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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对称


林耀再次提醒夏天别忘记给钟凛准备礼物,他不说,夏天险些真的不记得这回事。不欢而散仿佛是种魔咒,舒晚风那晚尖刻的话语和神情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令他每每想起便心口烦闷。

        闲来无事,夏天拉着林耀去手作商店挑选各种木料和工具包。

        “钟老师爱玩儿魔方,我给他做一个手工的,既投其所好,又比较有诚意,怎么样?”

        林耀也很赞同:“非常可以……你看我陪你睡了整整四年,人都叫你吸干了,给我也做一个呗。”

        “你比入学时胖了至少二十斤吧,我吸你?”

        林耀被他的童言无忌弄红了脸:“别浪。”

        夏天莫名其妙。

        夏天从没闲过这么长时间,暂时也不想继续履行舒晚风分配给他的任务,在宿舍里做木工不太方便,索性回家去捣鼓,他家里有各种小工具,而且可以帮郑香女士做做家务。

        郑香和夏一般又在冷战,夏天到家时,夏月正在唉声叹气地收拾碗筷,见亲哥回来了,张着手臂扑上去,哭唧唧地把洗碗水蹭到了亲哥的衬衫上。

        夏一般躲在单位没回来,夏天和郑香打了招呼,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鼓捣,夏月放周末不去上学,也窝在一旁看,越看越眼馋,搂着夏天的胳膊撒娇:“哥,我也要魔方。”

        夏天正给木块抹油,嗤了一声:“期末考进班级前二十就给你做一个。”

        此目标难度过高,夏月撅嘴,踹了夏天的板凳腿,看他趔趄了一下,幸灾乐祸地跑回东屋看漫画去了。

        夏天无语地拍拍腿侧的尘土,最后还是做了三个。

        夏月拿到魔方后乐得不行,踮着脚亲了亲哥一口。

        郑香正好遛弯回来,见状追着夏月打:“多大的丫头了还给你哥撒娇,又让他花了多少钱?!”

        “妈妈妈!”夏天拦住郑香,轻而易举地夺过她手里的笤帚疙瘩,“我就给她做个魔方,没花钱,我哪儿有闲钱给她啊。”

        郑香这才罢休,喘着粗气擦汗,竖着指头戳夏月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成天就知道玩儿!你但凡有你哥的十分之一,我用得着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吗?!”

        “您老失眠是因为和我爸打架,跟我可没关系!”

        “夏月,再胡说就把魔方还回来。”

        娘儿仨叽叽喳喳,门房里住着的一家三口跑出来看房东的热闹,家里和夏月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眼疾手快地抢了夏月的魔方,冲郑香献宝:“阿姨,我抢着了,您快收好喽!”

        郑香成功没收魔方,“还是小建懂事儿,今晚阿姨炖红烧肉,都给你吃!”

        夏月气得追着小建打,两个孩子最后又不知怎么言归于好,一起去隔壁的大娘家里摘枣子了。

        夏天有时候很防着小建,总觉得这孙子要拱他家里的傻白菜。

        他一边给郑香打下手,一边唠叨:“妈,月月这个年纪正是心思多的时候,您盯着点儿,小建虽然不是外人,可也是个半大小子了。”

        郑香仍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忧愁样,“她要有那本事也好,我也不求儿女多富贵,你呢早日成家有个贴心人照顾起居,月月脑子不行,我更不求她有什么大本事,就安安稳稳地嫁人生子挺好。就是苦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将来她日子不好过,我和你爸又老了、没出息了,受累的还是我儿子。”

        说着说着又要哭,夏天正在拔烧肉上的猪毛,见状举着镊子警告:“郑女士,您要学会控制情绪,更年期并非不可跨越的难关,我相信你!”

        “臭小子!”郑香拍他一把,不说了。

        母子俩忙着准备晚饭,在别处疯玩的夏月忽然旋风似地闯进院子里,扒着厨房的门气喘吁吁。

        “舒、舒……”

        “又是哪个叔叔来要债了?!不早告诉过你别让他们进来吗!”

        郑香说着就要解了围裙去和对方打嘴仗。

        “不是!”夏月急得跺脚,瞪着大眼睛朝夏天使劲儿比划,“就那谁!哥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舒家的大哥!”

        夏天手里的镊子猝不及防地掉在了水泥地上。

        郑香反应过来,就着围裙擦了擦手,娴熟地倒出两粒速效救心丸吞了下去。

        “郑姨?”

        舒晚风已经跟进了院子,探头探脑地望向厨房,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快步走了过来。

        郑香迈过门槛儿的时候险些绊倒,夏天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晚风啊——”郑香捂着嘴哽咽了声,舒晚风过来抱住她,毫不生疏地安抚着:“郑姨,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一样美丽动人。”

        郑香破涕为笑,拍拍舒晚风的肩膀,多新鲜似地拽着他打量来打量去,别提多喜欢。

        “还是小时候的模子,没变样!人高马大的,没白搭郑姨给你做的那些好吃的!”

        舒晚风有来有往地和郑香叙旧,从刚出生时穿的开裆裤到上高中时的第一双球鞋,娴熟至极、得心应手。

        夏天记起来,当年郑香和夏一般之所以放心地把他寄养在舒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舒晚风能说会道,把夏家的一对老父母笼络得那叫严严实实、妥妥帖帖。

        不过,舒晚风只有面对长辈才能说会道,他们两个在一起时,夏天才是那个话唠,舒晚风大多数时候只是倾听。

        郑香今天这五花肉买得恰到好处,热情地邀请舒晚风留下吃晚饭。舒晚风连推辞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撸起袖子进了厨房,接过了拔猪毛的工作。

        舒晚风一边拔毛,一边嘴甜:“郑姨您歇着去,我今晚给您露一手,在国外这几年我的厨艺大有长进,您等会儿好好尝尝。”

        郑香乐得什么似的,和小建他爸妈坐在院子里嗑瓜子,一口一个“我们晚风如何如何”,把舒晚风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小建爸妈又是咋咋呼呼的性格,感叹之声此起彼伏,拉着郑香说:“您可真有好福气。”

        夏天无语地看着鸠占鹊巢的舒晚风,酸溜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姓夏呢。”

        舒晚风已经开始切肉,袖子有点往下出溜,抬抬下巴,示意他帮帮忙。

        夏天只好帮他把袖子往上卷,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郑姨和夏叔。”舒晚风逗他,又赶紧找补,“我去财大了,林耀说你回家了。”

        夏天故意抿着嘴,“我家里可没有什么情啊爱啊的赔给您,您吃完饭麻溜走吧,以后也少联系,毕竟咱们分开整整九年,不熟。”

        舒晚风没成想他把听过一遍的话全记住了,还能因地制宜地派上用途,无奈地摇摇头,开始切葱姜蒜。

        他不反驳,夏天反倒闹了个没意思,也觉察出自己刚才的话太小心眼了,不尴不尬地叫了声晚风哥。

        舒晚风叹了一声,“听着呢。”

        夏天没忍住笑了,抱着手臂打量他,“怎么没穿西装?”

        舒晚风穿着深蓝色的卫衣,一条黑色牛仔裤,脚蹬白色运动鞋,特别青春活力,跟他前一阵儿霸道总裁的打扮相去甚远,和夏天并肩站着,像是同龄人。

        “这里又不是别处。”

        舒晚风没有过多解释,夏天心里的气却彻底消了。

        热水烧开,四四方方的肉块丢进去滚掉血气和脏物,不久便肉香四溢,院子里聊天的大人们又开始夸舒晚风果然有一手。

        夏月跑进来要先尝,夏天夹给她一块瘦肉多的,嘴上嫌弃地说:“看把你胖的,就知道吃。”

        夏月反正吃到了肉,不与他计较,朝舒晚风竖大拇指,毫不见外:“晚风哥你好厉害!”

        “这就是白肉,等下用酱汁焖过才好吃。”舒晚风笑笑,朝夏天伸手,“酱油和红糖给我。”

        夏天早预备好了。

        两人商量着别弄太甜,夏月看没自己说话的份儿,又偷了块肉大口咀嚼,在夏天发火前跑了出去。

        夏月趴到郑香腿上撒娇,肉也堵不住嘴。

        “妈,我哥和晚风哥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感情居然还特别好!”

        郑香眉飞色舞地和小建爸妈吹牛:“他们俩那是真正的发小!我生夏天的时候,晚风五岁,那时候我们两家住得近,他下了幼儿园就来帮我哄夏天,别提多懂事了。两个孩子形影不离,跟亲兄弟比都不带差的。后来我和老夏去南方经商,就把五岁的夏天寄养在了晚风家里,这孩子是真心疼夏天,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夏天那几年跟我和老夏都不亲,眼里心里只有他晚风哥,要不是后来家里出了变故,这俩孩子指不定处得多黏糊呢。”

        小建爸妈听得津津有味,夏月插嘴说:“这会儿也挺黏糊的,我哥要是女的,准得给晚风哥当媳妇。”

        大家被她的傻话逗得哈哈大笑,厨房里的夏天咬牙切齿地拨拉锅里的肉块。

        “别弄碎了。”舒晚风的手覆到夏天的手上,不让他再添乱。

        两人才和好,又忽然这样亲密,夏天觉得不自在,丢开铲子去蒸米饭。

        另一边的灶眼儿也没闲着,舒晚风还真会煎炒烹炸,弄了像模像样的五个菜,算上红烧肉,正好六个,意头好,卖相也不错。

        夏月被支使出去买酒水,小建也跟去帮忙,夏天没忍住,和舒晚风嘟囔:“那小子比月月大一岁,学习不错,长得也不赖,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铁定惦记我们家傻丫头呢。”

        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

        舒晚风笑了,眉目生动但也欠揍,“这话别人都有资格说,就你不行。”

        夏天意识到他在暗指他肤色白,是个比小建还纯正的小白脸,新仇旧恨一起算,索性由着心情踩了脚舒晚风的白鞋。

        舒晚风低头一看,右脚脚尖的位置留下一块椭圆的印子,跟猫爪子印上去似的。

        他不仅不气,还伸出左脚去,“这边也来一下,对称才美。”

        夏天鼓着脸,彻底没了脾气,端饭菜出去摆盘。

        郑香总算结束了和小建爸妈的吹嘘,帮忙在院子里支开桌子,小建爸妈也很有眼色地摆椅子。

        “晚风啊,你看郑姨老了老了还没规矩了。”郑香走进厨房,笑着说:“快去坐着吧,剩下的郑姨来收拾,你们先吃,我给你夏叔打电话啦,他说早下班半小时,估摸着快回来了。”

        “我开车来的,夏叔在哪儿上班?我去接他好了。”

        郑香面色一黯,说不用。

        “他就是个闲人,成天喝喝茶水看看报的,你们吃,我去胡同口迎迎他就行。”

        舒晚风没再坚持,坐到了夏天身边,张罗着给小建爸妈倒了酒水。夏月买了一堆碳酸饮料,舒晚风向来不喝这些,夏天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给他。

        “哎呦——”夏月故意怪声怪气,“老哥,我还是女孩子呢,你怎么不知道给我倒温水啊?”

        夏天不理她,听到外面的自行车链条声,赶紧去开院门。

        夏一般推着车子进来,停在门洞里,舒晚风快步迎上去,喊了声夏叔。

        “好好好……”夏一般情绪没有郑香外露,但也借着昏昏的日光打量了舒晚风许久,欣慰地笑着说:“长大了,是个大男人了。”

        夏天松了口气,他刚才很怕他爸对舒晚风不冷不热。

        众人落座,郑香是真高兴,举杯说了很多忆苦思甜的话,舒晚风非常捧场地敬了她和夏一般三杯,爽快利落,看得夏天眼睛发直。

        他只和舒晚风喝过一次酒,就在他十四岁那年端午节的当晚,舒晚风醉没醉他不知道,反正他只喝了两杯就彻底断片儿,第二天醒来后头痛欲裂,然后……就和舒晚风彻底失散了。

        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夏天没再多想。

        夏月说:“晚风哥,以后老师喊家长,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郑香训她:“你倒是有点出息,考试及格就那么难吗?!少麻烦你晚风哥!”

        夏月顶嘴:“我这叫未雨绸缪!新来的女老师劲儿劲儿的,特别爱挑刺儿,还不是叫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嘛!”

        小孩子的歪理邪说罢了,内里就是想撒个娇,大人们都明白,不约而同被逗笑了。

        舒晚风也跟着笑,对夏月的小心思很是包容,“郑姨,没事的,月月也是我妹妹,她有事找我,我只会开心,不觉得麻烦。”顿了顿,又说:“还有夏天,如果他愿意麻烦我,我求之不得。”

        夏天被这话弄得熨帖又羞赧,忍不住朝舒晚风看去,舒晚风也温柔地回视。

        再大的不痛快在这几秒钟的对视后,也彻底消弭了。

        郑香满意得不得了,觉得舒晚风在小建爸妈面前给她挣了面子。

        她不顾阻拦喝了口酒,喜气洋洋地问:“晚风啊,你爸爸妈妈还好吗?这么多年不联系,我也很想你妈妈的。”

        “我妈她……”舒晚风放下筷子,在桌子底下找到夏天的手,低声说:“她走了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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