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节 血色帛锦
唐文清实在想像不出,身为帝王之尊又计谋武功无双的夜问心,还有什么对她来说是无法征服的,况且,“心月”这两个字除了遥远和无比美好之外,还有一种高高在上、让人甘愿臣服的含义在其中,以夜问心狷狂旷达宁折不弯的性子,到底是什么让她发自内心地折服呢?
一个男子,一个让夜问心深爱的男子,以至于即使夜问心重新获得了生命,开始了新的人生,她依旧不能忘记,无法放下,这个推测从唐文清的脑海中闪过,让他觉得周身发冷,然而,他不敢问,他最怕知道的是,他所有的推测都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在夜问心面前如何自处?!
好在,她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么,就算他们再相爱,也永远无法在一起了,只要我再努力一些,就有希望让心儿忘记那过去的一切吧,唐文清不确定地想,平生头一次感到自己的为人有些龌龊。
夜问心看到唐文清盯着面前的图画脸色变幻不定,还以为唐文清沉浸到了这把宝刀带来的震撼之中,就走上前来,继续介绍起一些细节来,唐文清一面认真地听着,一面打起精神来掩饰心事,以至于,夜问心并没发觉,唐文清从这宝刀的名字上想到了那么多。
这就是夜问心的一个明显的缺点,她虽然有不啻于任何人的聪明才智,甚至也懂得玩弄人心,但客观公平地来讲,夜问心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在感情上也不敏感,在这个方面,她比唐文清差远了,以至于很久之前,乔氏就曾对她下过“情窦未开”的结论。
谈谈说说之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直到下人又呈上了精美的午膳。
两人午膳用得都不多,一个是因为早膳用得晚了些,一个是因为他们都打算午膳后好好地歇个晌,刻意地控制了饮食。
毕竟,夜问心今日经历了一场厮杀体力消耗很大,而唐文清到现在则是身心皆倦,勉强打点精神才让夜问心不至于发现端倪。
经过短暂的调息打坐后,两人都很快进入了梦乡,唐文清在梦中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站在缥缈的雾气中虚幻得如同仙人一般,却是那般的迷人,让唐文清怎么看都看不真切,忽然,一道身影从唐文清的身边冲了出去,口中高喊着,“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不是夜问心,又是谁?
唐文清只觉得心中痛楚难耐,正要出言挽留夜问心,就听到耳边响起了地利的声音,“启禀主上,大小姐不见了!”
唐文清翻身坐起,一头一脸的冷汗,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方才听到的地利的声音,到底是梦境中的,还是现实中的。
直到看到单膝跪在榻前的地利和窗外已然西斜的阳光,才缓过神儿来,难以置信地问,“地利,你方才说什么?”声音中满是滞涩,甚至忘记了示意地利起身。
地利倒是不慌不忙,语气平稳地说,“方才旺福、旺财来了,带来了一封天佑王上给大小姐的信,大小姐看过后,就出了府,说是要随便逛逛,晚些时候回来,属下派了两个暗卫跟着,大小姐也没说什么,可是刚刚两个暗卫回禀说,大小姐不见了,想是大小姐不愿意让人跟着,又怕属下为难。”别的不说,夜问心的轻功在朗乾门中是无人能赶得上的,她若不想让人跟着,就没人能跟得住。
唐文清虽然明白地利说的是事实,夜问心也的确喜欢逛街,可不知为什么,唐文清的心里就是充满了不安,是因为刚刚做的那个梦吗?
唐文清听了地利的话后,直接从卧榻上跳了下来,“旺福、旺财人呢?走了没有?还有那封信呢?还在不在?”
夜问心看了信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唐文清午睡未起,旺福旺财无法回去复命,就只得等着,更重要的是,旺财此次来还有他们自己的目的。
夜问心和唐文清离开战场后,就在宜东城城主府中柔情蜜意地谈天说地,可是在另外一处城主府中,穆子楚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穆子楚的武功现在虽然比不过唐文清了,可也差不了太多,而且旺福在木楼之上只想尽快带穆子楚离开,也不可能下重手,所以,还没进城,穆子楚就自行醒了过来。
穆子楚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口中不停地念叨,“心儿想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心儿为什么想要杀我?心儿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进了天佑所属城池的城主府,穆田见这时的穆子楚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就硬着头皮上前劝解,“王上,我们这次大胜而归,还是及早班师回朝的好,以免太后惦念……”
穆子楚仿佛听不到穆田的话,还是兀自喃喃着,只是,穆子楚口中的这些问题,谁又能回答他呢?
穆田没办法,就请御医开了一副药,想让穆子楚昏睡过去,可又不敢给穆子楚熬了喝,就决定放到饭菜中,谁知道穆子楚水米不沾牙,把个穆田愁得,正想着找个护卫再照旺福旺财的样子给穆子楚来一下子,就听下人禀报,说是王上要酒喝。
穆田大喜,急忙把药粉混在酒中,呈了上去,也不知道是穆田顾忌太多,药下得少了,还是穆子楚武功太高已千杯不醉了,总之是喝了近两个时辰,酒坛子空出来十多个,穆子楚还没倒下。
穆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穆子楚叫了旺福旺财。
穆子楚一出事,大家都急着往回赶,可走到了半路,穆田才想到了一个问题,旁人或许不知道,可穆田知道的很清楚,旺福和旺财不仅是朗乾门的人,还出自夜家后院,可以说,是朗乾门中和夜问心、唐文清关系相当亲密的近侍。
若是以往,旺福旺财这样的身份没什么,不仅如此,还因穆子楚和唐文清以及整个夜家的渊源,穆子楚对旺福旺财更加信任一些,可是现在,旺福旺财这样的身份就不得不防了!
于是草木皆兵的穆田,就小心翼翼地给旺福旺财安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为的就是让旺福旺财离穆子楚远一点儿,穆田深知旺福旺财的身手,还真不敢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万一他们恼怒起来,报复一下,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穆田愿意看到、敢于承受的!
其实,就是穆田不说,旺福旺财又何尝不知自己二人的身份尴尬?!而这种尴尬并不是从夜问心射穆子楚那一箭开始的,却是从听说唐文清要与穆子楚对阵时就开始的。
“主上这到底是何意啊?留我们兄弟二人在这里意欲何为?为何没有交待呢?”那时,旺财曾私下里对旺福嘀咕。
旺福长叹一声,“等吧,等不来就做好我们的事……”
旺财偷偷地看了旺福一眼,讷讷道,“万一……这个王上吧……”旺财担心的是从唐文清那里得到什么要让他们对穆子楚不利的命令,长久的相处下来,他们不可遏止地对穆子楚产生了感情。
旺福横了旺财一眼,没好气儿地说,“就你是个有心的,就你知道王上对咱们兄弟好!”
旺财“嘿嘿”赔笑,“我这不是担心……”
旺福张口打断了旺财的话,“担心也没用,我希望你记得门派的规矩,记得自己什么人。”即便是唐文清下了对穆子楚不利的命令,他们也必须得毫不走样地去执行!
旺财一凛,“我知道了!”
上阵之前的那一夜,两人都没睡好,可是让他们为难的命令一直都没来,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该因此而窃喜,只是心中的忐忑更甚。
直到夜问心当众射出那一箭时,旺福和旺财才明白,原来,在大小姐的眼中,他们根本就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他们是如此的没用,就算是想阻挡,也无法阻挡!
这样的认知,让摆脱了进退两难的旺福和旺财心中泛起难言的苦涩,旺福说,“真想回宗门啊,不知道其他兄弟的武功现在都怎么样了,我们一定是落下太多了!”
回答旺福的,是旺财重重的叹息。
而等到穆田安排他们远离穆子楚办差事时,两人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们这不是两面不是人吗?
听说穆子楚找旺福和旺财,穆田先小心翼翼地去看穆子楚,只见穆子楚双眼通红,目光迷蒙,半睁半闭地好像都睁不开了,可就是不肯合上,脸上还带着清晰可见的泪痕。
穆田轻声地回禀着,“王上,旺福和旺财出去办差了……”他没想让穆子楚听进去,只想拖延时间等穆子楚睡过去。
反正穆子楚也不清醒了,穆田心想。
又岂知,穆子楚听了穆田的话后,忽然冷笑一声,一把揪住了穆田的衣领,“你也想背叛寡人了?在你们的眼里,寡人就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不忠!”
穆田一听都快吓哭了,欺君啊,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可穆子楚揪着他,偏生他又跪不下去,只得不住地求饶,“王上恕罪,王上饶命……”
穆子楚看也不看穆田,一抖手就把穆田丢了出去,穆田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让他更加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只听穆子楚对着虚空大吼,“旺福旺财,你们给我出来!”
而还未等穆子楚的话音落下,旺福旺财就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了穆子楚的面前,穆田这一下,更是被吓得不知所措。
朗乾卫只听命于宗门中的上级,值守时只听命于雇佣者本人,不让他们出现,就会自动化身为暗卫,旺福旺财又岂会被穆田指使?!他们依旧在穆子楚的身边,就连穆田给穆子楚下的药,都被他们两人给解了。
在穆田愣神儿的功夫儿,穆子楚已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了一大块儿帛锦,并咬破食指,在上面写了起来,穆田膝行上前,想看看穆子楚写了些什么,可穆子楚已折起了那块儿帛锦,抛给了旺福,“送去给心儿,要是等不到回信儿,你们也不用再回来了!”
说完后,穆子楚就仰面倒了下去,不一时,便响起了细细的鼾声。
穆田一看,心中大喜,连忙吩咐下去,带着除了驻守以外的天佑兵马,急匆匆往佑都赶。
旺福和旺财毫不停留,转身就出了门,出门后两人相视一笑——总算是解脱了!
旺财还是有些担心,“门主要是还让咱们回来怎么办?”
旺福攥了攥拳头,“我们一定要苦苦哀求!”
唐文清接过旺福呈上的帛锦,只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心儿啊,你若要我的性命,自管拿去,不必如此!”
从穆子楚写下这封血书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不再是触目惊心的艳红色而是深深浅浅的褐,即便如此,唐文清还是能从中看到穆子楚的心痛,只因为,唐文清不仅懂得,还刚刚在梦中体验过。
“唉——”唐文清幽幽地长叹一声,“这个穆子楚,让人说什么好呢?”这也算是穆子楚的一个过人之处,就是他不管做了什么,都让人恨不起来,不仅恨不起来,还让人不由心生怜惜,即便是唐文清这个情敌,也依旧如此。
旺福旺财沉默不语,觉得穆子楚不容易的又岂止是唐文清一个?!就是他们这些旁观的人,都会在心中为穆子楚暗暗地掬上一把同情泪,尤其是见识到了夜问心的绝世风采之后,对穆子楚的理解更是变得越发强烈了——那样的女子啊,谁能不心生向往呢?!
“心儿看过之后,说了什么没有?”唐文清又问。
旺福连忙回答,“大小姐看过之后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非常不好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唐文清“嗖”地一下站起身来,高喊,“地利!”
地利闪身出现在了唐文清面前。
唐文清急急吩咐,“快,快去问问,心儿有没有出城。”
地利想了想,“主上可是担心大小姐对天佑王上不利?”
唐文清问,“你发现了什么?”
地利说,“大小姐身上没有杀气,也没怒气,而且出门时,什么兵器、暗器都没带。”夜问心出门在外,地利是贴身侍候的。
唐文清跌坐到了椅子中,“是我关心则乱,”这份关心却是给穆子楚的,“心儿要做什么,总会和我说一下的。”
旺福看了眼唐文清的脸色后,小心翼翼地说,“属下看来,大小姐脸上的神情也不像是发怒,而是……”
唐文清抬起头来,看向旺福,“而是什么?”
旺福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词汇,“伤心、难过、悲痛欲绝……”一会儿蹦出来一个,每一个都听得唐文清暗暗心惊。
旺财有点听不下去了,他们虽然都读过书也认识字,可实在不是什么文采风流之辈,这时帮着旺福说,“就像王上思念大小姐时的样子。”
这实在不是个高明的比喻,却是那样的贴切和自然而然,只因为,他们做为穆子楚的贴身侍卫,对穆子楚这样的黯然伤神实在是看得太多了,到了这时,就是脱口而出。
旺福长出了一口气,“对,对,就是那样的!”
唐文清听了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地利狠狠地瞪了旺福旺财一眼后才说,“主上不必忧心,在属下看来,大小姐对那穆子楚根本就没有爱慕之心,而且,属下觉得大小姐这次回来后,武功进境极大,应该无人能伤害得了大小姐……”
唐文清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地利,你无需多言,你们且先下去吧!”夜问心对穆子楚有没有男女之情,连地利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唐文清?!
只是,唐文清也明白,旺福旺财说得没错,夜问心的确是想起了那个爱而不能得的男子,的确是如同穆子楚一般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所以夜问心才避开了所有的人,只因为她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且痛苦的样子。
可是,他的心儿又能不能想到,当他知晓了这一切后,又是何等样的心情呢?唐文清苦笑,笑容惨淡而忧伤。
旺财在临出门时,还想对唐文清说些什么,旺福拉了旺财一下,三人便出门而去了。
阳光一点点地隐去了它的明亮,随后,夜色渐浓。
唐文清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根本想不起来点灯,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块穆子楚送来的帛锦,无需看第二遍,那上面的字字句句就已深深刻印在了唐文清的脑海中。
爱得连性命都可以双手奉上啊!这个认知让唐文清感到凄惶无比,连苦笑和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上,”地利在门外轻唤,“已是亥时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找大小姐,这城池也不算太大。”无论夜问心的武功多高,他们毕竟是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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