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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烟雾


叶如袖一向准确的直觉告诉他,苏远思不待见他。

        比如他想要邀请李忘生品茶,苏远思总在他提出的前一刻捧了棋盘出来;再比如他向苏远思打听点纯阳的事情,都被他以「不可对外人道」拒绝了;又比如说此刻,他们的船已经停靠在扬州,苏远思却还是说什么都不肯接受叶如袖相赠的马车。

        “苏道长,如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两位道长路远辛苦,若是觉得不妥,那至少收下这些银两,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了。”苏远思拒绝得非常干脆,“修道之人清苦惯了,用不上这么多盘缠。门内要事催得急,又不是游山玩水。”

        眼见着李忘生牵了马回来,叶如袖便向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李道长,这番路远,真的不需要如袖为你们打点一二吗?”

        离得近了,李忘生这才感觉到苏远思和叶如袖之间僵持的气氛,此前在船上时就多少有所察觉,心中了然,便只是笼手淡笑道:“如袖的好意忘生心领了,只是这番已是叨唠藏剑山庄许久了,断不能再因为门内事务打扰诸位了。如袖也尽早与叶施主汇合吧。”

        这话一出便是绝无商量余地了,叶如袖便也只得应下,见着苏远思也要随着李忘生翻身上马,他心一急,伸手就拉住苏远思的袖子:“苏道长,若是你们到了纯阳记得给如袖报声平安。”

        苏远思目光停在叶如袖扯着他袖子的手上,又冷冷看了一眼这人满是真诚的目光,强忍住自己想要硬扯回袖子的想法,难得松了口:“叶少侠此去不是要随叶施主回家么?这信该往哪里送呢?”

        叶如袖眸子一转,笑道:“如袖送完五姐便会回到藏剑山庄,苏道长只要往山庄里送信即可,如袖收到信再离开。”

        若不是叶如袖目光清澈得没有他想,苏远思一度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想对纯阳不利,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叶少侠是对所有人都这般殷切么?”

        “苏道长如何得知的?”叶如袖倒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如袖的阿姊们一直说我待所有人都很好,我倒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不是说出门靠朋友么?如袖想着只要自己对别人好,别人一定会念着我的好,届时有难相帮也不在话下。”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结交。”苏远思冷下脸来,扯过自己的袖子,回身想要上马,手握在缰绳上的一刻又犹豫了一瞬,复又转身从自己腰间取下了一节玉质短哨,递给了叶如袖,“这是我和师父互通密信时专用的信鸽传令哨,若是叶少侠有信要寄到纯阳,可以用这个唤来信鸽,无论在哪里,都可以送到。”

        这下轮到叶如袖吃惊了,他正要回绝苏远思,但看到他一脸不满却又坚持将哨子递给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毕恭毕敬地接了过来,笑道:“如此便谢过苏道长了。”

        苏远思没有回答他,只是牵绳上马,末了,才又开口说道:“叶少侠若是觉得世人皆苦,只要自己是那个先踏出第一步的人,别人就会心安几分的话……贫道希望叶少侠这份热忱之心不会被世情浸染,方得始终。”说罢,两人策马离去。

        望着两道纯白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上,叶如袖用力地捏了捏手中的玉哨,笑着轻声应着:“承苏道长所言,如袖定会守心如初,不负此意。”

        一路上快马加鞭地赶着,途径金水镇时,顺着李忘生之意在此稍作停留片刻。苏远思牵着两匹马独自去饮水,李忘生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寻到了小可家的那方矮檐,靠近时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屋内杂乱无章,看起来已经多日无人居住了。

        李忘生无法,只得又在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才知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来了几个红衣女子,只是跟小可说了什么,小可便哭着非要跟他们离去,小可的爹爹本想痛斥这些女人拐了自己孩子,但接了那些女子给的银两之后也就同意了。李忘生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躬身拜谢了邻居老汉,便离去了。

        他无法得知小可是否如愿见过了她母亲,又或者是终是心死想要与过往一刀两断了,这是她自己的道,不是他李忘生一个人能改变的。再说了,他连自己的道心如何都尚不可自知,又如何对别人的道置喙呢?至少,知道她有所归处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走出村外,李忘生看着远远立于水边垂手等着自己的苏远思,突然想到自己少时初遇他,他也许也是这般心境。不知自己父母在何方,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只要有人向自己伸出手了,那这个人便是他毕生信仰了。那么他李忘生呢?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情呢?师父向自己伸出了手,师兄接纳了自己的过往,因而他们便成了自己的牵绊。

        这世事万千,各有因果,朝死暮生的蜉蝣尚有安身之地,如何又容不下他或她了呢?这么一想,他心里又好过了一些,不免加快了脚步,向苏远思走去。

        待到收到李忘生寄来的信笺时,名剑大会已近尾声。

        这届名剑大会注定会成为历史上浓厚的一笔,可惜风光最盛的既不是最终以半招赢得了「御神」的公孙氏,而是一路战胜了纯阳真人首徒谢云流和唐门门主唐怀仁最终与公孙氏在决赛比试的拓跋思南。彼时他才十二岁,论剑式仍属晚辈,剑意也未大成,但即便如此仍不会妨碍他自此一举成名,盖过了其他江湖前辈们。

        虽说谢云流没有最终夺得「御神」有些郁闷,但得以跟这么多高手切磋比试也算是满足,况且在临行前还能收到李忘生的信笺让他稍微好过了些。信中按例向他汇报了纯阳宫内诸事,特别提了风儿一切安好,他临行前交代的功课都有好好修习,上官博玉虽说仍是不喜练剑,但在师父的坚持下还是尝试着开始修炼内功功法和基础剑术,末了,便是再三叮嘱他要万事小心。

        谢云流倚在窗边将这薄信来来回回瞧了几遍,只觉越瞧越顺眼,仿佛他师弟垂手淡笑的模样就在眼前般,可惜就是师弟没能亲眼见到名剑大会上这么多高手过招,不然也定会如他这般有所领悟,手中剑意更加精进才是。

        无妨,他们都在纯阳,有的是时间。如是想着,便起身收拾包裹,想着明日应该要启程返回纯阳了。

        谢云流离开藏剑山庄时叶如袖也来相送了,谢云流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位叶少侠当真是心思清澈待所有人都如此上心。

        叶如袖将自己所铸成的一对长剑递给了谢云流,灿笑着说道:“如袖感念于谢道长的救命之恩,于李道长也是知交之情,这柄「非烟」是赠予李道长的,这柄「非雾」是赠予谢道长的。”

        两柄几乎相差无二的长剑被送到自己手中,谢云流接过一掂量,果然是不俗之物。剑身黑白交织,剑柄上的掐金雕花顺延而上,入手时隐有寒意,剑锋吹毛可断,不愧是藏剑叶家所铸之物。

        见谢云流面露喜色,叶如袖不免心悦,便又说道:“这是一对双子剑,但是最后淬炼时熔炼进去的材料并不相同。「非烟」灵动飘逸,剑身略细且轻,嵌的是昆仑雪峰上不化冰;「非雾」凌厉坚韧,选的是东海中陨海晶熔炼。如袖虽说修习铸剑术略有所得,但是跟庄主相比定是差得太多,只望谢道长能够不嫌弃就好。”

        收剑归鞘,谢云流心中感激,直言笑道:“叶少侠这份心意难得,谢云流此前还多有猜疑,此番特意向叶少侠赔不是。”

        叶如袖倒是完全没有将那些放在心上,便只是摆手说着:“不会,谢道长客气了。”说罢,又看了一眼谢云流背上的剑,弯着眉笑了,“此前我见到李道长有一剑穗甚是珍惜,想来他也不愿更换,于是如袖便没有给「非烟」结穗落佩,如此也方便谢道长分辨出来这对双子剑。”

        谢云流一愣,才想起来叶如袖指的是哪个剑穗,这才舒展了笑容,应声道:“师弟他素来念旧,想来……是不会换了。”二人又随意聊了些话,方才珍重道别,望着逐渐远去的藏剑山庄,谢云流心中翻起思绪万千,只觉得这趟江南之行收获颇多,回去后一定要与师父细说才可,最好是能劝得师父以后多让自己下山游历。

        想着这些琐事,谢云流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杂乱脚步声踏着草地掠过,仓皇飞奔的身影带起了袖风阵阵,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就好像被蛇盯上的猎物一样,无处安身。周围静得可怕,但他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分辨身后亦或是周围哪里有可能藏着人,他只能不停快步跑着,企图逃过那柄闪着寒光的兵刃。

        这不对劲。这不可能。

        他分明交付了足够的酬金,为什么这毒蛇还是缠上了自己?难道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也跟那人有交易?会是谁?为什么要买他的命?他想不明白,越想越不明白。脑中一片混沌,反而拖累了他奔走的速度,手中所用暗器已经所剩无几,他努力分辨着眼前景象,希望寻到一个可以暂时避难之地。

        可是又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不能休息,如果他停住了脚步,那柄弯刀随时都可能割破自己的喉咙。于是他只有不停地跑,不停地。

        最后,他的逃跑终于有了一个尽头,有了一个目的地。

        他猛地感觉到浓烈的杀气,于是急速地停住了自己疾行的脚步,在深不见底的树林的尽头,一个白色身影施施然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正在耐心等着他,手中双刀在冷月下发出令人害怕的光芒。

        毒蛇。

        “门主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被放了追踪用的异香吗?”蛇吐出了血红的星子。

        他这才反应过来,猛然低头看向自己腰间佩戴的香包,一把拽下,丢到了一旁,“你的雇主难道不应该是我么?为何要给我这种东西?”

        “如果门主说的是剑帖那单生意,雇主确实是门主。但是藏剑山庄的情报以及门主的这条命,确是另外一单生意了。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只接一单生意。”蛇向着猎物舒展了自己的闪着寒光的鳞片。

        “是谁!谁敢买我的命!”

        “门主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毕竟她不承认门主的身份,说了也只是门主自取其辱。”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淬过毒的门牙锋利得穿骨而来。

        “是她!?她怎么敢!”

        “嘘……门主,这不合规矩。”门牙落下,猎物只挣扎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那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只觉得非常无趣,身后突然传来了轮椅声,而后便是钱袋落地的脆响。那人头也不回,只俯身拾起了丢到他脚边的钱袋,一枚枚数着数量,身后那人笑声中带着几分恨意,却又有几分为人母的慈爱感,这是何等矛盾的一个人,“陆教主莫不是心中有疑?明明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为何要出钱买他的命?”

        那人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手中每一枚钱币,只觉得这寒光生冷,语气也是冷淡:“陆某自是知道规矩,雇主的事情知道得越少对自己越好。只是明明有更好的买命人,为何唐夫人偏偏选择了陆某?”

        “呵呵。那些人手上可没有西湖藏剑山庄亲发的名剑大会剑贴。吾若猜得不错,若此盛会再开,陆教主届时仍会卖帖换金。毕竟,陆教主眼中,一切皆是「生意」。”

        那人听了却只是轻声笑道:“同唐夫人做生意,还是仅此一单就好。”

        轻烟荡过荒草,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地上的那具不能瞑目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衣衫破碎,勉强认出是个人形,想要探寻身份已是不可能,就如同他这一生寂寂无名,死后更是被从族谱中轻描淡写地一笔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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