃完时,刘叔把双拼鸭货送过来。夏天借花献佛,非要舒晚风现在就吃一块巨好吃的辣卤鸭脖。他眼巴巴地举着鸭脖投喂,舒晚风朝四周看一圈,确定人不多,这才张嘴接下。
“要戴上塑料手套。”看出他有偶像包袱,夏天不由促狭地给他示范:“捏住鸭脖,这样一点点啃。”
舒晚风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听话地套上手套,学着夏天的样子,一点点啃。
“好吃吗?”夏天笑着问他。
舒晚风咳了咳,攥起拳头挡住嘴,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啃完一块,舒晚风脱掉手套,擦手。他的目光扫过夏天的嘴角,忍不住提醒:“蹭到油了。”
“哪里?”夏天张着手指到处蹭,“还有吗?”
看他怎么擦都擦不对地方,舒晚风干脆伸出拇指在他嘴角一揩。然后轻合唇瓣,含了下从他嘴角蹭下来的油花。
夏天呆住几秒,忽然觉得饱了。他放下鸭脖,一边擦手,一边顶着红脸抱怨:“今天好热啊。”
听到这话的刘叔老大不同意,指着空调面板调侃:“都打到十八度啦,还热啊,你是不是辣到啦。”
才不是辣到。夏天努力压制那股汹涌的悸动和热意。
气氛陷入难言的暧昧,应该说些什么缓解。
情绪纷乱,想起自己在论坛上和那位“飞毛腿”大哥的聊天记录,夏天感觉眼下是个好时机。
飞毛腿告诉他,如果想要关系更进一步,确定对方的取向是十分必要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正低头擦桌面的油渍,舒晚风听到夏天问:“晚风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美国的时候,有很多人追过你,”夏天的声音更低了些,“是真的吗?”
所谓之前,要倒退到吃火锅那天,这一前一后的问答相隔的时日有些过长了。彼时不过暮春,现在已经入夏。
手下不停地收拾保温桶,舒晚风想了想,回道:“是真的。”
“嗯,那挺好的。”虽然铺垫这一句是为了下一句,但夏天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语气不由忐忑,“也有男的?”
终于收好餐具,舒晚风打算带回去洗。他停了手,又是一阵思索,“有。”
“……挺好的。”除却这三个字,夏天一时憋不出别的话来。
貌似今天并不是合适的时机。面对舒晚风过去九年的感情生活,他准备不足,一上来就自乱阵脚。
直至走到鸭货店门口,夏天才又想起一个问题。
彼时他正在开门,室外的热气和室内的冷气来回穿梭,舒晚风在他身后,一只手正要伸过来,帮他撑开有些重的玻璃门。
错身而过时,他小声问舒晚风:“你没答应,是因为觉得怪吗?”
虽然夏天的问题有些含糊,但舒晚风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对于同性恋这件事的态度。这让他的情绪也因此产生不可预见的波动。
他本想今天只是简单送个饭,推进两人重拾过去亲密无间的感觉。但从那晚在宿舍楼下牵手开始,夏天好像藏着一件巨大的心事。
今天的问题,不过是那件心事冒出来的一条触须。
究竟该如何回答,才能保证触须不被吓回去?舒晚风跟在夏天身边,感觉自己有些卑鄙。
二十多岁正是容易动感情的年纪,夏天晚熟,但再晚熟的人被同一个人来回触碰,也会有所触动。
可能是自恋,但舒晚风猜测,夏天之所以有心事,应该是因为近期两人相处时发生的微妙变化。
而那些微妙变化,多多少少,有他故意为之的痕迹。
一如往常平静,舒晚风撑开门,比夏天先跨出去,像是随口一答:“不是因为怪,是因为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能是哪个人?
总之,不是他。
紧紧抿住嘴唇,压抑住想要质问的冲动,夏天深深地看着舒晚风平静的侧脸。
但舒晚风并没有在情绪上表露任何端倪,面对夏天略显倦怠与犹豫的脸色,他抬起手揉了把夏天柔软的头发,“累的话去车里躺一躺,我给你掐着时间。”
“不了。”想起忘拿给曾行打包的鸭翅,夏天说:“你回去吧,我拿完鸭翅就回公司。”
舒晚风盯着他的背影,在无人处攥紧了手指。
夏天在鸭货店逗留十几分钟,直到舒晚风开车离开,才灰溜溜地重新钻出来。
烈日炎炎,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舒晚风离开的方向,不知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试探有什么意义。
想要撬动一颗已经有人入住的心,比撬动整个地球还难。
或许他不该如此轻易地做出决定,毕竟同性恋不是小事。他应该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表现出面对未知事物的惶恐不安、心神不宁,甚至为此去进行极端的试验,以保证自己不是被一场出格的春梦怂恿,稀里糊涂地踏上世人眼中的“不归路”。
至少,他不该如此轻易地,仅仅因为在梦里吻他的人是舒晚风,就犹豫不决、暗藏欢喜。
是的。
夏天无助地捂住忽然难受的胃。
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是,若舒晚风当真吻他,他会羞愧至死,也会无比心动。
(https://www.skjvvx.cc/a/22997/22997530/9434496.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