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节 步步艰辛
唐文清忽然做了个鬼脸儿,“主上,在下知错了,请主上责罚。”
唐文清这副样子,让夜问心不禁莞尔,心知是自己太过紧张,想错了,可她在紧张什么呢?
夜问心摇了摇头,“你怎么越长越回去了。”不过,这样的唐文清,她其实很喜欢。
唐文清抽走了夜问心手中的书,“该用午膳了,别看了,方才婶娘在院子里给两位嫂嫂讲睿亲王的故事,我倒是想问问,心儿怎么看这父子二人?”
关于睿亲王的事,夜问心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齐国多文人,对于他们的骄傲——两位睿亲王,写了不少的传记,还有把父子两个写在同一本书中的,这些书,夜问心基本上看全了。
所以,现在夜问心说起他们来,连想都不用想,语言十分顺畅,“老睿亲王此人,天资的确令人惊叹,在他十五岁之前,我不如他!”
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唐文清还是头一次听到夜问心说,谁强于她,当然了,夜问心这里所说的“我”指的是她做为朗乾的前世,而不是做为夜问心的今生,不然的话,老睿亲王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她的。
“但过了十五岁后,他不如我。”夜问心的评价一如既往地客观,“这是因为眼界不同所造成的。”
唐文清听得连连点头,“心儿曾说,只有心怀天下之人,这个天下才有可能为他所用,而老睿亲王当年所思之事,无非是保住齐国罢了。”
夜问心称赞道,“你说的很好,做得更好,所以,当老睿亲王年过二十岁后,他就连现在的你都不如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到目前为止,夜问心共和唐文清远行了两次,第一次是他们结伴从饶城去佑都,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是他们阖家从佑都迁来马下。
唐文清在这两次远行中的表现,简直可用天差地别来形容,前一次,他宁可受辱,也不肯让夜问心惩治偷他们银子的宵小,而这一次,唐文清高调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调用蓬莱阁号、让夜家人如流水般地花银子、直接入住人人都视为洪水猛兽睿亲王府、还顺道将青国、中原国和卫国搅动得波澜汹涌……
这是因为唐文清谨慎稳妥的性格已经变了吗?
非也,夜问心最清楚,唐文清的性格一直没变,以往他的隐忍是为了保护她和夜家人,而现在的高调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唯一的区别是,唐文清的能力不同了。
他现在有自信更有才华护得了夜问心和夜家人的平安,他在用这种的方式告诉夜问心和夜家人:不管你们如何嚣张,我唐文清都罩得住,只要有我在一天,这世间便无人能伤得了你们,你们可以肆意地活!
可以说,这样的唐文清,已俱有了和夜问心不相上下的能力和品格,甚至在某些方面已超过了夜问心:他行事更缜密,思虑更周全,而且,他现在的襟怀已与夜问心不同了,夜问心只想肆意地活着,而唐文清要一力承当起夜问心这种率性而为的所有后果,还要教导并护好夜家诸人,让整个天下都为他所用!
对此,夜问心十分欣喜!
“是因为老睿亲王二十岁时,小睿亲王出生了。”唐文清很快便回答出了夜问心的问题,带着并未隐藏的唏嘘。
老睿亲王这一生,对齐国和齐王室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源于他对自己长兄的感恩,人们说老睿亲王和他的兄长“情同父子”,一点都不为过,可以说兄长是老睿亲王这一生的感情寄托。
可兄长的儿子那样地伤害了他,而且,这个时候齐国也已安稳,他的兄长正渐渐地老去,那么,他的责任就已经尽完了,所以,二十岁以后的老睿亲王,是一心求死的心态,在这样的态度下,他怎么还有可能去谋划?
“他就真的不为亲生儿子去想想吗?小睿亲王何其无辜!”唏嘘完了之后,唐文清不由带着酸楚说。
夜问心知道,唐文清这次回卫国的主要目的是寻亲,也理解唐文清在别人的故事中想到了他自己的身世,不由劝解道,“他不仅想了,还做了!”
唐文清点头,“是的,他之所以那样对待小睿亲王,还那么早的离世,就是想让小睿亲王憎恶齐国王室,这样,小睿亲王才可以摆脱他那样的命运,他也的确做到了,小睿亲王在十六岁之后,一直是率性而活的,二十四年啊,比他的前半生长多了!”
说话间两人已步入了他们居住的玲珑阁主楼,夜问心又开始评价小睿亲王了,“小睿亲王此人,在天分上略逊于子楚,和你在伯仲之间,又无高人跟在身边亲手教导,能取得那样的成就,实在是付出极大的辛苦啊!”说到“辛苦”二字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的步子略略一顿。
小睿亲王从小到大做的那些事,穆子楚和唐文清一样能做到,而时至今日,天分本不如穆子楚的唐文清能稳胜穆子楚一筹,这绝对是夜问心悉心教导的功劳。
因此,天玄子不敢居功,穆子楚心里满是对唐文清的羡慕嫉妒恨。当然了,唐文清本身的努力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而小睿亲王要做到和唐文清平分秋色,所要付出的,就更多了,所以夜问心才有这样的感叹。
不过,实话实说,到了唐文清十五岁之后,小睿亲王就已不如唐文清了,可不知为何,夜问心并没提到这一点。
“至于现在的这个天时,”夜问心冷笑了一声,“天资不行,辛苦不够,只不过是萧演之流罢了,穆子楚不过是一时输在了心性上。”
当初在佑都,夜问心曾让唐文清和天时以天佑为棋小小地较量过一场,结果,唐文清让天时在一招之间便败落得毫无反手之力,现在想来,就是那一招的棋局,让唐文清认清了天时的为人和能力,夜问心此举用意颇深。
是以,方才夜问心在今日初次提到天时的时候,语气中才带上了对唐文清的责怪之意,唐文清如果到了此时,还因感情对天时束手束脚,那就是和独秀一样的妇人之仁了!
唐文清自然不会如此。
两人净手,下人在主楼的花厅布下午膳,他们开始用餐,只是,唐文清忽然间想起了一个问题,他看着平静进食的夜问心,想了又想,还是不愿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夜问心放下了筷子,见唐文清也吃完了,这才开口说,“你想问我,我之所以选择住在睿亲王府,是不是因为对小睿亲王存了怜惜之情吧?”
唐文清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点头。
“情之一物总是伤人,旁人也无权评说,惺惺相惜自然在所难免。”夜问心放下了手中漱口的茶碗儿。
“叮当”唐文清的手不可遏止地颤抖了起来,茶碟茶碗相击发出了脆响。
夜问心看着唐文清,神情悲悯哀戚,那目光仿佛穿过了唐文清的面容和身体,落在了另外的一个人身上。
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假如是小睿亲王的话,唐文清倒可以置之不理,可如果夜问心的心爱之人,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夜问心还会接纳他吗?唐文清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放心,我不是小睿亲王,不会误人害己。”夜问心站起身来,走出他们用膳的花厅,穿过正堂,到楼上去歇晌,一向轻敏无声的脚步,有不加掩饰的沉重。
唐文清应该跟在夜问心身后的,然而,他全身都被刚才夜问心那寥寥数语,抽干了力气,他瘫坐在椅子中,一时无法起身。
几乎每个了解小睿亲王和郑小姐这段感情真相的人,都会忍不住对自私的郑小姐心生厌恶,对痴情到愚蠢的小睿亲王产生不解或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会对爱而不得的独秀满怀同情。
只有夜问心,一向对人严苛的她,从头到尾对小睿亲王和郑小姐之间的感情,没有一点贬低,只有满怀的怜惜,甚至对郑小姐的为人都不置一词,对小睿亲王的“痴”和“愚”更是用上了“惺惺相惜”这样的词汇。
唐文清苦笑,挣扎着起身,一步步地走出了花厅。
谋妻进行到了这一步,唐文清觉得步步顺利,尤其是今天,当唐文清一提到睿亲王府时,夜问心那略带紧张的反应,更是让唐文清清楚地感觉到,夜问心对他的关心和在乎,她不愿让唐文清受到一丝的委屈和为难,或许,对这一点,夜问心自己都没意识到,却在实实在在地在去做。
只是,唐文清猛然间从睿亲王府的来历中想到了一件事,夜问心为什么这么喜欢睿亲王府?若是只从权谋之术的角度来讲,两位睿亲王都远远达不到让夜问心钦佩的程度,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感情经历!
乔氏曾对唐文清说,夜问心情窦未开,可乔氏并不知道,夜问心是两世为人啊!
在这一世夜问心年龄幼小感情空白,这是唐文清亲眼所见的,那么在前一世呢?夜问心有没有所爱之人,又达到了什么程度,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夜问心是不是已忘记了他?
这些问题,在瞬间冲入了唐文清的心底,让他很想借助这次谈论小睿亲王旧事的机会去问一问,可是,他不敢!因为他还想到:夜问心花费大气力细细地绘制整片大陆的地图、夜问心斥巨资制造了蓬莱阁号、夜问心曾有求死之意、夜问心偶尔被触动心事便会酗酒……
别人恐怕无法回答卫王曾经提出过的那个问题:蓬莱阁号这样的一艘船,建好了能做什么?
在没有见到蓬莱阁号之前,对这个问题,唐文清亦是懵懂,他还以为夜问心是本着什么都要最好的一贯原则,这才造了蓬莱阁号,可在唐文清亲眼见到蓬莱阁号的那一刻,唐文清就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蓬莱阁号最适宜的用途是:出海远航!
只有蓬莱阁号这样的船,才最有把握经年远航,并最大限度地避免遇到的所有风险,无论是来自大自然还是来自于人类的!
假如,夜问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那个心爱的人,那么,面对这样的感情,唐文清还敢问吗?!
可如果唐文清不问,这个人就不存在了吗?!
因此,唐文清犹豫了,他选择了逃避,他自问在夜问心的心里,他还没有这么重的分量,所以他只能逃避!
然而,夜问心不给唐文清逃避的机会,夜问心主动说出了她对小睿亲王的看法儿,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夜问心曾经像小睿亲王那样地爱过,而且,还没有忘记,她因此理解小睿亲王,喜爱睿亲王府!
唐文清一步步地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步步艰辛,他的谋妻之路,到底何时才是尽头?!
进了二楼他的内室,唐文清和衣躺在了床上,颓然想起,在蓬莱阁号上,独秀对他讲完了天时的身世和有关睿亲王的来历后,问出的那句话,“主上,人人都说你智珠在握,甚至胜过当年的大师兄,可与老睿亲王比肩,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大师兄当年有没有喜欢过我?我现下到底该如何去做?”
“小睿亲王自然是喜爱秀姐姐的,不然,你做了那样的事,小睿亲王怎会不深责于你呢?!”唐文清当时这样回答,“只是,秀姐姐啊,假如此时天时对你表达了爱意,你能否立刻接受?”想来当年小睿亲王和独秀年龄的差距,也和现在的天时与独秀差不多,感情也差不多,那是一种对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之情。
独秀听了,脸色暗了暗,“我又何尝不懂得,只是,我总觉得……”
“性别不同,是吗?”唐文清问,这的确让独秀和小睿亲王有了在一起的可能,只是,造化弄人,宗门中出了绝剑宗第二任宗主那样的败类,小睿亲王舍不下老宗主对他的救命之恩,又想护好独秀三人,只得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或许,这其中还有对独秀的愧疚吧!
想来,这些话唐文清不说,独秀也能想得明白,所以,唐文清接下去说,“至于小睿亲王希望秀姐姐如何,秀姐姐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唐文清看着神情忧伤的独秀问,“还望秀姐姐莫要辜负了小睿亲王的一片心意才好。”让年轻的独秀心无负累地好好生活下去,这就小睿亲王送给独秀的前程。
小睿亲王用自己的死,断了独秀等人和宗主之间的最后一点情意,这种做法和老睿亲王如出一辙,而小睿亲王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再重复这样的人生经历,所以他不肯和独秀养育子女,免得为独秀今后的生活带来麻烦。
独秀失魂落魄地去了,地利走过来对唐文清深施一礼,唐文清摆了摆说说,“地利长老不必如此,文清并没有欺瞒秀姐姐。”唐文清觉得,他方才对独秀说的那番话,是对的。
只是今天,夜问心却给出了和唐文清不同的答案:小睿亲王不肯接受独秀的原因,是因为他放不下!不管世人如何看待郑小姐,小睿亲王爱了就是爱了,对小睿亲王来说,这世间有一千一万个女子,却都不是他当初所爱的那一个了,郑小姐不是,旁人就更不会是!
试想,夜问心这样的心意,让唐文清还怎么去争?!
“不会误人害己。”唐文清默默地咀嚼着夜问心所说的这最后几个字,似乎是恢复了一点力气。
夜问心在告诉唐文清,她不会自伤,因为她有能力不被任何人胁迫,那么“不误人”呢?是要拒绝唐文清呢?还是打算努力忘掉过去呢?
对最后这一点,唐文清拿不准。
“没关系,”唐文清坐起身,看着窗外渐渐滑落的日头,“秀姐姐能用将近四十年去等,那么,我也一样!”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不管怎么样,对夜问心和唐文清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闲适的午后,让他们有心情在别人的故事中品味着自己的心事,可对穆子楚来说,这却是个让他坐立难安的午后。
午睡已醒,穆子楚并未起身,他在宽大的御床上辗转不安,“唐文清居然入住了睿亲王府,他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接到唐文清到达卫国的消息已经有好几天了,对于这个问题,穆子楚却始终没想明白。
“来人!更衣!”穆子楚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要出宫,去寻找这个答案,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摇着折扇,穆子楚晃进了一家酒楼,旺福和旺财看了一眼后,先松了口气。
这位念心王动不动就微服出宫,可苦了他们这些护卫,就算穿了便装,这佑都之中又有几个人不认识赫赫有名的“穆家公子”的?万一被仇家逮到机会可就不好了。
可这家酒楼不同,这家酒楼就是今天正月十五夜问心怒斥萧演的那家酒楼,是朗乾门的堂口,而且是朗乾门在佑都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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