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孝子

她周身衣裙上的血迹渐渐干涸，脸上虽带着些血污，并不影响她周身的美感，反倒添了丝妖冶，若是看得久了便能发现那张清冷的眼睛下透着怎样的杀机。

        药老回了神界，她身边多了木棉这样一只‘执’。逝者生前执念难消，遂化为‘执’，‘执’者大多生性纯良，修为浅薄并无害人之力，若遇魂幡，顷刻飞灰。阮竹不敢去想在她离开的这三百年里，这一只小小的‘执’是怎样留存世间的。三百年的日晒风吹雨淋，还要躲避招魂幡此类器物，他们大多胆怯极易受到惊吓，一般不会显现人前。这样一只‘执’，仅仅因为对她的执念，熬过了三百余年，不禁令人唏嘘。

        木棉注视着阮竹，眼底是盈盈笑意，一如三百年前。

        “浮生～，此刻你要去哪呢？”此刻她的第七个劫数已经完成，现下倒是得了几分闲暇的时间。她想：她那样喜欢热闹，总归是不愿意一直待在发簪里的，何况这发簪实在有些…不入眼。“‘执’者若遇魂幡，顷刻飞灰。眼下需得给你找到‘永夜’，此花生在在极域，二十年一开，便先去极域吧。”话罢，二人启程踏上了往那极域的道路。

        极域之北，伤疤男带着一众行人走在林间。头顶不时响起些鸟鸣，使得一行人不得不放缓了脚步，生怕惊扰了林中精怪招来祸事。他此行是听闻极域之地，有能使亡灵留存世间的圣物，他幼时身体羸弱，那个人厌恶他，恨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唯有母亲疼他、爱他、护他。母亲那张温柔的面孔总是会出现在他梦里，梦里母亲总是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哼着小调哄他入睡，午夜梦醒，他时常想问问那个人可曾记得发妻。母亲病逝在知道那个人有外妾的那个春天，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他躲在墙角看着，母亲身边的管事的妇人叫住了他，“公子，进去看看你母亲吧，夫人怕是留不住了！”裴姨哽咽起来，说话断断续续的。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他是怎样走到母亲的床边的。他只记得他低声喊了句母亲，出口的瞬间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病榻上那个面容枯瘦，脸色苍白的人是他的母亲，他能感觉到她的生机一点儿一点儿溜走了。

        榻上之人似有所感，费力的睁开了眼。她抬了抬枯瘦的手想摸摸他的头给她年幼的孩子一些安慰，那样简单的动作对于她来说似有千斤重。他忙将自己的头伏低，把母亲的手带到自己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带着十分的眷恋和不舍。“吾儿…不哭，生死乃是…常事，如此…这般…也算解脱，望吾儿…身体康健…多子多福，真想看着…吾儿…娶妻啊～”呼吸声渐弱，直到彻底没了声响。“母亲！”他喊着，一口瘀血喷涌而出，他看见下人们手忙脚乱的围了上来。

        再醒时已是母亲葬礼，他跪坐在灵柩前，心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发妻身亡，他却与外妾厮混在一处，此等渣滓不配为人。“裴姨，我没有母亲了，我母亲的真心终是错付给了这样一个渣滓，他配不上我母亲，这座宅子是我家祖业，他和那个女人不配住在我母亲的宅子里！”老妇人也不答话只静静地听他说，“裴姨，求您帮我！”那个年幼的孩童忽然就长大了。

        伤疤男缓缓睁开眼，终于从那场沉痛的记忆里走了出来。多少年生死边缘徘徊，那记忆里的羸弱少年竟也上了战场他如今功勋在身，满身荣耀，那个人也被他逼疯，眼前一切可算圆满不！他此生憾事不能再见母亲一面。遂他用了十四年收集能让亡灵留存世间之妙法，然终不得他法。缘法大概是世间最奇妙之事吧，许是他上苍感念他思母之心的缘故，终是让他寻到了眼下得机缘。

        “浮生，要不我们别去极域了吧，听说那边很危险”“为什么留在我身边只会比去极域更危险，你想待在我身边这样的危险会常有，木棉，我希望你学着变强。”她要是不能学着成长起来，待在她身边也是受伤，倒不如早去轮回来得痛快。木棉知道阮竹说的是对的，她要是不能变强，就陪不了她了。数年陪伴于阮竹算不得什么，却是她心里最后的光亮。

        阮竹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我…能不能…跟你学法术啊”木棉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她的衣角。“如果你想学的话，我会帮你找个合适的对象教你。”“可…你不也一样厉害吗？为什么…”“噗嗤，我所学所擅，并不适合你。”这话说的不假，木棉已是非人，冒然教她非她之道，恐生变故。“可我不想别人教…”木棉眼神坚定，“～，若我教你，我只会比旁人更严”耳边传来阮竹颇有些无奈的低叹，“你要是能抗下来我就教你。”“真的！”木棉激动得想给阮竹一个拥抱，等她从她身体透了过去又生出些低落来。“我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木棉…”那个古灵精怪的木棉，那个鲜活的生命留在了初秋，她嘴角不由得多了几丝苦笑。

        “你可以是从前的木棉”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了，这话来得好没道理，她们都清楚的知道木棉留在了三百年前的初秋，眼前的‘木棉’是木棉的执念，是一只‘执’。可就算是‘执’，那也算是木棉的一部分。这话原是想要安慰她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想到这处心里面那怪异扭捏的感觉消下去了大半。

        “好。”倒还是她自个儿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也就是她觉得尴尬罢了，于阮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换句话说在阮竹眼里她就是木棉本人，此行本就是为了助她留在世间。

        二人走了足足二十日才到极域，极域地域辽阔，奇物甚多，林中秉天地灵气滋养的精怪不在少数。就算是阮竹现在的状态也不得不提高警惕，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就拿到‘永夜’，那是再好不过。

        伤疤男一行人自从进了极域的林中，很快就走散了，偶尔路上碰到运气好闯出来的身上血痕分外可怖。这偌大一片林子，像是一座迷阵，又仿佛是一座杀阵，它们抗拒着外来者进入这片神秘的区域。

        阮竹怕木棉扛不住，将她收进了簪子里。不多时，两队人马很快在迷阵中遇见，伤疤男立刻警惕的盯着阮竹。“阁下来此也是为了‘永夜’”她不太想动手，主动询问起来。“我从未听过什么‘永夜’，我此行只为那传说中那可令亡灵再现世间的圣物。”他见阮竹没什么恶意，也就收起了了对敌的姿态。“极域并无圣物可令亡灵显现世间”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将他的满心欢喜浇得冰凉。“再过一日在极域出世的只是‘永夜’之花，它并无能令亡灵重显世间之威力，它的功效只是作为容器而已，我虽不知你是从哪儿得知‘永夜’可令亡灵重显世间的，我只能告诉你，你找错道了”。牺牲了这么多，原来竟连这路也没寻对吗？伤疤男顿感颓废，他眼底一片茫然“哈哈哈哈～，天道何至于此”她秀眉轻蹙，“你费尽心思来此，是想令谁的亡灵重显世间”“我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我幼时身体羸弱，不能习武，得母亲护佑方能活着，可她那样良善之辈却落得个缠绵病榻的下场，她未能看到我成家立业，我想再见她一面，也是想让她看看如今的我已经长成了她希望的样子。”“倒是个孝子，不过这‘永夜’对你是没什么用处了，若你只是想再见见你母亲的亡灵我倒是可以帮你。”伤疤男闻听此言，差点儿激动得哭出来，“姑娘大恩，我愿赴汤蹈火！”“我并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你只需记得我今日帮你，乃是因为你的一片赤诚之心。我眼下急着摘那‘永夜’之花，你得等上些时日。”莫说是让他等上些时日了，就算让他缺个胳膊断个腿也未尝不可。

        翌日，阮竹看着那花已经完全绽放正准备摘，却突然闪出一道黑影将此花劫走。阮竹气笑，好家伙居然有人敢从她手里拔毛！“胆子不小啊！跟我抢”阮竹快步追上黑影，抬腿就是一脚。“哎哟！疼疼疼，疼死老子了，你个鳖孙，竟敢踹爷爷我，我我我……”他我了半晌，愣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阮竹：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青壮年长得也算白净，嘴上贴着两撇小胡子，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太喜感，宛若七岁孩童。

        “你是自己乖乖把‘永夜’交出来，还是我用武力逼你交出来”

        “……”那青壮年沉默一会儿后，作势要把‘永夜’塞进嘴里。

        “你若是把这花塞进肚子里，我必定把你肚子剖开取花，你大可以一试！”阮竹笑得春风和煦，只差没把腹黑二字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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