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节 雨夜劫杀

夜已深，天空中乌云盖顶，泼墨般的黑，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无边无际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似乎要把世间的一切都毁灭干净。

        穆子楚不辨方向，其实，他也没有方向，他只想逃离，逃离所有的一切，于是，他疯子一样出了穆府的大门后，沿着一条大路，一直往前跑。

        穆子翼给他下的药，药性还没过，所以穆子楚的速度并不快，旺福又得了信号焰火的指点，很快便要追上了。

        只是，此时，原本黑暗无边静无人迹的街道边，忽然响起了连续的“蹦嗡”之声，被雨声遮掩后，轻不可查。

        那是，弓弦的响声。

        见跌跌撞撞的穆子楚一无所觉，急得远远追来的旺福失声大叫，“公子，小心！”

        随着旺福声起，多年来习武养成的习惯，起了关键性的作用，穆子楚手中的折扇“刷”地一声打开，堪堪挡住面前如毒蛇芯子般的几支夺命利箭。

        此扇玄铁为骨，扇面里织就了密密匝匝的金丝，按动机簧后，扇骨顶端还可伸出淬毒的长长尖刺，可不只是漂亮的玩物儿，还是穆子楚的随身武器。

        几个起落，旺福已赶到穆子楚的身边，出鞘的短剑眨眼间分开后又叠起变成了长剑，正是江湖名剑“绝”，绚丽的剑花在旺福手中绽放，将穆子楚护得密不透风，黑夜中看不到精奇招式，大雨中听不到剑带起的风声，只是如鬼魅般守护着穆子楚，向一个方向冲杀。

        可是，他们已被重重包围了。

        似乎知道了旺福武功高妙，杀手们并不近前，只是不断地放箭，而且调度严谨，那箭射得密集又紧促，竟然是无死角无间歇，如果不是夜太黑，纵然旺福武功再高，估计穆子楚和旺福此时也已然中箭了。杀手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穆子楚死！

        “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救援不知何时才来，我冲过去杀些弓弩手，打开个口子，我们好往外冲！”旺福说完，就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这也是他们一直在冲杀的方向。

        穆子楚很想告诉旺福，救自己的人不会来了，让旺福不必管他，自去逃命，可旺福已不见了踪影。

        几声惨叫清晰响起，弓箭手一直排着队形随他们一起移动，所以距离并不远，密集的箭雨有了缺口，穆子楚身上的压力一松，迅速地找到方向，追着旺福的脚步冲了过来。

        可没了旺福的守护，穆子楚身后也中了两箭，所幸避开了要害，只是那箭上居然淬了毒，经过雨水的冲刷虽然淡了许多，却也渐渐地发作起来，穆子楚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模糊，意识昏沉了起来。

        冲出了弓箭的包围，短兵相接时，便无人是旺福的对手，一手舞剑一手拉着穆子楚飞跑，感到穆子楚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旺福心道不好，背起穆子楚消失在黑暗的大雨中，三拐两转终于到达了约定地点，不由长出一口气，好在是有惊无险。

        穆子楚感到浑浑噩噩之中有人将他放在了一辆马车上，因为他背上有箭，是被脸朝下放下的，所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后也只能看到一片精美雪白的地毯。

        有人捏开了他的嘴，往里面丢了两粒药丸，又随手在他的脸上抹了两下，到了此时，不管是毒还是救命的伤药，穆子楚除了被动地感受那药丸在喉间迅速融化，已再无他法。

        那人俯身喂药之际，穆子楚闻到了一股香气，极淡极雅，冷清飘渺如冰山之顶遥遥盛开的雪莲，偏生能让穆子楚生出一种温馨之感，有将这香气和这个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吃下的药丸迅速地起了效果，那一阵阵来自五脏六腑的刺痛告诉穆子楚，他刚刚吃下去的，不是伤药，而是毒！马车似乎在移动，穆子楚已神志不清地睁不开眼睛。

        旺福哪去了？已经死了吗？那么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自己了！穆子楚想，又陷入了一阵晕迷。

        “砰”地一声响，过了几息后，身上传来的刺痛才让穆子楚又恢复了清醒，原来，他被从马车上踢了下来，此刻正躺在人迹全无的小路上。

        穆子楚俯卧在路边，秋夜的雨水冰粒子般雨水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的身上，带走他伤口中的血液，也带走他的体温和仅存的生机，除了背上的箭伤，在短兵相接时，他身上还有几处刀剑伤，虽然不致命，可这样下去，流血都能流死了，何况，他又刚刚被人下了毒。

        要死了吗？穆子楚的神思已然飘忽，看来他真的是太高看自己了，还想着离开穆家，实际上离开了穆家的守护，他好像连半个时辰都没活过去。

        不过，他并不难过，穆家没什么好留恋的，生命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他带着奇耻大辱而生，又将带着奇耻大辱去死，除了这些，他又真正地拥有过什么？！

        脑海中闪过穆夫人的人，穆子楚已经没有力气去恨去怨了，他只希望穆夫人能活得很好，再闪过亲生父亲的脸，穆子楚只感到冷漠，生父不在意他的生死，他也同样不在意生父的生死，他本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啊！

        一个娇小的身影朦朦胧胧远远近近地飘荡着，穆子楚真想不顾一切地去将她抱在怀中，心儿啊，我的心儿，原来你真的不是我的……

        忽然，穆子楚的心中划过了一道闪电，他想起来了，刚刚闻到的那香味是什么，那是夜问心所用熏香的味道，因用冰山雪莲的花蕊制成，才会有那种独有的香气。

        心儿，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辱我打我还不够，还要用这样阴毒的手段折磨我，让我死？！

        不，穆子楚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儿，如果心儿想他死，又何必安排了旺福和旺财在他身边救他？！

        而且，喂他吃药抹他脸的那两只手，也绝对不是小女孩儿的手，而是成年男子的手！

        唐文清！

        只有和夜问心同居一室的唐文清，身上才会沾染和夜问心如出一辙的独有的熏香味道。

        文清啊，我已不和你抢心儿了，你还是容不得我吗？难道这就是你口口声所说的朋友之意？！你可知，你和心儿一样是我在这世间仅存的温暖？！

        原来到我死时，不仅没有家人，连朋友也一个都没剩下，穆子楚，你真真该死！

        悲怆无比的大笑，化作了喉间古怪的“咯咯”之声，随后又被喧嚣的雨声淹没，不留一丝痕迹，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它用尽了穆子楚最后的一丝气力，让穆子楚陷入了无尽的昏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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