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十三天

天空昏沉，陈家四楼卧室角落一间房门紧闭。

        佣人敲门了半天不见人回应，最后弯腰将手中的一碗粥放在门边。

        佣人隔着门喊:"二少爷，我把粥放门口了，您有空的时候开门拿进去吃。"

        屋里面的人没有回应，佣人轻叹了一声离开。

        下楼途中遇见沈清怡，似乎没有想到沈清怡在这个地方出现，佣人还愣了一下才对沈清怡称呼。

        "沈、沈小姐。"

        沈清怡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她是趁她妈咪跟aunty聊天中以上厕所为缘由来的。

        生怕佣人的声音会引起她妈咪的注意力，沈清怡小声道:"请问一下你们家二少爷在哪里？"

        "在四楼，最后一间房间就是他的了。"

        沈清怡说了声谢谢，又转身叫住要离开的佣人道:"麻烦您等下aunty和妈咪问起我在哪里的时候，就说我在洗手间。"

        佣人没有过问为什么的权利，主人说什么，就得是什么。

        听见沈清怡的吩咐，佣人双手抵在腹部，低着头恭敬回应道:"好的，沈小姐。"

        有了佣人的指引，沈清怡很快站在了方野的房门口。

        来时，沈清怡就注意到了房门前放在地上的一碗粥。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刚才那个佣人不送粥进门？再不济，也得拿个盘子垫着粥才行。

        沈清怡来不及想太多，弯腰把温热的粥叫起来，指腹端着碗底，得空的另一只手抬起敲门。

        咚咚——

        她敲了两声，没有人应答。

        沈清怡舔了下唇，靠近着门叫着方野的名字。

        屋里面的人没应。

        陈梓萱说方野高烧不退，这会儿又不应声，沈清怡越想心里越不安。

        敲门的手挪到门把，她拧了一下，却没有想到门把这个时候松动。

        门开出了一条小缝。

        "门没锁？"

        沈清怡没有想到门居然开着的，愣了下。

        门没锁？那为什么刚才那个佣人不送粥进门而把粥放在门口。

        她知道进门需要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只是想到方野高烧不退，这会儿人可能昏迷不醒，沈清怡顾不得这么多，只得不礼貌地进门。

        她所想象的画面:方野苍白着脸躺在床上，额头滚烫，昏迷不醒，性命危机。

        实际上，当她推开门的时候，方野正站着，身形清瘦背对着在一个书桌面上。

        沈清怡开了半个门进来，随后又关了门。

        她关门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来足够让人注意。

        站在书桌前的方野这个时候听见动静转身回了头。

        两个人撞眼，沈清怡看着他，由上到下。

        好像跟自己所想像的不一样，又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不一样的是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着，没有什么差别的是，两天不见，状态好像因为生病而变得很糟糕。

        方野背后靠着桌边，看到沈清怡出现时眼眸是细碎的星光，凉薄的唇失去了原先的淡粉，苍白虚弱对着沈清怡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怡快速走向他，手中的一碗小米粥放在桌面上，她轻皱着眉看方野脆弱的模样。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她解释了一句，又连忙道:"生病了为什么不好好躺着，怎么站起来了。"

        "因为——"方野虚弱笑了下，转头看了下桌面上的玻璃壶，他说:"我有些渴，想喝水。"

        沈清怡立马会意，她想都没有想扶着方野的臂肘，"你先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倒水喝。"

        扶方野到了床边，沈清怡连忙给玻璃水杯倒水。

        隔着水杯，沈清怡用手感知温度，水是温热的，这才放心地返身去把水杯递给方野。

        方野虚弱道谢了一声，接过沈清怡的水杯，没一会儿就喝了个精光。

        沈清怡拿着空杯子轻声问他:"还要喝嘛？我给你再倒一杯？"

        方野摇了摇头。

        沈清怡起身，把杯子放在了原位。

        他没有躺着，而是坐着。

        后背靠在床头，沈清怡贴心地拉过被子盖住了他。

        他的床边没有椅子，沈清怡就站着，方野生来白，这会儿生病，白得更加病态了。

        沈清怡问他:"看过医生了吗？怎么会高烧不退。"

        方野点了下头:"看过了，医生打了针，他还说我体质特殊，让我这两天多休息，烧自然会退。"

        "这样子……"

        沈清怡舔了下嘴唇，想起了刚才门外的那一碗粥，又问:"刚才我给你敲门你怎么没应声，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他不是不应声，而是没听见，可能生病，头脑昏沉接收外界讯息功能比较慢。

        方野实话实说，临时不忘补了句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沈清怡吓了一跳，"你还想有下次发高烧？"

        他脑袋靠床头，头微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因为生病，少年音低沉笑着:"如果我发高烧能让你来陪我，又有什么不好？"

        "别胡说。"沈清怡打断他的话，"生病难受死了，你现在高烧还没退还想着以后生病，你知不知道高烧不退到时候会烧成痴呆呀？"

        她本来就担心方野生病，却想不到方野说这些糊涂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发高烧烧成痴呆了，说这些话。

        方野没呆，平日里气质清冷，现在生了病，看起来特别有脆弱惹人怜爱。

        他低垂着眼睛，小声说:"我生病之后，陈家的人除了爹地都嫌弃我，觉得我是个瘟神。爹地在的时候他们特别关心我，爹地不在，背地里连佣人都不待见我。就连吃饭也要我自己去门口拿，你是除了爹地之外，唯一一个肯进来陪我照顾我的人……"

        沈清怡刚才还在心里疑惑佣人怎么把粥放在门口的事情，这会儿就从方野所讲的事得到了答案。

        "太过分了！"

        向来好脾气的沈清怡也有些忍不住责骂，"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样子对你！你都生病成这个样子了！"

        她生着气，当机立断:"不行！我去跟aunty说，让她跟那些佣人说一声，不能这么对你！真的太过分了，你好歹也是位少爷，怎么可以受到这样子的欺负！"

        说完，沈清怡转身要离开，却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抓住了手腕。

        沈清怡停住脚步，回头发现那冰凉的东西是方野的手。

        "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方野虚弱地咳嗽了一声，"那些佣人敢这么做肯定也是因为女主人给了他们放肆的机会，我没关系的，毕竟我是个野种，你不要因为我而受到为难。"

        "可是……"

        "真的没关系。"

        他虚弱着声音，眉眼微弯看向沈清怡:"你能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不要为了廉价的我惹出什么事来，不然我会愧疚的。"

        沈清怡被方野拉坐在床边，方野看着她，虚弱的声音温柔:"我刚才看你端了一碗粥进来？"

        沈清怡回答:"我刚才想来找你，发现你的房门外被佣人放着一碗粥，我就带进来了。"

        方野嗯了声，他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嘛？"

        沈清怡完全不犹豫回应，"好，你说。"

        "我肚子有些饿了，但是我现在没有力气，你能……"

        他没说完，眼睛直看着沈清怡。

        沈清怡这个时候一声不吭转身，方野以为她不乐意，刚要讲话却看见沈清怡走了几步去拿那碗小米粥坐在床边。

        白瓷汤勺沿着碗边舀粥，沈清怡吹了一下，把勺子抵在方野的唇边。

        "我喂你吃饭。"

        她很聪明，有些话都不用人明说就知道了。

        方野笑了下，气息悠长:"谢谢。"

        而后，他张着嘴，心安理得接受沈清怡温柔的喂食。

        沈清怡没想太多。

        一来方野生病，高烧不退；二来他在陈家遭受这种不公平的对待，孤苦伶仃。

        方野现在生着病，没有力气吃饭，作为朋友喂他，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选择。

        沈清怡喂他吃饭就像在喂小朋友一样，动作温柔，还会温声细语让他不用吃得太着急。

        接连吃了沈清怡喂的四口粥，第五口的时候，当沈清怡把勺子递到他唇边，方野却没有吃。

        沈清怡轻放下勺子，"怎么了？"

        方野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微张嘴，沈清怡把粥喂进他嘴巴里。

        粥是半流食，方野都不用嚼两下就可以吞掉。

        第五口吞下的时候，他伸手去碰沈清怡的手。

        沈清怡舀粥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方野的眼眸。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语调放缓，"清怡，你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对吗？"

        沈清怡愣了一下，笑着轻声问:"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

        方野没应她，他看着沈清怡，耐心又温柔的重复第二遍询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会吧。"她迟疑点了下头，"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不知道沈清怡说没说对答案，方野弯着唇角的弧度消失了一点，他低垂眼眸，沉默无言低头吃沈清怡给他舀的粥。

        沈清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方才见他还开心着，现在却沉默无言。

        她想问怎么了，电话却在这个时候不适宜的响起来。

        沈清怡吓了一跳，端粥差点扶不稳。

        她把勺子放在碗中，伸手往口袋里去找手机，手机备注着两个字——妈咪。

        沈清怡犹豫了一下，接通手机。

        对方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沈清怡咬了下唇嗯了一声，随即道:"我没事的，妈咪，请等我一下，我很快去找您。"

        挂了电话，沈清怡又快速喂了方野一口粥。

        方野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沈清怡点了下头。

        方野"噢"了一声。

        看出方野有些不开心，沈清怡端着粥说:"我把这碗粥喂完再走吧。"

        "没事，我已经饱了。"

        沈清怡低头看了眼粥，只喂了一半，她问:"你就吃这么点？"

        "不想吃了。"

        沈母刚才在电话里催着她出现，沈清怡这会儿也不能久呆，既然方野说他不想吃了，沈清怡也没有勉强。

        她端起粥起身，"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吧。"

        改天？改天算是哪一天？

        一想到她要走，心里闷极了。

        方野深吸了一下气，犹豫了几秒问她:"那你明天还会来陪我嘛？"

        他不需要模糊概念，他要具体的答案。

        沈清怡也说不清，"我再看看吧……"

        方野感觉更闷了，抿了下唇道:"嗯，知道了，你走吧，拜拜。"

        "拜拜。"

        沈清怡离开后不久，房门再一次被人敲响。

        方野知道不会是沈清怡，声音清冷:"进来吧。"

        进门的是之前的佣人，见方野这个时候坐在床头，态度十分恭敬:"二少爷，厨房给您煮了虫草排骨汤，是要现在喝还是等会儿？"

        方野啧了一声，没了刚才见面沈清怡病态脆弱的模样，他皱着眉，"我不想喝，滚出去吧。"

        "好的。"

        佣人弯着腰刚要离开，方野临时反悔这个时候叫住了她:"慢着——"

        "二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方野问:"刚才你没露馅吧？"

        "没有。"佣人回答认真:"按照您的吩咐，我把煮好的小米粥放在了房门口，然后下楼的时候碰见了沈小姐，沈小姐问我您的卧室，我告知她后便离开了。"

        佣人一字不落，方野听了沉默几秒后挥手:"下去吧。"

        "好的，二少爷。"

        人走后，卧室里又剩下方野一个人。

        他顺手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阅读了一遍前不久读过的消息。

        是他安排潜伏在沈家的女仆发来的一个小时前的信息。

        【二少爷，今晚沈夫人和沈小姐会往陈家去，沈小姐得知了您高烧的事情。】

        方野神情寡淡，把消息删掉。

        而后，他又登上了清樱论坛，关于保安死亡一事已经得到了结果处理，归咎于保安自我心脏病病因。

        想起那日的保安，方野轻笑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不过有一声枪声响起，却整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方野关掉手机，整个人神清气爽，脸上完全找不到高烧的模样。

        他看向沈清怡刚才坐的位置，沉吟:"装病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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