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节 忍无可忍
夜杰估计得很正确,到了宴请那天,来了大约一百五十人,基本上尚未离京的同年举子和进士都到齐了,好在夜家准备充分,府邸也够宽敞,所以人虽然多,却忙而不乱。
这些人来得都很早,不到巳时便都到齐了,各自寒暄已毕,又喝过了茶吃过了点心,立刻有人提出要逛逛院子。
对此,夜杰也想到了,首先他们该去劲松堂给夜大牛夫妇见个礼,接下来他打算带这些人去看夜府几处闲置的院子,夜府足够大,别说午宴前的这点功夫儿,就是整整一天也去不了几个院子。
可就在这时,唐文清忽然说,“我住的玲珑阁很不错,诸位想不想去看看?”
那还有个不说好的?夜府哪里不好?!况且,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唐公子住的地方!
众人哄然应诺,夜家三兄弟都傻了,玲珑阁啊,那的确是唐文清住的地方,可是,别人不知道,夜家人自己还不知道吗?玲珑阁中还住一位夜大小姐呢!
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别说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就算能收得回来,他们依然会选择支持唐文清的决定。
十一月的卫国草木依然绿油油的,一些深秋开放的花朵还在吐露着芬芳,今日有点小阴天,这样的气候对老年人来说可能有点阴寒,对年轻人来说则正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年轻人们便欣赏着一座座院落中的美景,边说说笑笑地去劲松堂,到了那里大家分批给夜大牛夫妇见礼,感谢夜府对他们的热情招待,夜大牛夫妇又给了每个人见面礼,这一耽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过完了,然后,他们便按照唐文清说的,往玲珑阁去了。
到玲珑阁的时候已经午时了,骤然间见到这么多年轻男子过来,玲珑阁的下人们吓了一跳,好在,她们也知道今日宴请的事,倒也没太慌张,只是不明白,这些人好端端地跑到玲珑阁来做什么。
夜家三兄弟看到下人们惊奇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好,原来他们到玲珑阁来的事,夜问心不知道,此时再找唐文清,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不见了踪影。
夜杰正犹豫着该怎么收拾这个场面,玲珑阁中已冲出了一个人来,天时相当不客气地质问着,“三位公子这是何意?怎能带这许多陌生男子来大小姐的闺阁?!”似乎夜家三兄弟一个回答不满意,他就打算动手了。
夜英和夜武相当惊讶,他们和天时相处也有好几年了,平日里虽然疏离,但天时给他们的印象一向是温文有礼的,乍一看到时,绝对想不到天时会是江湖中人。
夜杰的脸却黑了。
于情,这里是夜府,是夜家的宅院,天时说好听了是寄居的客人,说不好听了,只是一个下人,无论主人做了什么,断断没有客人置喙和下人责难的道理!
于理,夜杰现在在朗乾门的职务并不低于天时,实际上,夜杰正和他共同分担“天时大长老”这一职能,天时有什么权力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儿,对夜杰呼来喝去!
夜杰正要开口,只听一声娇喝响起,“天时,休得无礼,退下!”
这声音初闻并不大,偏生那般的脆爽和清晰,还带着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稚嫩。
夜家大小姐!
这就是传说中的,夜家大小姐!
为了她,念心王宁可弃国也要穷追不舍;为了她,唐文清放弃了在天佑的大好前程远避到卫国;同样是为了她,整个夜家阖家搬迁舍弃了故国……
“唰”客人们齐齐散开,各自寻找视线最好的位置,向着玲珑阁主楼门口处行注目礼,只有为数不多的高手,脸色已然是大变。
夜问心刚才的那一声喊,不会武功的人听起来没什么,只觉得这女孩子身体康健中气十足罢了,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能明白,夜问心在发力时,巧妙地将声音分成了两个部分,而这两个部分的人听到的音量是大不相同的。
众人听到的只是寻常的声响,可天时所在的位置听到的却是惊雷一般的怒喝,想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有习武二十年以上积累的充足内力,还要有相当高的技巧,即便是惊才艳艳之辈,也不是十年八年就能学会的!
可夜家大小姐,她才几岁啊?就算她打娘肚子里就开始习武,也不能学得这么快吧?!恐怖,简直是太恐怖了!
在所有人的惊愣和期盼中,夜问心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粗粗看去,她和平常女孩儿没什么不同,可是,大家很快就被她那种难以形容的高华气度所吸引了。
听到夜问心的呵斥,惊讶、不解、委屈等等情绪交替着从天时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转身回头,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已然确认,这些人中,没有唐文清。
“属下僭越,请大小姐责罚。”天时一见夜问心出来,便抱拳躬身。
“罢了,”夜问心皱眉挥手,“我有什么权力责罚与你?!”她现在已经和朗乾门没有关系了,“不过,从今而后,让他们换两个人来当值吧!”挑选合意的护卫,却是她的权力。
四大长老轮流当值保护,这是朗乾门门主才有的最高待遇,可唐文清接手门主之位后,主动把这种待遇让给了夜问心,因为仁和长期不在宗门之中,所以,通常是剩下的三大长老轮值的。
后来,地利和独秀培养弟子的任务繁重,天时的权力又逐步被开始的唐文清和现在的夜杰架空,因此如今有八成以上的时间是天时在给夜问心当护卫。
就在夜问心说出这句话时,天时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他单膝跪倒在了夜问心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的只是“天地君亲师”,尤其是现在,夜问心已经不是他的门主了!
“你这是干什么?”夜问心两步就走到了天时的面前,好像是想伸出手来扶起天时,又似乎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不妥当,结果,胳膊停在了半路。
天时并不起身,却因夜问心的表现而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天时也不哀求,他只是抬起头,殷殷地看着夜问心,万语千言尽在两道诚挚无比的目光中。
夜问心脸上的不忍之意清晰可见,“今日的事暂且作罢,你先起来。”
天时一跃起身,低头对夜问心温存一笑,“谢大小姐,天时愿领其他的责罚。”
夜问心一摆手,转身对看得津津有味的客人们一抱拳,“让诸位见笑了。”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夜杰连忙说,“小妹,我们就不进主楼了吧!”
夜问心摇头,“只是在一楼厅堂,无妨的。”
玲珑阁主楼厅堂尽管宽敞,可也挡不住这么多的客人一起涌入,好在还有日常用膳的花厅和偏厅可以分流,不过,也只能站着,坐是坐不下的。
三个厅内华贵的陈设,让这些客人们大开眼界,如果说在翠竹亭和劲松堂他们所见的可称为富丽堂皇,那么在这里,他们看到的则是传说中的宝库了,有那眼底子浅的,已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贪婪之色,还有些没见识的,并没意识到这些陈设的珍贵所在,只有少数人,只是单纯地欣赏着。
夜杰和夜武把这些人的表现默默记在心里,夜英宽厚的笑意中,则带着几分警觉,天时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夜问心身边,虽然面容看起来已是和寻常无异,却不止一次地传音给夜问心,“大小姐,不如我们上楼吧!”
夜问心却只是摇头。
就在天时觉得忍无可忍,打算和夜杰私下里说说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唐文清已走进门来,“哎呀,各位,招呼不周哈,已过了午时了,不如诸位就在我这玲珑阁开宴如何?”
客随主便,尤其是这些人进了玲珑阁的大门后,就被天时拦下,随后就进了这主楼,其余的地方还未曾看过呢。
训练有素的小厮们立刻前来引领着众人出了主楼,往另外一座小楼中走去,夜杰路过唐文清身旁时,冷哼了一声,表达他被“无耻”利用后的愤怒,唐文清只当作没听见。
天时自打唐文清一进门,就低垂着头,估计是怕一不小心泄漏出对唐文清的不满。
唐文清对天时的异样,视而不见,只是很随意地问夜问心,“心儿可愿与我们同乐?”
“也好。”夜问心竟然应下了。
天时再也忍不住了,他见鬼似的抬起头,直视着夜问心,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生人勿近的大小姐吗?!
直到唐文清投过来两道审视的目光,天时这才又低下了头,不过,他整个身体看起来都十分僵硬,想来是气得不轻。
唐文清亲亲热热地牵起了夜问心的手,跟在客人们身后走进了设宴的小楼。
主楼是夜问心和唐文清日常居住的,也是最为华美舒适的,却并不是玲珑阁中最大的,而今日唐文清安排的宴席就在玲珑阁中最大的一栋楼的三层。
这里就是夜家人拜月节时赏月的地方,它的特点是整层楼都是用软扇的木制屏风隔开的,随时可以拆挪,形成一个宽敞的大厅堂。
而且,这层楼还全部装了琉璃窗户,尽管这个时代的人造琉璃窗户远没有后世那般精致和通透,可也比最好的窗纸要胜过太多了,价格自然也远远超过天然琉璃石,这种窗子最适合观景,也是夜问心前世没见过的稀罕物,于是很奢侈地弄了这么一整层楼出来。
可以说,这层楼是玲珑阁独有的最大的宴会厅,也是夜府中最为别致的几处观景点之一。
众人进门时,整个大厅都已布置好了,二十来张八仙桌都是临窗排布,侍女服侍客人们除了斗篷净过手,美食美器就已流水般地端了上来,尤其是酒坛子一打开,那真是香气扑鼻,闻之令人垂涎。
往窗外看去,只见玉带般的水道回环往复脉脉流淌,水边植物郁郁葱葱,水中游鱼因阴天不时地跃出水面,华美的小楼和精致的亭轩如珍珠般错落点缀其间,整个玲珑阁的美景尽收眼底,让人不由沉醉。
因为夜问心的临时加入,主桌上只坐了五位主人,可这并不影响客人们好奇的目光,以及借着敬酒的由头到主桌上来来往往。
天时的脸色始终是铁青的。
唐文清和夜问心都曾让天时坐下一同进餐,夜府早已养成了把朗乾门四大长老当成自家人的习惯,只不过仁和接触得较少罢了。
可天时每次都很客气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一张八仙桌,唐文清和夜问心坐了主位,其余三面三兄弟每人坐了一面,他要上桌的话,坐到哪里?总之一定是离夜问心最远的地方罢了,那他宁愿像现在这样,站在夜问心的身后。
本来天时就快被这种情形气炸了,可唐文清今日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儿,居然劝起夜问心酒来了,旁人敬的酒夜问心是一概不喝,可唐文清让的酒,夜问心是来者不拒。
天时觉得他就要忍不住了,不想再顾什么上下尊卑,只想狠狠地揍唐文清一顿,恰在此时,有那自控力不足的客人已然是喝醉了,天时借着安排送客的机会走了出去,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这才好过了一点。
不过,也正是今日的刺激,让天时痛下了决心,唐文清架空他的权力他可以忍,因为夜问心有自保的能力,他自己本身也不在乎权势,但唐文清如此对待夜问心,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了去了的,他要动手了!
天时前脚离开,唐文清就对夜问心传音道,“今日有劳你了。”
夜问心瞟了唐文清一眼,“无妨,本来也是我惹的麻烦。”
“这怎么算是麻烦……”唐文清说到一半儿,忽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这种被不喜欢的人追求,除了用“麻烦”来形容的话,还真找不到旁的合适的词汇,便转言道,“你猜他会怎么做?”
“不知,但我只容他这最后一次。”夜问心的声音有些发冷。
“旁人的话,他恐怕不会相信,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唐文清有点絮叨,实在是让夜问心如此受累,他也很心疼。
“无需如此,今日这些人,多一个人看看也总是好的。”夜问心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表现各异的客人,“我也很久都无事可做了。”
唐文清不再多言。
这一场酒宴直到日落西山才收场,剩下未醉的客人占了大约有六成,在这些人中,经过夜问心、唐文清、夜杰三人的筛选,有十余人得到了“可用”的评价,另有五、六人得到了“不错”的评价,这近二十人,几年后在朝中都成了夜家的助力,直到那时,有些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卫国这一届的科举,其实是夜家人举办的。
夜家兄弟牵头的举子宴,是夜杨氏所谓的十日大宴的第一天,本来从第二天开始,就该是夜大牛为主的官场或者上层世家的交际宴,可夜大牛这人不喜欢这些,又觉得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了,个个都比他强,他实在不愿委屈自己。
自然没人会逼着夜大牛请客,所以从第二日开始,都是夜杨氏主打的后宅女子之间的交际宴,这样的宴会规模和举子宴比起来可是要小上不少,夜府院子又多,夜杨氏就是每天换一个地方请客,九天也换不完。
本来挺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儿,可是没过两天,夜杨氏就烦了,因为这些女人们凑在一起,说来说去就那么三件事:1、夜家到底有多少身家?2、夜家的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3、做媒。
这三件事儿,头一件事儿夜杨氏不清楚,第二件事儿,夜杨氏知道了但不能说,而最最让夜杨氏受不了的就是第三件事儿了。
“你说说,她们一个个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夜杨氏向两个儿媳妇诉苦,“给三郎做媒也就罢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现在开始相看可是不早了,我这回宴请,心里头本来也存了这样的心思,毕竟,咱家不同以往了,又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卫国。”夜杨氏声音骤然拔高,“可是,她们给文清做的哪门子媒啊?!竟然说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不做正妻做平妻和妾也行,你们说说,这不是把闺女们弄来送死吗?!”
夜杨氏说得义愤填膺,这两日,她可实在是憋屈坏了。
裴氏听得眼珠骨碌碌乱转,心里有张小算盘正打得噼里啪啦乱响,偏生不敢说出来。
乔氏轻笑,“文清早就说过,娘只交往那些喜欢的人就成,旁人不必理会。”
夜杨氏点头,“我这不是第一次请客没啥经验嘛,这次学了个乖,把那讨人喜和讨人厌的都记了下来,再往后可不乱请人了,闹得慌!我现在就是愁那些已经下了帖子的,难道还能因为人家说了两句不愿听的话,就把人家赶出去,总要顾及个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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