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未名书（四）
温玫实在搞不懂乔鹤，明明因为做了不对的事才去办公室，怎么这人高兴得像是要去领奖。
乔鹤告诉温玫，这你就不知道了，对于学霸来说，读书生涯能有一次被老师骂的经历，简直叛逆到酷毙。
温玫无语，拧着人的胳膊从楼上走到楼下，才在办公室门前收回爪子，恨得面无表情道：“学霸先进。”
学霸乔鹤作为罪魁祸首，自然没得推脱，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收住嬉皮笑脸，然后将温玫推了进去。
“报告。”乔鹤站在温玫身后喊。
办公室里的老师听见声音，受惊似地齐齐看向温玫。“请进。”坐在门口的温声道。
“……”温玫攥着拳头，霎时耳根发烫，回头瞪了眼乔鹤，第n次想把对方套进麻袋狂揍一顿。
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
对于温玫来说，最艰难的时刻还得是站在林老师面前。
小姑娘念着对方的好，一心想通过上课积极发言，给对方留下一个绝佳印象，结果言是发了，全是废话。
“林老师对不起，我和乔鹤不是故意在课上讲话的，是笔不小心被碰掉了，我俩就顺口多说了两句。”
于是站在办公桌前，还没待老师开口，小姑娘就嘚吧嘚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自我认罪。
“林老师对不起，是我把她笔碰掉的，也是我先找她说话的。”
虽然平时行径多加可恶，但是在这种挨训的关键时刻，乔鹤还是知道什么叫挺身而出。见老师没有说话，她便接着道，十分诚恳：“老师要是生气，就罚我好了，打扫办公室还是请家长，我都认。”
林弄溪托着下巴，默默瞧着两人争来争去，倒不是因为在想怎么惩罚她们，而是觉得这俩学生刚刚还在门口使绊，现在又互相担责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
尤其是听到乔鹤连请家长这样的话都敢说，顿时弯起双眸，摆手乐道：“好了，不用这么紧张，老师找你们来，其实没有想惩罚你们。”
诶？？？
温玫吧嗒吧眨起无辜双眼，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便见老师端起桌上的琉璃盏，柔声问道：“吃荔枝吗？这是老师朋友从广州寄过来的，味道很不错。”
新鲜的荔枝个大饱满，深红色果皮半包着晶莹剔透的果肉，看起来确实又贵又甜。
温玫摇头，正尴尬怎么拒绝呢，哪里好意思吃老师的东西，便见乔鹤笑眯眯接过三颗，剥起壳儿来。
“谢谢老师！真的不错！”乔鹤可会和老师打交道了。
而一向嘴甜乖巧的温玫在此时却宛如个哑巴，直到乔鹤塞了一颗到她嘴边，她才回神笑起来：“谢谢林老师，老师怎么请我们吃荔枝哇？我和乔鹤不是讲话吗？”
林弄溪找这两人过来，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她们上课讲话，但是对讲话的惩罚，当在课堂点出两人的名字时，就已经足够了。
“是这样的，”林弄溪私下比课堂上和气得多，尤其是盘起又散下的头发，让她永远有一份别致的娴静与温柔，她按着鼠标，点了几下打开文件，指着屏幕道，“老师看了一下你们去年分班后期末考试的成绩，六班的地理，好像很不理想呀。”
额……
温玫和乔鹤齐齐转移眼神，她们班地理全年级倒数第一，确实挺不理想的。
“所以老师想找你们问问情况，你们班主任说是你们不认真学，但我看乔鹤同学其他科目都很好啊，甚至比火箭班的大多数同学都厉害，想必不完全是你们的问题。”
林弄溪说完，顿了一下，瞥见温玫，又补充道：“还有温玫同学，我看她入学后的地理月考还是93呢，怎么期末……”
鼠标落在成绩上，林弄溪没说出来，温玫却“刷”的一下脸红。
她期末的地理才考61分，堪堪及格。
“能和老师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林弄溪温声相问，见两人站得笔直，哎一声，好似想起什么，“坐，你们别紧张，坐着说就是。”
大课间时分，许多老师都去了操场，办公室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副科老师。
饮水机旁边，立式空调吹得呜呜作响。
温玫理了理额前几根散落的刘海，憋着一口气，脸红了好半天，才支吾道：“林老师，这个真的可以说吗？”
唔，连温玫同学都不好意思说呀。
林弄溪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安慰对方别害怕，便听乔鹤道：“是我们之前那地理老师，太恶心了，班上都没人喜欢他。我们老班，也是不好意思当着您说别人坏话，才说是我们没好好学习。”
林弄溪瞬间严肃下来，眉头拧成化不开的解，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高二六班以前的地理老师姓王，是个将近60的高个子男人。人到退休，喜欢在课堂上吹牛皮，这不算什么，学生有时候闲得无聊，反而喜欢听。
然而这个王老师，除了喜欢吹牛皮，还好色。
有一次六班学生竟然在对方放在讲台上的教辅书里，翻到一张五班女学生的照片。
那女学生模样漂亮，大家顿时讨论了起来，结果不讨论不知道，一讨论才发现，这个王老师不仅有隔壁班女学生的照片，还加了他们六班自己女同学的qq聊骚，问对方周末想不想去他寝室补课。
这可把六班学生震惊疯了，但是你说去举报，也没有实质性证据，再加上人家老教师、老资格，没点铁板钉钉的东西真行不通。
大家恶心了一阵，原本是觉得不了了之的，没想到下学期期中过后，温玫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一张luo照图。
温玫当时正在床上和乔鹤聊天，见到地理老师qq弹出来的消息，没来得及多想便点了进去，结果一看是luo照，瞬间吓得把手机都扔了出去。
等再捡回来时，对面不仅已经撤回了，还发了三个可怜的黄豆表情，说“对不起，发错了”。
温玫心里那叫一个吃了苍蝇的想吐，加上她本来就是畏畏缩缩的性格，当即把这个事告诉了乔鹤，告诉了她妈。
她妈看那边已经撤回，绷着脸没好多说什么，乔鹤却气极，当场通过群聊戳那边，问对方是什么意思，然后输出了一大段侮辱性说辞，类似xx小小，你爹死了。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学生，地理老师气得在群里阴阳怪气地发火，是班主任开了禁言，大家才停止看戏。
不过由于没有证据，大家除了恶心，真就说不出话。好在班主任是信任温玫的，安慰了她和乔鹤两句，便说下学期会申请换老师。
至此，六班的地理学习就走向了崩溃，老师仗着要退休，一天上课更加放肆地吹牛皮和阴阳怪气，学生则是看见他就想吐，自己学自己的，压抑得要命。
“所以，林老师你也知道，高一地理是自然地理，岩层褶皱地壳运动那些，本来就难，我们又没老师教，考得差完全属于意料之中。”
乔鹤这边云淡风轻地结尾，林弄溪那边已经气得脖子都红了。
林弄溪站起来，连声音都没压，温和的嗓音道出说不尽的怒气：“那也好意思叫老师，我看他该去牢里蹲个十年八年！”
二十二岁年轻老师初出茅庐，在学生看来温柔成熟，自己却知道心里到处都是掩藏不住的意气。
她们见过黑暗，恨黑暗，还敢为了一些尚未完全绽放的花儿，去与这个世界较劲。
“林老师。”
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总装着遗世独立的坚强模样，但实际上，在真正跨越年岁的碾压式强权下，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嘴上发一通火，然后压住心中无限委屈。
温玫拽了拽林弄溪的裙摆，压着喉咙小声道：“林老师，其他老师在看你呢，你别发火。”
林弄溪实在是不常动怒的人，可是她最讨厌欺负女人和儿童的，她低头看了温玫一眼，拱起发酸的眼眶，下意识摸了下对方脑袋，然后抬起头，瞪着看过来的老师，冷声道：“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其他老师有年纪大的、有年纪和她差不多的，闻言低下头去，仿佛没有听见，只有少数两个和她同期进来，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抱着书往外走。
林弄溪这才慢慢坐下，然后盯着坐在眼前的两名学生，恍悟自己实在有几分失态。
“不好意思，刚刚……”林弄溪笑起来，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跟着她一起上扬。
“没事的林老师，”温玫还没从对方刚刚的温柔触碰中走出来，傻傻的，摸着脑袋，嘴角有两个小梨涡，“你刚刚好酷呀！”
扑哧。
林弄溪失笑，扬起眉梢：“啊？”
“就是酷！和乔鹤那个时候为我骂人一样酷！”温玫说，惹得刚刚开始，一直僵着脸的乔鹤也笑起来。
“少看点超级英雄系列电影吧。”乔鹤小声吐槽，目光却凝在林弄溪身上。
她其实不得不承认啊，对方刚刚的模样确实很酷，那些话，老班当时都不敢说。
林弄溪一时激动，眼下也这么打岔，也恢复过来，她承诺道：“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至少在我带的高二六班，老师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老师会好好教你们，你们别担心。”
“谢谢林老师！我这学期一定好好把地理补起来！”温玫笑起来，眼睛亮亮的，一瞬间就忘了过去的烦恼。
“好，加油，”林弄溪也笑，温柔得像一泓山泉，接着一顿，想起什么，问道，“我看你们班好像没有地理课代表啊，有没有谁想……”
林弄溪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的两个小姑娘同时举起手来。
“我！”异口同声，十分热情。
额。
林弄溪觉得有点为难，抿了抿唇，迟疑道：“石头剪刀布，可以吗？赢的同学以后帮老师抱抱作业什么的。”
温玫和乔鹤互相望了一眼，点头。
“我出石头。”温玫说，盯着对方，心道明明知道她喜欢林老师啊，怎么还要和她争当课代表的机会。
乔鹤心里呵呵，怎么可能让对方当课代表，她就是身兼数职，也必须把地理课代表当到手。
她笑道：“我出剪刀，让你。”
嘁。都在比赛了还叫什么让。
温玫将手背在身后，小声道：“石头、剪刀……”
“布。”温玫道。
“剪刀。”乔鹤伸出手，很无奈呀，她都说了让对方，对方自己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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