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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035


翌日,江以桃醒得很早。

        天是蒙蒙的青色,江以桃坐在床沿环视着这个略显破旧的小屋,心下百感交集,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自己来了这溪山后,似乎是比从前更爱哭了些。

        江以桃拍拍脸颊,仔细地叠好了被褥,吹灭那燃了一夜的蜡烛。又将那本被自己撕了一页的书放在床头,连同那幅画卷一起。

        江以桃的手从画卷轻抚而过,轻叹一声,转身去开门。

        若是这画卷上的人真的是自己便好了。

        甫一推开门,清晨微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江以桃眯眼去瞧,只见陆朝正坐在院中的小石墩上,见江以桃推门而来,浅浅扬起了笑意。

        江以桃抿抿唇,站在原地。

        “阿言怎么起这般早,我记着你昨儿个半夜还未歇下,便没叫你。”陆朝的声音微哑,也不知在这儿吹了多久的冷风。

        那匹棕马正绑在院内那棵桂花树边,时不时绕树而行,铁蹄踏地发出一声声的脆响。

        原来昨夜陆朝听见了。江以桃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了陆朝身前,柔声道:“睡不着,便醒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么。”

        陆朝看了眼江以桃,今日她穿着自己送她的那条翠绿衫裙,乌发十分随意地在脑后挽起,想来是小姑娘向来是丫鬟伺候着的,哪里自己动过手。

        江以桃本就长得精致,虽未施粉黛,一张小脸素净得有些苍白,微风扬起她的乌发与裙摆,轻飘飘的,单薄得好像能被风给吹跑。

        可江以桃就只是站在那儿,就像幅好看的画。

        陆朝轻声问:“阿言,那日……你生辰那日,为何不穿我送你的这条衫裙?”

        江以桃沉默了好半晌,瓮声瓮气地答:“怕弄脏。”

        果然是早有预谋。

        “噢,是这样。”陆朝忽然笑出声,又问,“阿言没有别的行李要带了么,这会儿我们下山,怕是要住上两日的。”

        江以桃轻轻捏了捏藏在袖口的那页纸,摇摇头,“没有了,阿言也没有别的什么行李了。”

        陆朝却掏出个碎布叠的小包来,往江以桃的方向一递。

        江以桃有些疑惑,慢步走了过去,接过小布包展开,里面是几朵粉白的小花,仰头奇怪地瞅了陆朝两眼。

        “是你那小丫鬟身边长的小花。”陆朝解释道。

        “为何…为何给我这个,左右回来以后还能再去看织翠的。”江以桃有些心虚,陆朝这分明就像是知晓自己不打算回溪山的样子,莫名害怕他突然间反悔。

        陆朝还是那副笑着的样子,他的听力好,前些年的颠沛流离更是让他不敢深眠,每每江以桃这边有什么动静,他都会从浅睡中惊醒。

        江以桃昨夜刚一推开窗,陆朝就醒了,想着小姑娘或许是入了魇,开窗看看自己睡了没呢。

        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起身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陆朝抬眸看着那盏为她而留的烛火,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自那日江以桃在三更半夜敲响自己的房门后,陆朝夜里便从未熄过烛火而眠。

        他想着,若是小姑娘再入魇吓得睡不着,看自己亮着烛火便会来寻自己吧?

        可昨夜,陆朝就保持着那个望向烛火的姿势坐了许久,直到眸子都被烛火的光刺得湿润流泪,都不曾听见那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很久后,陆朝终于熄了烛火,合衣躺下。

        即使闭上眼,那盏明明灭灭跳动的烛光,还在他眼前闪着。

        一夜无眠,天边微微亮时,他才恍然间想到。

        照江以桃这性子,大抵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带那小丫鬟一起跑,而良心不安,才入了魇罢?

        陆朝咬牙切齿地啧了一声,最后还是认命地纵马去了那埋着织翠的小草地,摘了几朵花给小姑娘带回来。

        虽然她不能带那小丫鬟一起走,带上几朵花也算种安慰。

        “陆朝?”江以桃见陆朝不应,更是心虚了,软软地喊了一声。

        陆朝这回过神来,起身去牵那匹马,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驾着马来到江以桃跟前,在微熹的晨光中朝她伸出手去,脸上笑意张扬。

        “走吧,阿言。我带你去看灯州最好看的灯会。”他说。

        陆朝这幅样子让江以桃有些恍然,心口处又是不受控制地砰砰砰乱跳,她上前一步,将手放在陆朝掌心。

        如陆朝第一次在马上对她伸出手一样,她还是心动不止。

        陆朝带她看的,又何止是这灯州最好的灯会。

        还有这广阔无垠的苍穹,一片连成一片的黛山,在耳畔掠过的一阵阵山间的风,还有那缓缓流淌的山间清泉。

        每一朵悠悠飘远的白云,每一声清脆入耳的鸟鸣,皆是她这辈子不曾看过的风景,不曾听过的声音。

        江以桃鼻子一酸,垂眸盯着手中那方小布包,颓然地流下泪来。或许陆朝什么都知道,他向来是个聪明的人,早就看透了自己想要逃跑。

        不管是第一次也好,还是这一次也好。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带着自己下山去。

        原来心动不止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死灰复燃。

        所幸江以桃已经上了马,背对着陆朝,她无声的哭泣只有自己知晓,陆朝无从得知。

        她一次又一次的心动也是,或许陆朝,他从来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

        溪山原只是一片山脉的其中一只,沿着主道出了山寨,还要走一段十分蜿蜒曲折的山路,在马背上颠簸地绕着,绕得江以桃脑袋直发昏。

        被劫上来时,江以桃昏了过去,对来溪山的路不甚明了,也奇怪过这么大一个山寨,怎么会不曾被官府围剿了去。

        如今她明白了,溪山当真是个避世的桃花源,这一片又一片高耸入云的森林,以及这弯弯绕绕又满是岔路的小道,皆是山寨最好的伪装。

        一直到了午时,两人才晃悠悠地到了灯州。

        江以桃只在灯州驿站短暂地停留了会儿,不曾真正见过这座临北城镇的全貌,直至今日她才知晓,原来灯州也是个称得上繁华的地方。

        这儿与江南不一样,与江以桃记忆中的盛京也不一样。

        江南是个气候湿润的地方,十分适宜居住,却因离盛京城过于遥远,自古以来成了罪臣被贬之处,虽也有些大户人家,到底是不如盛京城的。

        盛京城自盛京开国以来便是都城,多少王侯贵胄和宦官世家几百年来都定居在盛京,自然是繁华异常。

        可这灯州,不过是个临北的小城,可这宽敞干净的街道,和街道两边林立的商铺,都在告诉江以桃,灯州比她想得要繁华许多。

        “灯州是通往盛京的必经之路,商贸往来频繁,所以倒也热闹。”陆朝微微俯下身来,在江以桃耳边轻声解释道。

        江以桃怔了怔。

        陆朝为何知道自己的疑惑?她分明还不曾问出口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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