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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鬼


李三虎的计划十分周详,聚餐过后还有唱k、泡吧、桑拿等好几趴。精神头好的乐得捧场,恨不能彻夜狂欢,夏天和林耀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赶在熄灯前回了寝室。

        两人轮换着洗完澡,各自趴在床上刷手机,宿舍内静悄悄的。

        林耀心里有事,被队友拖累掉光了血便直接退出游戏,抬腿踹上铺的床板。

        “哎,你和那个舒晚风究竟什么关系?”

        夏天正在看微信上和学术新秀的聊天记录,默不作声,不想搭理人。

        林耀催命似的继续踹,夏天赶在晕车之前,无可奈何地回道:“小时候特别要好的哥哥。”

        “特别要好是有多好?”林耀喋喋不休。

        夏天翻个身,对着墙壁,面壁思过似的,闷声说:“同吃同睡。”

        林耀夸张地“哇”了声,然后词穷,身为独生子女,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兄友弟恭,憋了半天笑出声来,“你要是女生,就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呗。”

        一句玩笑而已,夏天却腾地坐起身,不大乐意地驳斥:“你才童养媳!”

        好奇心得到满足,林耀捡起手机继续打游戏,“童养媳就童养媳,说真的,能给舒晚风当童养媳,我能半夜笑得打鸣!”

        听他越说越离谱,夏天无语地躺回去,权当下铺住着一只屁精。

        在被林耀打断思路前,夏天正在研究学术新秀的真实身份。

        孟静斜说这人他也认识,钟凛又恰好领着舒晚风这个晚辈来旁听毕业答辩,答案昭然若揭。

        弄清了对方身份,之前累积的怨气便不得不一扫而空。舒晚风无论怎么折腾他,都是事出有因,而那个“因”,是他曾经犯下的错。

        所以他毫无立场喊冤,甚至有些不自重地想,这或许是个和舒晚风重燃兄弟情的契机。

        从今晚的接触看,舒晚风对他是有些光火的,然而他的修养和习惯不准他苛待别人,在这一点上,夏天自忖还算了解对方。

        “弄坏的玫瑰,还记得要还我吗?”

        这人明明还在记仇,想与他清算当年的不欢而散,话却说得这般温柔……

        夏天想着想着睡了过去,他的梦境向来或纠结或混乱,每每醒来后便感觉心中空空荡荡,这一晚的梦却很不一样。

        他的梦里充斥着暧昧的绯红色。他梦到了学校门口那一丛丛玉兰花,白色纯洁,紫色烂漫,黄色明媚。

        一阵风起,花朵扑落,花瓣堆叠的地方,一台黑色钢琴悬在漂浮的云里,舒晚风就坐在那里弹琴。他的衬衫随风轻扬,修长的手指按下黑白分明的琴键,一下下力度十足。

        琴键跳跃间,那饱满圆润的指腹不知为何吸引了夏天的所有目光,令他不知身在何处,犹自看得入迷,仿佛那指腹不是按在琴键上,而是按在他腰窝里,就像是在药店门前那不轻不重的三下抚摸。

        时间空间人物地点情节全都不对,但这次醒来,心房却饱涨,像是缺了一角的拼图终于圆满。

        这么多年,夏天经常梦到舒晚风,梦里的舒晚风多是年少时的模样,对他很好,怀抱温暖,笑容明快。

        只不过梦里快乐,醒后却更加失落。有时候夏天也不明白自己怎能如此执着地记住一个人,人生匆匆,本来就是过客居多,可他明知与舒晚风今生再见的可能微乎其微,却连潜意识都在抗拒舒晚风是他生命里的过客的事实。

        超纲的问题难免惹人惶恐,每每陷入死胡同,夏天便乐天知命,隔着层层叠叠的梦境,不去深究。

        ……

        同福大街云水胡同最里头有两间瓦房,门房原本是夏天的卧室和书房,四年前开始租给别人,每月八百块,是夏天母亲郑香女士每个月的买药钱。后院自家住,老夫妻住西屋,把阳光充沛的东屋腾给小女儿夏月。

        夏天上大学后每周回家两三趟,很少留宿,没他的地方。

        今晚他却有点儿赖着不走的意思。给脑容量十分有限的傻妹妹辅导完三角函数,又去了父母房间,帮郑香按摩肩颈。

        郑香有“三高”,又有颈椎病,几样凑在一起便时常头晕头痛,严重的时候连床都起不来,夏天帮她按了这么多年,手法纯熟有力,郑香舒服得几乎要睡着了。

        夏一般缩在马扎上,吧嗒吧嗒地嘬着老旱烟。天气不冷不热,屋子里的窗户半开着,不至于呛人,但夏天不想吸二手烟,委婉地让他把烟掐了。

        夏一般熄灭烟卷儿,略带褶皱的脸上堆了不深不浅的笑容,“天儿啊,毕业前就别到处忙活了,和同学们多聚聚,过后散了可就聚不齐了。”

        “知道,闲了有几天了。”夏天帮郑香盖上薄被子,双腿搭在床沿,默了默问:“爸,我见着晚风哥了,您知道他回来了吗?”

        夏一般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他话里的意思来。

        “大喜事儿……我倒是真不知道。”

        夏一般的高兴不似作假,但整个人看上去坐立难安,连带着屁股下的马扎都跟着颤悠,“你们见面了?没跟他说咱家里的事儿吧?”

        夏天知道他担心什么。夏一般是个要皮要脸的人,做不来摇尾乞怜的事,生意失败后,主动切断了和诸多朋友的联系,一怕别人看自家笑话,二怕教别人为难。

        舒深便是被切断联系的诸位朋友之一,只不过曾几何时,夏家和舒家曾有过一段不分你我的亲密岁月,所以虽然流年已逝,夏一般嘴上不说,心中却仍是把舒晚风的父亲舒深当作只可怀念不便相见的挚交好友。

        有其父必有其子,夏天得了夏一般真传。

        当年舒晚风不告而别,夏天是死活要找到人说道说道的。然而不久后夏家出了事,他便再也没有主动打听过和舒晚风以及舒家有关的一切。

        有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比如他仍旧惦念舒晚风不告而别之后的生活,但是也只想让舒晚风记住他最光鲜体面的那几年。

        至于之后,被剥了壳的蜗牛究竟在风雨中如何挣扎求生,则是不便为人所知的家事了。

        “没说,您放心。”夏天从情绪里抽身,心间却还残留余韵,前后不搭地又说,“我还不至于那么……”

        那么什么?却想不出个合适的词来。

        夏一般似乎能懂他的意思,“见过就见过了,以后还是避着点儿,咱家的情况摆在这里,跟谁走得近了都显得别有用心……当然,爸知道你晚风哥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咱们得自己有根骨,自己立得住才是好爷们,懂吗?”

        夏天嘴上说懂,心里却一万个拒绝去懂。

        他情绪低落地闷了会儿,起身,“我回学校了,您跟我妈说一声,我有空就回来,不用惦记。”

        夏一般连忙应声,要送夏天出胡同,夏天没让。

        “天黑,这片儿没个路灯,您再摔了,麻溜回去歇着吧。”怕他不放心,又拿出手机,“这上头有手电筒,能看清路,吓不着。”

        夏一般听话地回屋去了。

        才走出三五步,郑香和夏一般争吵的声音从院里传了出来,夏天无奈叹息,倚在门房前的老槐树下听。

        郑香声音嘶哑地痛骂夏一般,里外里还是那些陈词滥调。什么“我儿子可怜见儿的,家里连床都没他一张”,什么“老娘上辈子造孽才嫁给你”,什么“你个假清高,跟别人借钱怎么那么难为你了?高利贷回头杀了我们娘儿几个你就高兴了”……

        夏一般没底气地反驳着什么,也是老一套,还没早市上打折处理的臭鱼烂虾新鲜。

        渐渐地声音小了,夏天料想两人都累了睡了,这才拖着步子朝胡同口挪。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熟悉的烦躁感不知第多少次袭上心头,他可真想去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躲一躲这无边无际的柴米油盐。

        很多时候,穷不是问题,问题是又穷,又要脸皮,又想翻身,又人心不齐。多年的观战经验让他早早看透了家中矛盾的核心。

        为了避免这个家彻底散了,给他还未成年的傻妹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夏天选择迅速地长大成人。他就像润滑剂,多年被用来缓和冲突,可他又像火油,每当母亲熬不住的时候,就会作为祭品被点燃,成为他们互相厮杀的号角。

        晚上十点,方兴未艾的大都市依旧车水马龙、纸醉金迷。

        夏天走累了,停在一家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酒店门前。他试探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沓尚未使用过的房卡,发现里面有一张正属于这家酒店。

        匆忙登记,直接上楼,因为过于迫切地想找到一处藏身之地,他没有注意到这家酒店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

        接待他的前台表情诡异,打扫房间的阿姨不言不语,而且楼道极其幽深,壁灯发出的光则是少见的浅蓝色。

        之前体验的房间都是豪华套房,这回就是个普通大床房,夏天进门后居然有几分诧异,不禁谴责自己这就由俭入奢了?

        床和电视柜之间的过道极为狭窄,要侧身才能从一头挪到另一头。夏天心情不好,整个人迷迷瞪瞪,只是觉得房间的环境不算舒适,也没深究。

        洗澡的时候顶灯突然灭了,他总算觉察出不太对劲。

        他立刻逃离乌漆墨黑的浴室,拿酒店座机给前台打电话叫维修,可对方听他说完,却憋着气不言语——寂静、诡异。好像那头接电话的不是个人,而是……鬼。

        “靠!”

        夏天骂了句脏话壮胆,摁掉电话,拿被子裹住自己。

        酒店为了制造各种气氛,很多都贴壁纸或者涂彩漆,可这间房,里外都是凄惨惨的白,一点儿装饰都没有,只有奇形怪状的影子透过窗户投在墙壁上。

        夏天毛骨悚然,想拉上窗帘,手才拽住窗帘一角,墙上的影子忽然狂乱地抖动。

        “靠靠靠靠靠!!!”

        他被吓出浑身冷汗,火速穿好衣服,决定这间酒店的服务体验报告他不写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悄无声息地,不知为何,房门竟然被锁住了!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无尽的恐惧袭上心头。

        “手机手机手机……”夏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找出手机求助,却发现信号为零,连个微信界面都缓冲不出来。

        这一刻,从前耳闻过的为数不多的恐怖故事,什么荒村老尸、七月十四开鬼门、最后一班公交车,约好了似的朝他脆弱敏感的神经吹阴风,让他理智归零,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死在这里!

        胆子大的人可能会有心情猜测一切只是人为闹剧,但他自小缺乏安全感,怕黑怕鬼怕高怕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夏天一边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边抖着手给110、119各路神仙打电话求救,然而事情再次出乎意料,据说没信号的时候也能拨通的各种电话,居然也拨不出去了。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也全灭了。

        冷汗和眼泪打湿了夏天的睫毛,留下一片楚楚可怜的阴影。

        窗户也锁着,这间屋子俨然成了一间恐怖密室。

        “叮铃铃——”

        突然的座机铃声在黑暗中尤为诡异,夏天狠狠一哆嗦,心脏被恐惧攥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咬着后槽牙,勉强接起了电话。

        对方是个女人:“先生,不好意思,刚才我出去吃宵夜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夏天猛地松了口气,抖着嗓子说:“我房里没电,灯全灭了,还没信号,门也被锁住了……”

        “是么。”女人轻笑一声,冷冷的,让人不禁后心发凉,“您的房间号是?”

        “……6”夏天牙齿打颤,“633。”

        女人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平直毫无起伏,“先生,我们酒店只有五层啊。”

        这里是六楼,这里是六楼!他坐电梯上来的,数字一层一层蹦到六楼,他不可能看错!!

        对面又开始重复那种寂静且诡异的气氛,夏天慌忙摁掉座机,整个人缩到墙角。

        黑暗中,他呼吸困难地浑身打着摆子,心想如果这就是濒死体验,那他死得也太丢脸了。

        ……

        深兰大厦九层,舒晚风关掉台灯,乘电梯下楼。

        何赏紧跟着,忽然手机叮铃一声响,收到一封入住提醒短信,她夸张地笑道:“舒总,您雇的人挺有胆啊,居然住进了晴雨酒店。”

        事关夏天,舒晚风多留意了些,问:“这间酒店很特殊?”

        “当然了!”何赏颇为得意于自己的无所不知,“晴雨酒店近年经营不善,苟延残喘,剑走偏锋,直接改成了灵异体验酒店,外表正常,里头吓人的东西多着呢。听说没人能熬过一晚,好像还出过事,前不久有个中年妇女被吓出心脏病死在了里头,家属索赔五百万,到现在还没解决。”

        舒晚风已经上了车,何赏刚要躬身道别,车里的舒晚风一把扯掉领带,忽就大发雷霆:“你怎么办的事!”

        “老陈!!开车!!!”

        老陈没见过舒晚风这么失态地吼人,连忙狠踩油门。

        晴雨酒店前台,一男一女正对着监控哈哈大笑,一个说:“633的小帅哥估计吓死了,我听到他砸门了,真是好可怜哦。”一个回:“再等等,等他快晕了就放出来,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当然要服务到位啦,看谁还敢说咱们酒店快倒闭了。”

        舒晚风阔步跑了进来。

        “哎!先生!先生您还没办理入住!”

        “老陈,拦住他们!报警!”

        为了吓人,酒店连电梯都停了,也真是下了血本。舒晚风爬楼梯跑上六楼,中途遇到好多影影绰绰的鬼影,他一概忽视,大汗淋漓地跑到633房门前。

        房间内,恐怖的氛围越发浓厚,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抠玻璃,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夏天已经无暇理会,濒于晕厥。

        突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起,又将草木皆兵的人吓得一阵乱颤。

        夏天过度恐惧,一瞬间血液倒流,直接吐了出来。

        里头没有回音,舒晚风抬脚踹门,并高声喊道:“夏天!是我!舒晚风!!”

        “……晚风哥?”

        舒晚风大声喊夏天的名字,夏天硬生生分辨出这不是幻听,从床上滚下来,趔趄着去拧门把手,却怎么也拧不开,又怕又急,哭得呜呜咽咽。

        舒晚风听得心急如焚,哄着他从门边退开,不管不顾地撞了三四下,门终于开了。

        周围明明一丝光都没有,但那一刻,夏天看到舒晚风天神般出现在他面前,黑暗的空间霎时就亮了。

        他迫不及待地向前,舒晚风也立刻伸出手,将人紧紧搂进怀里,也不知谁抖得更厉害。

        “不怕,哥哥在呢。”

        夏天将头埋在舒晚风颈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舒晚风用依旧颤抖的指尖蹭了蹭他汗湿的后颈。

        警察来得很快,何赏领着律师过来处理善后,脸色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关在房间里出不来的那位。

        在现场了解了基本情况,警察将酒店服务人员全部带回局里,鉴于夏天情绪激动,允许他先回去,之后有需要会再电联。

        何赏亦步亦趋,唯唯诺诺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舒晚风没让她继续跟着,只留下一句话:“如果这间酒店关不掉,允许你挑个好日子引咎辞职。”

        “是,舒总您放心……”何赏后怕得声音干涩,还想多安抚夏天两句。

        舒晚风脱掉西装外套披在仍旧发抖的夏天的肩上,又毫不介意地抹掉他额上的汗水,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保护姿态,圈着人,轻声安抚:“没事了,我们回家。”

        何赏憋回满肚子的话,很有眼色地没再打扰舒总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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