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节 月氏清溪
这一天,直到晚上就寝,唐文清都没再离开内室。
果然,第二日一早唐文清出门散步时,那些侍儿们就迫不及待地一起围拢了上来。
“唐公子,圣上可安好?”林歌殷殷地问,脸上带着羞涩和急切的红晕。
“嗯。”唐文清应了一声后,转身就走,不欲多言的样子相当明显。
见唐文清要走,这些人更急了,万一明日唐文清不再出来了可怎么办?他们又见不到圣上,只能从唐文清身上打探消息啊!
“唐公子,我们现在共同侍候圣上,应同心协力……”林歌在唐文清的后面脚步匆匆地追着,有点口不择言。
唐文清蓦然转身,“同心协力?你是心儿的‘林郎’,何需与我同心协力?!”脸上的表情讥讽中还带些酸涩,活脱脱一个吃味的后|宫君侍。
林歌大惊失色,“唐公子,此话万万不可再提了,不过是圣子仁慈,赐了我们这个‘林’字让我们沾沾喜气罢了……”
唐文清脑海中犹如电光划过,面上却不显,而是直接打断了林歌的话,“所以圣子自己就干脆叫‘林郎’了,是吗?”语气极为悲愤,说完后,也不散步了,直奔他所住的内室方向去了,一副打死也不想再出来的样子。
林歌在后面哀哀地喊道,“唐公子,你实在是误会圣子殿下了,他本名是一个单字‘月’啊!”说完后忽然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闭嘴,却发现唐文清已不见了踪影,刚松了口气后,又忧虑起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唐文清,连刚才一时失言的事都忘了,其他人和林歌也差不多。
唐文清一口气冲进了内室,进了门口才放松下来,随后他便在内室中大踏步地走来走去。
唐文清弄出的动静儿,惊动了夜问心,她从调息中睁开眼睛问,“你又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激动,这个发现一定很重大。
“月氏一族有多少男子入宫?”唐文清直接问,圣子的名字只是一个单字,很可能是从他前世的名字中选的,而一个人名字中最后被保留下来的,往往是他的姓氏。
“月氏是大族,又想沾林郎的余荫,前前后后总有几百人吧,我记不清楚了,”夜问心说,“不过,林郎为人向来谨慎公允,要求我对他们一视同仁,我便照做了。”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唐文清并不失望,这一点他也想到了,他走到桌边铺纸研磨,边思索着边写下了四个字,“月、林、清、溪”。
圣府人的名字是圣子赐的,到目前为止,唐文清知道的都是两个字,而其中头一个字和他们在圣府中的地位有关,相当于他们的排行或者说是姓氏。
圣子能想到把“林”字当做排行,让这些人“沾沾喜气”而自己却不肯用,这说明,圣子此人自视甚高,那么其他的排行所用的字,就很可能来自他前世自己的名字。
唐文清还记得当初清幽因为名字犯了唐文清的忌讳,而改名溪幽,那就说明,圣府人排行中所用的字中还包括“清”和“溪”这两个字,就是不知道这排行中还有没有其他的字,不过,聊胜于无啊,这真的算重大发现了。
本来唐文清并没抱太大希望,可看到夜问心见到这四个字后脸色大变,才发现,原来他的运气还真是好。
夜问心提笔将那个“林”字划掉,于是纸上出现了一个名字,“月清溪”,月光下清澈的小溪,这真是一个极美的名字,再仔细一想,这个名字和“月林朗”,月光下明朗的山林,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语,而取名字的这个人很可能是他们的母亲,那个曾因出众的才华而位高权重的女子——圣子的前世和月林朗是亲生兄弟!
“怎么可能?这孩子……他……”夜问心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可见这个月清溪在她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
唐文清连忙说,“心儿,不管怎样你先静一静。”不管当初这月清溪是什么样儿的,现在已过了近千年,人总会发生些变化,他们必须先好好分析下,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夜问心懊恼地说,“这孩子真是被我给宠坏了!”
唐文清发现,夜问心在两次提到月清溪时,用的称呼都是“孩子”,这说明,夜问心对月清溪是毫无男女之情的,那月清溪呢……唐文清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很显然不是这样的!
接下来,唐文清在便在夜问心的介绍中,找到了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
月清溪,月林朗最小的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月清溪父亲刚刚怀孕,月家就出了事儿,接着母亲生了病,他们的母亲病重不治时,月清溪还没出生,他是个遗腹子。
后来在仰止乾的帮助下,月家生活好转,月林朗也有了闲暇的时间,这个时候月清溪出生,他的父亲却难产而死,月林朗怜惜月清溪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就把月清溪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他们实为兄弟情同父子,这样的感情在子嗣多的家庭中很常见。
月清溪还不满一周岁时,仰止乾回来了,月林朗出嫁,也和月清溪分开了。
仰止乾新婚第二日就出征了,月林朗不仅当时哭得很伤心,仰止乾走后月林朗也经常默默垂泪,仰止乾得到传信后很担心,就不顾一切地偷偷回来探望。
仰止乾以为月林朗难过是放不下婚前受的侮辱,对这桩婚事也不满意,当时就动了放月林朗走的念头,可月林朗说,他是思念月清溪。
仰止乾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立刻命人将月清溪接到了她的王府中,自此后,月清溪一直在月林朗身边长大,果然,月林朗因月清溪的到来,心情好了起来,仰止乾因此十分喜爱月清溪。
月清溪只比仰止乾的女儿大两岁,可以说是和太女一起长大的,久而久之,不仅月林朗就连仰止乾都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待。
仰止乾给月清溪的宠溺和她给月林朗的宠爱一样出名,不管月清溪做了什么,仰止乾都会一笑了之,不予责罚,而仰止乾唯一一次对月清溪大发脾气,则是因为月清溪的婚事。
时光匆匆,昔日精灵可爱的月清溪已到了二十岁,是个该出嫁的成年男子了,于是仰止乾便征求他的意见,“溪儿喜欢谁?嫂嫂给你赐婚,还要亲自主持婚礼。”
月清溪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熟练地蹭着仰止乾的肩头撒娇,“不管溪儿喜欢谁,嫂嫂都会答应吗?哪怕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仰止乾愣了愣,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女儿,月清溪和太女的感情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两个人都挺大了还经常同榻而眠,就是现在,月清溪出入太女内室那也是无人阻拦的,就连太女的夫侍们,对月清溪那都是礼让有加,而太女的性格随月林朗多些,从做帝王的角度来说是优柔寡断,但从男子看女子的角度来说,那就是温柔宽厚,实际上,太女对月清溪一向是极好的。
在女尊国度中,太女和月清溪这种关系,叫做表亲,表兄妹成亲的现象是屡见不鲜的,唯一麻烦的是,太女和月清溪不是表妹和表兄,而是外甥女和叔父,这个关系结亲着实有些尴尬……
可看着月清溪殷殷的笑颜,仰止乾实在是不忍心拒绝,说实话,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一样东西是月清溪想要而仰止乾没给他的。
仰止乾一咬牙,“行,大不了说你是你大姐的私生子。”月氏是大族,排行是一支的整体排行,只不过是男女分开罢了,月清溪的大姐是他二姨母的长女,比月林朗还大上两岁,这样一来太女和月清溪就真的成了表兄妹,而且连名字和姓氏都不用改。
月清溪仿佛没听见仰止乾的话,而是追问了一句,“嫂嫂真的答应了,君无戏言哦!”
仰止乾点头,月清溪跪倒在仰止乾面前,“那嫂嫂便赐我个贵君之位吧!”这是后|宫君侍所能得到的最高的位分了,仅在月林朗的皇贵君之下。
仰止乾这才反应过来,月清溪说的是嫁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而不是太女,而她身为帝王自然比太女还要尊贵了!
要怪只怪,在仰止乾的心里,从来就只把月清溪当成孩子,所以想“最尊贵”的时候,也只从月清溪的辈分去想,不对啊,仰止乾这才想起来,其实月清溪恰恰是和自己同一辈分的!
仰止乾看着面前小计得逞的月清溪,苦口婆心地劝道,“溪儿啊,你想要什么自管对嫂嫂讲,只要嫂嫂在一天就定让你享受和你大兄一样的尊贵,不管你嫁给了谁!”要不是女儿还不成器,仰止乾都想借此机会传位给女儿了,她对月清溪是真的宠溺!
“我要的已经对嫂嫂讲了,而且嫂嫂还刚刚说了君无戏言!”月清溪陪着笑脸说。
仰止乾大怒,“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嫂嫂?!你何曾将我这个嫂嫂放在眼中,你可知长嫂如母!”她真不明白一向灵秀的月清溪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呢?!
月清溪从地上直接蹦了起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不是我的母亲!我母亲已经故去了,若是我的母亲还在世何需我这么不顾脸面地苦苦哀求?!嫂嫂你哪里是真的疼我啊!”说完放声大哭,“母亲啊——,为什么你要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世上,连个给我做主的人都没有啊……”放眼天下,敢在仰止乾面前这么放肆的男子还真就只有月清溪这一个。
仰止乾简直怒不可遏,偏生又没办法反驳月清溪的话,真要是月清溪的母亲还在世,恐怕早就把他送进宫来。
当晚这件事以月清溪嚎啕不止,以及仰止乾砸了一个杯子了事。
可这仅仅是开头,从那天开始,月清溪绝食了,绝食的地点相当巧妙,就在月林朗内室的隔壁,仰止乾武功高妙,听力自然远超常人,于是,时时刻刻受着月清溪摔碟子砸碗外加哀哀痛哭的折磨。
仰止乾是真心疼,求月林朗,“林郎,你好歹劝劝这孩子!”
月林朗也哭了,“都说儿大不由父,我一早就劝过的呀,怪只怪臣侍管教无方,让乾儿费心了。”
仰止乾这才想起来,月清溪提出要入宫那天,月林朗也在场,而月林朗不仅没表现出惊讶来,还一直都未置一词,这种态度明明就是默许了啊!
本来就被月清溪弄得乱了方寸了,现在再加上一个月林朗,仰止乾不过一日一夜便败下阵来。
仰止乾只给了月清溪一个“奉君”之位,因为这个位分低,即使月清溪有了君侍的名头,也可以经常外出游玩儿,参加宴会,有被仰止乾赏赐出去的机会。
仰止乾无法形容,当她亲手将那根代表“奉君”之位的玉簪,插|入月清溪发间时的心情,一向坚毅的她差点儿没落下泪来,她无言劝阻月清溪,想来自幼在后|宫中长大的月清溪,也不用她所说什么。
月清溪却是一脸的欢喜,口里还说着,“妻主还真是小气,只给了我这么低的位分,不过,只要是妻主给的,我自是开心的。”已是对仰止乾换了称呼。
仰止乾只希望月清溪这是一时的顽皮,过一段时间就会改变主意,只可惜,仰止乾的愿望很美好,却终究没有实现。
月清溪被封为“奉君”后一年多,月林朗去世,又过了三年多,仰止乾离世,到了现在,夜问心早就忘了后|宫之中这位不是君侍的君侍,又岂知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
唐文清看着夜问心轻声问,“倘若当年你认为月清溪对你的感情只是年少无知,一时冲动,那么你现在又如何看呢?”追了近千年啊,还是无知和冲动吗?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恐怕就是当年,已经二十岁的月清溪,也是经过百般权衡才做出的决定,甚至还和月林朗提前商量过,这就是月清溪一定要让夜问心认出他来的目的——他要让一直装糊涂的仰止乾避无可避!
夜问心拿起那根玉簪,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低语道,“你说的我未尝不懂,当年也是明白的,我亲手将着发簪为他戴上,并不是承诺了他什么,而是怕他在后|宫中受欺负,林郎那性子……”
唐文清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夜问心毫无意义地解释,“现下的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他怎么想,尤其是现在,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这个月清溪,很是麻烦,几个时辰之前,夜问心还信誓旦旦地说,和旁的男子没有过肌肤相亲,可是很显然,夜问心漏下了月清溪。
夜问心很是烦躁,“我怎么想?我是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无法接受他的!是,年龄不是问题,我后|宫中最年轻的君侍永远是十三岁,可……”夜问心顿了顿,问唐文清,“假若安然因故一直在你身边长大,你就能娶了她吗?”
“好,”唐文清站起身来去拉夜问心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对他说清楚,至于有些事,他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这种时候,唐文清明智地觉得,还是快刀斩乱麻好些。
夜问心一挥手,“他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他就对我说过了,你把他叫过来,我问问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就行。”
唐文清看了夜问心一眼,果然,不进内室的规矩也是不包括月清溪的,而且夜问心现在竟然连怎么回去的路线都不急着问,就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月清溪很快就来了,而且不等夜问心叫出他的名字,就哭着跪了下去,“妻主……”
唐文清心中一颤。
夜问心哪舍得让月清溪跪啊,直接拉起他将他按在床上,“溪儿啊,你这是何苦?”毫不避讳地叠起月清溪的裤脚,查看他腿上的伤口。
唐文清在一旁沉默地坐着,尽力保持着面容上的平静,至于心中的滋味儿,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经过短暂地相认过程后,月清溪为了说清楚这些年他的经历,就带她们再次回到了主殿。
在主殿正堂的后面,有一间暗室,这个夜问心和唐文清是知道的,因为地利已来探查过两遍,据地利说,这间暗室始终是一团漆黑,里面挂了一张画儿样的白纸,并供奉着一座奇怪的雕像。
而当月清溪带他们走进去时,这间暗室中已是灯火通明了,一点不比时近正午的外面暗。
这间屋子之所以被叫做暗室,是因为它全部是由石壁砌成的,一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门一关上,里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它相当大而且空旷得可以,真就是除了地利说的那两件东西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唐文清特地多看了两眼那个被供奉的雕像,它由整块的青铜制成,形状嘛,就像个落地的灯架子,并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唐文清总觉得它的顶端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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