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节 生无所憾(1)
想到这里,月清溪转身问坐在上首的夜杨氏,“老夜夫人,从今而后,清溪可不可以把您当成自己的娘亲。”
夜杨氏方才先是听了月清溪的话,又看到穆子楚痛哭流涕,本来心里就很难受了,这时听到这样的要求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从此之后,月清溪就成了夜家的义子,对夜家诸人的称呼和夜问心一样。
月上中天,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急不缓地朝习武场走来,她身穿一身贴身的黑色夜行衣,脚蹬一双毫无修饰的青布鞋,梳了一个利落的冲天髻,背上竟然也背了一把对成人来说小小的,对她来说大大的弯刀,只是刀尚未出鞘,所以众人只看到黑漆漆的刀鞘。
大家不自觉地为夜安然让出了一条通道。
夜安然人小腿短,走得极慢,却是很稳的,在唐文清和夜问心联手的教导下,她注定自幼与众不同。
这样的夜安然让穆子楚恍然间感到时光倒流,穆子楚想起他第一次与夜问心相遇的情景:玉白的小脸儿上料峭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站在桌子上,吩咐他做这做那……
原来那个时候,自己是那么幸福啊,穆子楚想,泪痕方干的脸上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
夜安然刚刚站定,一道身影就破空乘风而至,夜问心身着一身艳红的衣裙,掐金绣银肆意张扬,包裹着她日渐成熟丰满,现在已窈窕有致的身材,宛如在夜空中升起了一轮朝阳,掩盖了月的光华,她的一头墨发在头顶高高束起,发尾四散飞扬。
夜安然施礼,“见过姑姑。”
夜问心点头,“嗯,刀谱背熟了吗?”
夜安然满是自信地大声回答,“背熟了。”
夜问心一指习武场一角的高台,“上去。”
“是。”夜安然开始往上爬。
这高台对夜安然来说,真是有些高了。
可夜安然既不叫苦,也不喊累,更不会求助,默默地努力往上爬,有两次中途掉了下来,摔得呲牙咧嘴,可她马上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接着爬。
用了两刻钟的功夫儿,夜安然爬上了高台,她忍着周身的疲惫和疼痛,开始整理衣裳,然后笔直地站在高台正中。
夜问心冲着夜安然微微一笑,夜安然收到鼓励,也咧开小嘴儿笑了。
“刷——”一片银亮自夜问心的背上升腾而起,众人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高高低低的惊叹,“嗬——”。
除了月清溪,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夜问心的兵器,圣储们虽然知道,但都是从画像上看到的,远远没有实物的冲击力大,而且,当这把弯刀出现在夜问心手中时,它便俱有了生命和灵性。
夜问心这一晚上,将整套刀法演示了五遍。
第一遍,她的速度是极慢的,让已熟记刀谱的夜安然能清楚地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而她的每一刀都精准霸气,有万钧之力,让看到的每个人都毫不怀疑,这一刀如果劈实了,可裂石断金惊天动地。
第二遍,她的速度快了起来,就像在与人交手,一时间只见银光闪烁,像一道水流包裹着红色的影子,旋转流淌,又如一轮皎月飞纵腾挪中抱拥着一团火焰。
第三遍,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场能看清她动作的高手不超过五个,还不是每招都能看清,其余人只能看到银红相融后产生的一团淡粉色的影子,这样的身手只能用鬼魅来形容,让人防无可防,躲也无处躲。
随着一声尖利的哨音和马匹的嘶鸣,夜问心开始了她第四遍刀法的演练,一匹乌啼踏雪腾空跃入习武场,夜问心用刀鞘轻轻一勾,带着高台的夜安然一同跳上了马背。
夜问心骑在马上,夜安然坐在她的身前,夜风中她们用刀开辟出一块只属于她们的世界。
最后一遍,夜问心在马背上由骑改为站立,夜安然紧紧地抱着夜问心立于马背前方的左腿,宛如拥有了这世间最坚实的依靠,感到裙摆间传来的温暖,夜问心不由豪气顿生,高举弯刀大喝一声,“杀!”
“杀!”远远近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应和声响起,是那么的整齐划一气壮山河,让这一刻的夜府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刀法演示完毕,夜问心带着夜安然纵马离去,众人目眩神迷,久久沉浸于其中。
月清溪对着夜问心离去的方向,跪倒于地,嚎啕大哭,“圣上,臣侍错了!”
是的,他错了,他不仅不了解现在的夜问心,他甚至不懂得仰止乾。
那样的女子啊,不仅是在后|宫和月林朗缠绵悱恻的绝世情人,她还是纵横天地的当世英雄,统霸天下的帝王。
她是不羁的,她是狂傲的,她是骄傲到睥睨一切的,任何的龌龊心思在她面前都是笑谈,注定会一败涂地。
她做到了,让生前后世无数人对她高山仰止,不因容貌只为才能。
这样的女子,只能吸引,不可胁迫,只可跟随,不能羁绊,哪怕是用心用情,假如不是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也是不可以的。
月清溪站起身来,掀掉纱帽,“传令下去,从此刻起,寻国所属尽皆归属于唐文清公子帐下。”她选择,他跟从。
穆子楚听后,苦苦一笑。
半个时辰后,穆子楚手捧天佑兵符站在玲珑阁门前,等到了踏月而归的夜问心。
夜问心微微挑眉,“就这样?没有要求?”
穆子楚痴痴地看着夜问心,“我想与你同去。”
“好。”夜问心没接兵符,转身离开。
唐文清在夜问心离开圣府后,给穆子楚写了封信,在信中唐文清和穆子楚打了个赌,赌夜问心会来穆子楚这里借兵,如果夜问心没来,那么唐文清便输了。
赌注是输的人永远不再纠缠夜问心。
唐文清还给穆子楚出了主意,当夜问心来借兵符时,穆子楚可以把求娶夜问心当成条件,如果夜问心不答应这个条件,还是算唐文清输。
这两个赌,怎么看起来都是穆子楚沾了大便宜,赢了有所得,输了无所失,尤其是后面的那个,穆子楚简直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可穆子楚明白,唐文清其实在用这种方法让他死心,试想,如果夜问心宁可用付出自己的代价去救唐文清,那么穆子楚又怎么可能胜得了呢?
但乘人之危出言胁迫这种事,穆子楚是不屑去做的,尤其是对夜问心,所以他对唐文清的这个赌约,一直没有回应。
而今夜夜问心的表现,让穆子楚又明白了一件事,假如他真的以兵符威胁夜问心的话,夜问心会单骑独往。
到了那时,穆子楚又岂能不跟随保护?!而他也将彻底失去和夜问心之间的情分。
其实,夜问心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拿到兵符,那就是杀了穆子楚。但夜问心是不会那么做的,这就是穆子楚在夜问心心中的地位,只看穆子楚懂不懂得珍惜这份情意了。
这是唐文清对穆子楚善意的提醒,而穆子楚没让唐文清失望。
穆子楚边往自己住的院子走,边将兵符在手中上下抛动着,犹如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是一个小小的玩具,他嘴里哼哼地冷笑着,“唐文清,我就不上当,我就不和你赌,以后我对心儿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跟在穆子楚身后的勇毅听到后,不由无声地笑了起来,她一直不明白,穆子楚是怎么将机变谋士、世之枭雄、雄霸帝王、痴情男子、率性孩童,这几种相互矛盾的性情完美统一到一身的,他慧黠而真诚,圆滑又执着,强大且可爱……
不过,勇毅也知道,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穆子楚,从最开始的求得安稳,到现在的满心痴迷,她在不知不觉间顺畅走过,一路幸福。
从第二日起,夜问心开始去军营中和天佑的将士们一起操练,她身边总是带着夜安然,身后经常跟着穆子楚。
除了抓紧时间调兵遣将安排粮草外,穆子楚还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命令,“那个,寡人有几个儿子了?”
穆田回答,“有三个了。”心中很是好奇,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王上,今儿是怎么了。
穆子楚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派人,把他们都弄过来。”
“啊?”穆田极为惊讶,“王子们都还小啊!”最小的一个只有四个月大,是穆子楚出兵卫国前,嫔妃刚刚怀上的。
穆子楚一瞪眼睛,“小才好啊,把他们弄过来跟着夜安然,先下手为强啊!”
穆田嘴角抽抽,这也太早了吧。
然,事实证明,穆子楚是很有远见的,在穆子楚的九个儿子中,不仅有一个成功地娶到了夜安然,另一个还娶了另外一位姓夜的小姐:夜清风。
夜清风可不是夜氏兄弟的女儿,她是唐文清和夜问心唯一的女儿,只不过了按照唐家男孩儿随父姓,女孩儿随母姓的规矩,她跟着夜问心姓了“夜”。
在唐文清夫妇不遗余力的教导下,夜清风几乎继承了夜问心的一切:容貌、武功、谋略、性情……
穆子楚把儿子娶到夜清风当成他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儿,后来穆子楚将王位传给了夜清风的丈夫,而且天佑王宫中也有了姓夜的公主。
一个月后,天佑借由和中原国接壤的博野郡,向青国所属的中原国发兵,夜问心为主帅,勇毅为将。
念心王御驾监军,随身带着夜安然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一堆侍候他们的奶妈子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门秋游呢!
鹰嘴岭上。
中原王一早起来,心中便不静,不是惶恐而是兴奋和一种难言的悲伤,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已是深秋,但因地处偏南,鹰嘴岭上依旧是青葱一片,景色宜人,一幢幢木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情趣。
唐文清正在他独有的小灶房中煮粥。
回到中原国的唐宅不久,有一天早上唐文清的下人发现,早上为公子准备粥不知被什么人喝了半碗,不由大惊失色,心中怯怯地等着公子的责罚。
可谁知,一向有洁癖的公子先是愣了愣,接着便端起碗来,将那碗被人喝过的粥一饮而尽,也不知那粥的滋味儿到底好到什么程度,竟然喝得公子泪流满面。
下人只是知道,从那天开始,公子就有了喜欢煮粥的怪癖,那是天天要煮的,煮完了先盛出一碗来,放在有沸水的食盒中保温,而且那碗也不是普通的碗,是以前大小姐在时曾用过的碗。
而自打从寻国回来就日渐憔悴郁郁寡欢的公子,也是从喝了那半碗剩粥后,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更奇怪的是,公子亲手预备的粥,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人喝掉了,有好奇的下人轮流守着那碗粥,却没人能发现,那粥到底是被谁给喝掉了。
从荣归城到鹰嘴岭来,公子的行礼中光煮粥的各种食材就占了八成,而且,从上路开始,公子煮的粥已不再神奇地失踪了,但公子煮粥的热情不减,他依然会单独备好一份,剩下的就热情邀请别人品尝,并不断创新和改进,到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唐文清公子煮的粥是天下一绝的美味。
见中原王进来,唐文清优雅地回头转身,“就快好了。”
中原王笑着点头,他从来都没见过一个男子,能将这等世间的俗事做得如此出尘,在灶台前忙碌的唐文清周身都萦绕一种甜蜜安然的温情,仿佛他在做的是全天下最幸福最重要的事。
一碗热粥下肚,中原王吃得是全身通泰心满意足,整个人都说不出的舒服,要知道唐文清这粥是由海鲜、鲜肉、蔬菜等几十种食材精心调配而成,咸香适口十分美味。
“文清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定平王吗?”用罢早膳,中原王和唐文清坐在竹椅上,看着半山腰上的军士操练。
唐文清淡笑不语,静等下文。
原来大约二十年前的一天早上,一个御医因急诊,夜半时分到后|宫出诊,忽然间闻到一股异香,思虑再三,还是向中原王禀明了,中原王大惊,立刻命人细查,发现异香的出处是一位嫔妃的宫殿。
进去查看时,果然发现那位嫔妃不仅昏睡不醒,还在刚刚与人行过房事。
更可怕的是,在前一夜,中原王本人也宠幸过这名嫔妃,而且翻遍了整个王宫,也找不到那个迷晕并侮辱了这位嫔妃的人,想来是早已逃脱了。
无辜的嫔妃被处死后,中原王觉得这事儿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又经过一番彻查,得到的结果让中原王大吃一惊,很多嫔妃的殿内都发现了各种能够令人晕迷的香料,而无论是下人还是主子都说不清这些香料是怎么来的,又何时出现在她们的宫内,存在了多久。
中原王气坏了。
这意味着没人能说得清,中原王的孩子中到底有几个是中原王亲生,有几个不是。
这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王族血脉啊,还关系到今后的继承大统,简直是一团乱。
可这样的事儿,又能怎么办呢?无论是嫔妃还是孩子,他们都是不知情且无辜的,难道中原王还能把她们都杀了吗?这是连说都不说的王族秘辛,中原王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于是,这成为了中原王心中的一个死结,有一段时间,中原王因此而不近女色,后来一想,从今而后再诞下的子嗣不就一定是自己亲生的了吗?
中原王转而努力造人,可各种迷药在中原王的后|宫还是屡次现身,防不胜防,简直成了中原王的噩梦。
又挣扎纠结了好几年,直到中原王彻底老了,真的无法让嫔妃们受孕了,这才算个终结,可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又有谁知中原王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
就在这时,继位不久的定平王给中原王写了一封信,“你我本兄弟,何妨共妻共子孙?”变相承认了事情是他做下的。
这件事反复折腾了近十年,宫内鲜少有不知道的,宫外鲜少有知道的,这就是中原王拿捏子孙们的法宝,要知道,一旦中原王一口咬定某位王子是嫔妃和旁人私|通所生,那么这一支就可谓彻底身败名裂了,几代人都抬不起头来。
中原王说完后老泪纵横,“文清啊——”下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到了现在中原王都对此无法释怀,也是中原王一点都不在乎王位的原因,不管他传位给哪位子孙,他都会怀疑,那个是定平王的种。
这种事是无法劝慰的,怎么说都像是看人笑话,而中原王今天能把这话说出口,就是为了表示他对唐文清彻底的信任。
唐文清拍了拍中原王的肩膀,“旁的我不想置喙,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定会让你生无所憾,也不枉你信我一场。”
中原王连连点头,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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