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执笔,为你描绘丹青
嘶——
萧宸玖找谁去了?
谁去找陈轩了?
——萧宸玖找那陈轩做什么!?
慕南卿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坐直身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找陈轩做什么?你怎么没跟着一道去?”
面对慕南卿这般反应,阿三一早就猜到了,整个人都没什么波澜,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木头样:“主子用不着我,慕鸳戟前辈随他一道去了,他吩咐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好夫人您。”
这话说得颇具歧义,就差没直言慕南卿是个废物。
慕仙尊眉头直抽搐,火气蹭蹭噌往上窜个不停,偏生跟这个木头似的阿三有火无处发,气得她肚子疼。
慕南卿抿着嘴唇,沉默半响才堪堪缓过这口气,状似无常地问:“我问你萧六找陈轩做什么,不是想听你糊弄我。”
听到“萧六”二字,阿三眉心哆嗦两三下,终于如实相告:“去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这般金贵,需得他亲自前去拿?”
“祖虞九愿。”
慕南卿再度陷入沉默。
阿三自然也不会主动与她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慕南卿突然笑出声来。
阿三皱起了眉头,盘算着自家夫人有几分气疯的可能性。
慕仙尊小唇微开,唇角上扬,两颗奶白的小尖齿清晰可见,双眸迷离而空灵。
大致仅有一个呼吸的功夫,惊为天人的笑意一闪而逝,慕南卿面上露出无可奈何地神色,悠悠自嘲道:“原本该我来陪他一道去的。”
她赞同萧宸玖取回自己佩剑的行为。
纵使自家夫君剑脉已经损毁,兴许此生都再无执剑的可能,但那柄上古战神剑祖虞九愿本属于他。
那是他年少成名、天资卓然的证明,哪怕他已经跌落神坛,可那昭示着“过去”的祖虞九愿无论如何都不该荒废在陈轩的手中。
遗憾的是,慕南卿现下不仅帮不上忙,并不能与之并肩。
她的妊娠反应最先体现在灵息上,以往醇厚几乎无穷无尽的灵息,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南卿如同一介肉体凡胎,整日疲乏得很,马车乘坐久了都要周身不适,甚至失去了最为基本的自保能力,处处都要劳烦萧宸玖分神护着她。
这边的废物仙尊兀自唾弃自己,一向心直口快、寡言少语的阿三一眼便看了出来,思虑良久才憋出一句安慰地话:“您老实待在驿馆中莫要节外生枝,便是帮了王爷了。”
阿三这句是心里话,并没有乱七八糟的多余心思,打心眼儿里希望慕南卿别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动歪心思、耍幺蛾子往外头跑,万一她出了意外,王爷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慕南卿自然听得出阿三这话中的意思,深刻意识到面前这块儿木头不是一个好的交谈对象,嫌弃地摆手道:“你上去,换小五下来陪我说话。”
“现下轮值只有属下和阿双。”阿三目不斜视,义正言辞拒绝道,“阿五要明晚才能轮到。”
屡次被忤逆的慕南卿:……
她现在更想往外头跑了,后悔唤了阿三下来气她。
——只要别让她接触到阿三这根木头,独自在房间中睡大头觉也是好的啊。
见慕南卿很长一段功夫都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阿三深施一礼后便无声告退了。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房内只剩下了慕仙尊一人,实在闲来无事,又不愿意去看折子,便找来笔墨,在纸上学着萧某人画起了白菜。
可叹她慕某人英明一世,画起白菜的水准实在是不堪入目,连着画废了两沓纸,便彻彻底底放弃了对那肥硕叶片的善修,将宣纸重新铺在案上,提笔磨墨,改成画萧宸玖。
当那张丰神俊朗、世间少有的俊脸在纸上初具雏形时,慕南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舌尖轻舔了下唇角,计上心来。
萧宸玖自外头回来时,特意在浴房内先沐浴更衣,洁白里衣穿得松松垮垮,两只耳朵透红,披散着一头细密顺滑的长发推门而入。
此举是他故意为之。
阿三是个不会隐瞒主子的人,见萧宸玖回来,第一时间将慕南卿知道萧宸玖去找陈轩的事告诉了他。
宸王殿下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怕慕南卿会问他是如何取的剑、更怕她会反感,前思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这个毫无底线的法子来混淆视听。
奈何慕南卿实在是精神不济,他推门而入时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萧宸玖的一声“卿卿”,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中。
宸王殿下微不可查地蹙眉,心说都是怎么伺候的?就让她这么睡了?外头的人是死的?都不知道管一管?
有些不开心的萧城主将从点心铺子中带回来的凤梨酥搁置在桌边,走过去轻手轻脚把睡得正香的自家娘子扶起来搂进怀中。
还不等他用力把人抱起来,目光突然被桌案上的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图吸引住了。
画儿中美人花钿挽发、流苏步摇随风缓荡,端的是一派雍容华贵、艳绝出尘。
萧宸玖倒不是为这画儿中人的美所折腰,之所以驻足,无非是因为这美人有着一双潋滟多情如星河的桃花眸,似水温柔又似妖危险,眼下还生着一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
他越看越是眼熟,到最后直接气笑了,看着心上人恬静的睡颜好笑又好气地磨牙。
他家娘子的小脑瓜子里究竟都装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儿?为何行事总是这般奇葩?
从前对着王八喊王爷,每天总要变着法儿的气上他几回才安心,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他的人,这才消停了没几天,竟又玩儿出了新的花样儿。
补药不肯吃、古籍也不想看,无聊极了干脆把自家夫君画成女儿身找乐子,这般从骨子里透出调皮的娘子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怎的偏偏就落到他怀中了呢?
宸王殿下任劳任怨,刚将自家王妃抱回床上安置好,又被近几天负责慕南卿饮食的仙医风净月告知夫人没用早膳。
萧殿下只能负气将自身底线拾起来往后挪了挪,吩咐她重新炖些珍馐美味,等慕南卿睡醒了再吃。
交代好一切重新回到房间,萧宸玖想了想,到案前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丹青直笑,趁着慕南卿没醒,俯下身子一声不响,将那副有违人伦的画儿小心翼翼卷起来,捡起一根发带仔细固定,做贼似的塞进自己乾坤袋中。
宸王殿下做完这般异常奇怪的举动,屏住呼吸往慕南卿那边看了几眼,见她还和最初一样乖乖睡在床上才舒了口气。
突然,萧宸玖没忍住摇头笑了。
——以他家娘子素来不管琐事儿的大条的神精,大致根本不会发现这张荒唐若此的墨画儿不见了踪影,自己这般小鹿乱撞的心思实在是显得多余了。
叹了口气,对于慕南卿这一点,萧宸玖也说不清楚是好是坏。
他兀自定了定神,垂下眼睑面色冷淡地推开房门,慢慢把画儿从乾坤袋中掏出来,郑重递给了站在门外的阿双:“去寻匠人订做一台画框,照它这般大小。”
“是。”身为一水护城的强者鬼卫,阿双武艺高强,自第打跟在主子身边,一直刀口舔血,在如云高手比拼下生存。
鲜少见主子这般凝重的神情,由此可见,这次交给他的任务定然艰巨万分!
阿双下意识以为这张看似普通的纸张暗藏着玄机。
阿双面色坚毅、双手接过纸卷,双膝跪地做领命状。
为保任务万无一失,他还特意破例多问了一句:“敢问殿下,此为何物?可否能示人?”
“是本王的肖像。”宸王殿下语气淡漠,脸上的神情好像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可细看他的唇角,却是不由自主上扬至一个得意的弧度。
偏生他本人还对此并无察觉,只单手握拳掩唇轻咳,装模作样在沉思间不露声色补上一句:“是王妃她…亲手为本王所画。”
咔嚓——
手捧“艰巨任务”的阿双当庭外焦里嫩,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才能不唐突,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又双叒叕出了毛病。
——王爷刚才说的是什么?
——王妃还会作画儿?别胡乱说笑了……
不对!
阿双猛地摇头,用优秀鬼卫的意志强迫秀逗的脑子恢复正常,
——重点该是,他家王爷临危不乱,眼下玄修界势同水火,还有这般闲情逸致,与王妃调情…
阿双眉峰跳了跳,想明白了这一点如芒在背,非常识趣地闭紧嘴巴没敢多问,手上捧着画儿的动作瞬间谨慎了几倍。
他拿出平日送信用的厚信筒,小心翼翼将画纸揣起来,行礼后身影咻地消失,只留下极为仓促的一句“属下领命”便仓惶逃窜了。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哪怕对方是萧宸王,也难以逃脱这副急于炫耀的幼稚模样。
慕姓三人和萦儿无处可避目睹全程,皆自觉别过头当自己耳聋眼瞎,大有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也看不到的架势,识时务得很。
萧宸玖沾沾自喜、状似无意间炫耀完,才意识恍然到自身有多幼稚,突然间感到有些难为情。
别看宸王殿下在属下们的面上说得信誓旦旦,实际上他只是在案上拾到了这张“美人”画像。
慕南卿虽说的确是画了一个他,可究竟是不是要送给他的,还真说不清楚。
哼。
宸王殿下在心下重重哼了一声,思虑至此突觉有些吃味,
——这画像上都画着我了,难道她还想转手送给旁人不成?谁敢要本王非剁了他的手不可!
萧宸玖被自己遐想出的情敌醋得面色都变了,刚才还心情不错的面色刹那间阴鸷得风雨飘摇,变脸速度堪比六月天。
众人皆下了一跳,连理由都没来得及找,纷纷作鸟兽散,垂头往外头溜。
慕姓三人还边溜边想:怪不得都说这是“萧阎王”,喜怒无常不说,生起气来还这般骇人,当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萧宸玖在门口站了须臾,压根儿没能注意到意旁人的反应,抬手要推开房门,房内却先他一步传出刀剑相接的响动,紧接着又发出“嘭”地一声巨响,空气中满是灵流,弥漫着滔天的肃杀。
萧城主一颗心倏地悬起,屏住呼吸迅速且用力推开房门。
一个身影迎面砸了过来,正是原在飞檐上轮值的鬼卫阿三。
听到动静转头回来蹿到前头的慕凌抬手接了他一下,替其卸下大部分冲击力,毫无停顿将人扔到旁边,双目如电、仰头逼视前方。
众人定睛细看,原本该在床榻之上安静沉眠的慕南卿已经不见了踪影,在她床榻的位置上方,多出了一条黄金龙的虚影。
此龙眼大无须,额高无角,样貌甚是诡异狰狞,正张牙舞爪向着几人所在的方向呲牙发出阵阵恐吓声,掀起足以飞沙走石地剧烈气浪。
——
慕南卿这人生来命不好,从小到大,但凡是睡觉的时候,就鲜少有能够让她睡饱的机会,几乎时不时就要发生一些事麻烦儿。
这回,她先是梦中突然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仿佛身处虚空找不到支撑的点,被人拎着后襟领提在空中来回甩动般难受不已。
震人耳膜地破风声吹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试图反抗,可环境好像是拿捏着她的心思似的,下一刻风声便已经戛然而止,四周陷入寂寥,沉静压抑得让人害怕。
慕仙尊呼吸困难,猛然惊醒,不适应地睁开眼睛,看着现下所处环境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
——唉…怎的就这般倒霉?早知道他们来得这般快,不如早晨先吃点东西、再拿把瓜子好了。
目所能及之处是一片昏暗、彷如被袅袅青烟笼罩、环绕,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立足的点。
身处于混沌中随波逐流,气流涌动毫无规律,雾气四处飞散又草草聚集,慕南卿看得头晕眼花,全然分不清究竟是自身在不断移动、还是雾霭在徐徐飘忽。
此处的空间似乎很小,小到只能看见身体周遭的方寸之地,又似乎很大,大到看不出边际于何方,亦找不到能够挣脱而出的点。
慕南卿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素日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装神弄鬼耍花腔,自己亦对八方秘技样样精通,寥寥几眼便看出自己此刻身处于阵法之中,甚至在这一念间,连下手的是谁都已经笃定了。
“当真是条名副其实的狗,这么容易便再度跳墙了。”慕南卿只身于云里雾里中飘荡,眼里除了轻蔑之外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心下却感到极为恼火。
这阵法,是属于诡道的一种。
它依照道法雏形加以改造、配合上先辈们智慧的鬼斧神工而成,称之为“天蟒龙吟”,是白云间风殿独有的一门儿秘术,除了殿主本人与其钦定的衣钵传人外皆不可学习。
与其说是它是个阵法,倒不如将其归类于一种建立于大道枷锁和圣人之上的异常空间。
这个空间的效用大致分为上下两个部分。
上半部分云“天蟒”,习成了便是专门用来囚困敌人的杀手锏。
一旦中招儿为天蟒阵所困,无论被囚困者何其强大,都不可能凭空破开此阵,只能成为脔肉任人宰割。
后半部分曰“龙吟”,即在阵内召唤出不死的上古之凶深渊恶龙,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置人于死地,可谓是杀人于无形。
白云间内,除了慕南卿这个仙首本人,懂得此阵的便只剩老朱雀慕鸳鹭了。
可神鸟坦荡,那老朱雀从来不爱玩儿背叛这一套的,按理说秘籍在他手中不会失窃、更无被摘抄的可能,这个慕辛芮是怎么学会的?
慕南卿气愤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判断不准慕辛芮将秘法偷练到了哪一步、拿到了多久、有无将其传出去。
风光霁月的仙尊头一遭体会到什么叫做束手无策,烦躁之余索性不再费心思。
眼下莫说天蟒龙吟阵没法儿从里头破开,就算是有法子破阵,她现在灵息尽失也做不了什么。
慕仙尊心如槁木叹了口气,阵阵牙疼,感慨自己简直不要太抢手。
慕辛芮那狼子野心的憨货为了再杀她一回当真是煞费苦心、百战不殆,老底儿都亮出来了,也不怕她这回不愿意死?
慕南卿摇摇头,心说萧宸玖那个脾气,发现了大致会直接杀了慕辛芮吧,况且现在驿馆中还有个连她都拦不住的慕鸳戟杵在这儿虎视眈眈。
想起萧宸玖,慕南卿脸上的表情更可怜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回来了没有,但愿她家白菜能早一点儿把她从这个鬼地方儿给弄出去,她是一息都不愿意待了。
若是耽搁的久了,给慕辛芮发动“龙吟”阵的机会,凭现在的她可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届时被恶龙吞掉,过个把月,她大致就成了那深渊恶龙的排泄物了……
这个念头让风光霁月的仙尊打了个冷颤。
想她堂堂玄修界盟主,坐拥整个白云间,还有“貌美如花”的夫君可以随时随地轻薄,最最重要的是……
慕南卿缓缓抬手抚了抚腹部,
——这儿还有个小的,她怎么能死得这般晦气?万一这般死法会影响到来世投胎可怎么办?
话虽如此,慕仙尊毕竟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早就磨炼出了一身泰山压顶临危不乱的本事,见左右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便伸手去摸腰间的乾坤袋,猝不及防抓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她被抓到这里之前睡觉来着,那东西不可能还挂在身上。
慕南卿任由自己在这似乎无边无际的空间中四处飘荡,从手腕上的羊脂玉镯中取出一包糕点,拆开纸包往嘴巴中塞了一块儿。
有点干,要是能再有一盏茶就更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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