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二十五天
橙子用刀从中间两半切开。
因为存放的时间新鲜，外表橙得发亮的橘子内部用刀一切直冒出水。
沈清怡眉眼低顺，穿着晚礼服拿着刀特别生疏地切水果。
不一会儿，管家走进了厨房。
见沈清怡拿着刀，管家惊慌提到了嗓子眼，都还没有走近就大声阻止。
"大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呀，快放下刀！快放下！"
厨房里原本特别安静，沈清怡切得也特别认真，她没有发现管家进门。
突兀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沈清怡吓了一跳，一个错位直接在左手指腹上切出了一道血痕。
沈清怡吃痛叫了一声，而刚才拿在手上的刀瞬间脱手落地。
见沈清怡流血，管家特别着急，连忙叫厨房里的女仆去找急救药箱来。
吩咐完，管家回头看着沈清怡，眉毛拧成"川"字说:"大小姐，您想吃水果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啊，怎么还亲自来厨房，厨房的刀都锋利得很。"
沈清怡疼得眉心紧皱，明明受伤流血的人是她，现在反过来她来安慰着管家。
沈清怡故作轻松露出一个笑容，她说:"我没关系的，一点点小伤不碍事的。"
管家厚厚的茧子去抓沈清怡的手，神情担忧:"什么没关系，您看看您流血了。"
说话间，有佣人急匆匆把急救药箱拿了过来。
管家连忙让沈清怡找了个位置坐，本来腿脚就不利索，现在也顾不得自己的不便，管家单膝下跪的姿态小心翼翼替沈清怡处理伤口。
管家一边处理一边轻声责备，"大小姐，您自小锦衣玉食的，要什么没有？跟佣人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自己来了厨房切水果。"
"我刚好路过厨房，本来想拿水喝，结果看见了厨房里有橙子。"
沈清怡低着头，歉意笑了下，"思白哥哥喜欢吃橙子，今天沈家家宴，他会来，所以我想亲自切橙子，却没有想到这么笨把事情搞砸了。"
知道自家的大小姐喜欢二陈家的大少爷，管家听见她来厨房切水果是因为陈思白，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处理伤口结束的时候，管家扶着哆嗦的腿起身，轻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大小姐不要进厨房了吧，这里味道重得很不说，您是千金之躯也不适合来这里，想吃什么想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他转身捡起刚才沈清怡掉落在地板上的那一把刀，又说:"我来替大小姐您切水果吧，您先出去休息吧。"
沈清怡委婉提出自己可以动手来做，管家也没同意，似乎不放心她在这里，连忙催她出去休息。
沈清怡说不过对方，只得出了厨房的门。
厨房跟宴会厅是天差地别，厨房安静，宴会厅热闹。
沈清怡刚出来不久，就有佣人小跑过来找她。
佣人腰部微弯，声音恭敬:"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往年家宴宾客众多，沈清怡总会被沈母带去认识一些知名长辈。
可能经过这么多回，沈清怡也都习惯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叫去做什么。
沈清怡轻轻点了下头，跟随佣人离开。
沈母正和一个沈清怡不认识的长辈聊天，对方穿着华贵，聊天笑时都是笑不露齿。
沈母聊得正开心，看着沈清怡来了，连忙把她介绍给对方认识。
看见沈家千金沈清怡，贵太太赞不绝口，对沈清怡道:"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好像是代表过清樱出镜接受采访，清樱人才济济，能够只选出你一个人是真的代表你很厉害。"
这种话沈清怡听了不止一遍，出自不同的贵太太口中。
沈清怡以官方的谦虚话回复，惹得贵太太又笑了下夸她不骄纵，挺好。
聊着聊着，贵太太看向沈母，聊着沈清怡。
贵太太问:"诶，沈太太，你家的女儿有没有学过什么课外活动啊？"
沈母摸着沈清怡头发，表面谦虚:"我们很少让孩子补习，所选的课外活动都是她自己喜欢的，什么奥数竞赛，滑冰，游泳，油画，钢琴……那些呀她都喜欢，所以我们做家长的也就找了几个老师给她补习了一下。"
贵太太听完这话的时候，更加赞不绝口。
她说:"这孩子真好，不像我们家那个孩子，就只喜欢练习击剑，其他的什么都不喜欢。诶，现在的孩子都跟宝一样，只能爱不能说，你说孩子哭着闹着学击剑，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能不答应呢。不过好在他后面拿了国际金奖。"
话锋一转，贵太太注视着沈清怡问沈母道:"清怡她参加这么多兴趣活动，可有获得些什么奖项没有？"
沈母微抬下巴，笑着说:"也没有什么，就获得过几次国奖。"
"国际奖呢？"
沈母沉默了一下，继续保持着友好微笑，作答:"清怡她学业繁忙，那些国奖还是她从学业百忙中抽时间去参加的，能得国奖的人国际奖也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她时间安排紧凑，国际奖的事以后再说吧。"
贵太太捏着红酒杯柄，得体微笑摇头:"诶，沈太太，这句话可错了。能得国奖的人能力是不错，但不是说能得国奖的人就能有国际奖，国奖单单一个国家的人在比，国际奖是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在比赛的，哪能这么容易？你说是不是？"
说完，贵太太又补充:"害！清怡学了这么多的才艺，我以为她有很高的成就，没有想到才获得几次国奖。我之前还担心我孩子只学一样会落后于人，这么看来，我感觉我家那孩子也不用我担心。"
长辈们聊着天，沈清怡站在旁边沉默听着。
规矩让她不能插话，只能当个哑巴，但她没聋没瞎，她们所讲的话让沈清怡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有一个身穿保镖服的人大步流星走向她们这边，保镖拿着手机恭敬对着贵太太提醒道:"太太，有电话打进来找您。"
贵太太接过电话，对着沈母和沈清怡礼貌笑了下说:"抱歉，我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不急，你慢慢来。"沈母得体宽容应答。
贵太太离开贵宾席，保镖随同她离开。
两个人走后，沈母变了脸，刚才还笑脸迎人，现在目光轻视。
当着沈清怡的面，沈母数落起那个贵太太。
"拿过国际金牌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只会击剑。句句贬低我孩子，搞得好像她的孩子上天了不成，要不是她老公跟我们公司有合作，我才懒得搭理这个老女人，真晦气。"
数落一番后，沈母话题转移到沈清怡身上，她腾出一只手捏着沈清怡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宝贝，其实那个老女人说得也不无道理，你学了那么多才能怎么就不能拿几个国际奖？你得好好加油了，别让妈咪在这个圈子成为笑话。"
沈清怡抿了下唇，低垂眼睛回应道:"我知道了，妈咪。"
沈母满意点了下头，接着道:"妈咪会联系课外补习课老师，让他们给你加大训练。之前不是说课外活动训练两个礼拜后休息一次？我让那些老师调换一下，改三个礼拜休息一次，你不能松懈，不能被人比下去知道吗！"
"嗯。"
国奖哪有那么轻松拿到，国际奖又谈何容易。
沈清怡被迫答应后，贵太太也打电话回来了。
刚才还数落她是老女人的沈母又戴上了面具，同贵太太聊天，举止行为普通姐妹般亲密。
不久，沈清怡以想上洗手间为理由暂时逃离。
穿梭过人群，因为她是沈家的长女，自然有不少人主动搭讪，一一婉拒后，沈清怡得以逃离。
庭院后方安静又没有人，沈清怡弯下腰手抓起裙摆坐在秋千上。
没过一会儿，她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
是烟味。
沈清怡咳嗽了两声，烟味太浓，咳嗽到了她眼角出泪。
没忍住，她四周探望，轻声问:"是谁在这里？"
话音刚落，有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冷隽的身姿，眉弯目秀，脸如同羊脂白玉，光滑白皙，而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烟，烟雾环绕着他，气质傲然。
借着人工路灯，沈清怡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看见那人的第一眼，沈清怡呆住。
"方、方野？"
难得，他没跟她赌气不说话了。
方野朝她挑了下眉:"很意外我的出现？"
沈清怡点头，诚实回答:"是……是有点。"
印象中没见过他抽烟，今日瞧见，沈清怡有些意外。
她本来想问他怎么抽烟了，话语在脑海里衡量了一下又没说出口。
他已经成年了，抽烟正常不过。
于是她改口问道:"你怎么不在宴会厅而来了这里？"
他吐出烟雾，烟雾缭绕，手在半空中挥了一下，灰飞烟灭。
方野话语含笑:"跟着你来的，不过你没发现罢了。"
沈清怡手指着自己:"跟着我？"
他点头:"嗯。"
沈清怡神情不解:"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看出你不开心。"
沈清怡愣住。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自认为自己在外人的表现中呈现自己模样是最完美的，却没有想到方野能够识破她的面具。
方野含了一口烟，"我想要了解一个人，会攻破她的心理。"
他说得隐晦，看似话题不着边。
沈清怡被人点破她的不开心，因为面前的人站着的是方野，所以她也没有死撑自己的面具。
沈清怡说:"爹地妈咪很喜欢把我介绍给一些知名的长辈认识，可是我不喜欢，因为每一次同他们交流，我都感觉我是一个交易商品。他们会问我成绩，问我才能，然后再评价于我。"
"无论我做什么，在妈咪眼里都是不完美的，我一定要比别人学更多做更多才行。"
她说这些难过事情时，头微低。
因为习惯了。
所有最好的一面都是给别人，难过都是自己默默承受的。
方野站在一旁安静听，听完也没有出声。
一阵风吹起的时候，他从西装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烟盒。
他抽出了一根烟无声递给沈清怡。
沈清怡眼眶微红抬起眼看向方野。
"你……"
她似乎不明白方野为何拿烟给自己。
方野简明扼要:"帮你解愁。"
解愁？抽烟？
向来好学生懂事乖巧的沈清怡哪里抽过烟。
她摆手，第一时间是拒绝:"我不会抽烟的……"
方野回答得很快:"我教你。"
"可是……"
方野直截了当:"相信我。"
沈清怡看着方野，他的眼眸有着她的缩影。
她沉默着。
对于她抽烟这件事，方野好像有种执拗。
白洁的栀子花染了烟灰，不再纯净。
那么是不是和他一样，同流合污？
他有两根烟，一根点燃了，一根没点燃的。
点燃的那一根掉落烟灰在地板上，没有点燃的那一根还举在沈清怡眼前。
方野不急逼迫她，他放缓语调，声音低沉像是催眠。
"清怡，我不会害你的，我想帮你。"
怎么会害她，那么喜欢她。
不过是想让她跟自己成为同一种人，罢了。
风吹起她的头发不知道几次，沈清怡慢慢伸出手，接过烟。
好学生哪里做过这种事，沈清怡有些害怕，却又有了学习的欲望。
她声音微结巴，小心翼翼提问:"你、你能教我？"
线条清晰的嘴唇弯起了弧度，他点头。
"好，我教你。"
慢慢教。
最后会教成跟他一样的人。
——
他注意到沈清怡的伤口，手去碰那包扎口，没防备的沈清怡被触碰伤口倒吸了一口烟气，惹得她咳嗽。
方野皱眉，"你这伤口，怎么搞的？"
见方野蹙眉，她轻声笑了一下当作安抚，"没什么，刚才去切水果不小心伤到了。"
"要紧吗？"
"不要紧，管家都帮我上药了。"
"真的？"
"当然。"
沈清怡举起受伤的伤口给他看，"就这么一点小伤真的没有关系，你不用比我还紧张，要不是我知道是我在受伤，你这么紧张的模样搞得我以为是你在开玩笑。"
她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大碍，说话举手间，方野瞥见了沈清怡的手腕。
刚瞄到一眼，有风吹过来，沈清怡正好吸了一口烟，也不知道是风的缘故还是烟的缘故，沈清怡有些想咳嗽。
于是她收回手，用手捂嘴偏头咳嗽。
在她咳嗽了两声后，方野手指着她手上戴的一串手链。
他认出来这个红珊瑚手链。
方野点了下沈清怡戴着的红珊瑚手链:"这个是我帮你找到的那一串？"
她第一次抽烟，被烟味呛得难受，可现在，心里的难受好像减少了。
听见方野的问话，沈清怡点头回应:"对。"
前面几次都没有见她戴过，今天却见她带了。
方野好奇问了一下，"这手链对你来说很重要？"
沈清怡没有隐瞒:"嗯。"
方野追问:"是谁送的？"
"是……"
话音未落，沈清怡听见了沈家佣人的呼唤。
沈清怡惊慌失措起身，她手上还拿着烟，怕到时候会被佣人发现。
有偷偷做坏事的好奇心，却没有承担的后果。
沈清怡有些慌张求助，"怎么办，不能让家里的佣人知道我在抽烟，万一、万一妈咪她知道的话就糟糕了……"
相比她的慌张，方野淡定。
他原本的烟已经没了，现在他拿起沈清怡的烟夹在指缝间，轻描淡写:"烟是我抽的。"
沈清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佣人已经找来了。
佣人急匆匆道:"大小姐，夫人正在找您呢。"
"我、我马上去。"
做了亏心事的沈清怡脚步踉跄匆匆离开。
她的慌张肉眼可见。
慌张到，都忘记跟方野告别。
方野也不介意，沈清怡走后，他坐在了沈清怡刚才坐的秋千上。
其实他烟瘾不大，偶尔抽一次，一次一根。
今天他破例，抽了第二根。
是沈清怡抽过的那一根。
含着烟身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这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方野为自己的想法轻笑了一声，又拿起了手机自顾玩着。
一个不小心，他点到了备忘录。
三个小时前，还没有来到沈家家宴，他刚写的日记。
【讨厌的人死了，我很开心，所以不想跟清怡赌气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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