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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慕清吟的新娘


  他脸上没了得体的妆容,恢复成了男儿该有的模样,只是气息极度微弱,时不时还从唇角处呛出几丝血沫,一副油尽灯枯的势头。
袁轰最近几天就待在牢里,哪儿都去不了也不想去,一直在想方设法儿配制自身毒功的解药,可却未能成功,丝毫头绪都没有。
他自诩除慕清吟外他医术天下第一,此刻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也没人能救得了。
——倘若那时他能够不被仇恨蒙了眼,能够冷静下来仔细看上一看面前人是谁,大致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吧?
“嘿嘿~老匹夫命还真长!”
阴测测地声音从耳边传来,袁轰下意识想要回头,却猛然被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脑门儿。
那是一根极其细小、纤细到难以察觉的金属丝。
袁轰瞳仁骤缩,拼力挣脱来挡在昏迷不醒的慕清吟身前:“叶东青!你来此处做什么!?”
“欠人情,受人之托来帮墨仙一把。”叶东青披着一身黑衣斗篷,歪着嘴角冲床上的慕清吟努努嘴,露出瞧不起的神情来,“他现在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儿,我对杀他可没兴趣。果然,恋爱会让男人变得愚蠢!”
“你…”袁轰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能够说出话来,他想不明白,放眼整个玄修界,世风日下,究竟有何人能够使得动这个喜怒无常的催命鬼。
“玄修盟那位慕盟主给我传信,让我带了一人来。”叶东青看出袁轰的意思,发出鬼魅般的桀桀笑声,冷酷无情道,“当然…她要救的人是他的雨殿主,不是你儿子呢。”
“慕…盟主有办法救老朽的儿子!?”袁轰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一亮腾起希翼,“太…太好了,老朽以为盟主不会管我们了……”
这几天,他被关押于此,大致了解了当年的细枝末节,刻骨的仇恨褪去,便逐渐看清了事情的原本模样,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皆是错,也承认慕南卿心性强于他,是他父子对不起她。
叶东青鄙夷地垂下眼睛,撇嘴道:“都说了人家不管你,只管慕殿主,你感动个屁,我猜慕清离肯定在”
说罢,叶东青也不看袁轰的反应,轻轻抖了抖黑色斗篷,扔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金黄色鸟雀儿来。
这只鸟雀落地,闪过一道金光,变成了一位身姿风韵的女人、手持烟袋的成熟女人。
女人似乎不惧怕叶东青,更对袁轰视如无物,绕开他,径直朝着慕清吟的床上走过去。
“你…你是妖精?”袁轰周身颤抖,看着女人满脸防备,“你别靠近我的晟儿!”
“非妖,我真身乃金羽鸾凤,我能救慕殿主。”女人吧嗒着烟袋嘴,边往前走边吐出一串串优雅的雾气。
“晟儿体弱,闻不得烟气!”袁轰被忽视,怒不可遏,指着立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叶东青道,“慕清离让你带这么个人来是来气老朽的吗?!”
“非也。”女人并不在意,再次吐出一串烟圈,慢悠悠道,“若是我能救他呢?”
“什么?”袁轰怒气一念间偃旗息鼓,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真的气糊涂了,否则也不会对一只妖精所说的话抱有希望。
“我叫凤梦犀,记住我的名字,我们救慕清吟。”女人仍旧波澜不惊,挑着眉头不疾不徐、一字一句说道。
凤梦犀,本体为凤凰,是往引城边那家客栈的女掌柜来着。
她走过去,挤开仿佛魂体分离的袁轰,在慕清吟床头坐下来,还不忘磕了磕烟袋,这才探头去观察床上躺着的人儿。
她一早便知慕清吟是男儿身,甚至听后者亲口提过他的过去,包括跟其父亲之间所发生的林林总总。
“我此番前来,除了为报恩,还有一件事。”凤梦犀垂眸,视线自慕清吟的脸上扫视到他的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见其没缺胳膊没少腿,略微松了口气,继续用平静地语气道,“还望你这不算父亲的老人家做个见证。我若救活了他,他便要去给我当往引城客栈的老板公。”
“你是让晟儿娶一个妖精!?”袁轰不可置信道。
“不。”凤梦犀果断摇头,不等袁轰松口气,再次补了一句,“是他入赘。”
袁轰:……
惊雷劈下,将袁轰老爷子雷得外焦里嫩,他颤巍巍道:“那你…如何救他?莫不是你能解了我这毒?”
“我是金羽鸾凤,有一次可以涅槃的机会,莫说他身中剧毒还没断气,就算是死亡过了一时半刻我都能救他回来。”凤梦犀极度不耐烦地撇嘴,眯了眯眼睛,“行是不行?给句话。”
袁轰这会儿脑子突然聪明了,狠狠瞪了凤梦犀一眼,哼哼道:“那要他自己说得算,他说入赘老朽不拦,他说不去老朽亦不赶!”
“再者说,你来都来了,老朽就算是不答应,你还能转身走人吗?”袁轰翻了个白眼,遂而叹了口气,“老朽看你这小妖,比那慕清离强多了!你若能让他放弃慕清离,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你这么容易就允了?”凤梦犀诧异地反问道。明明有人跟她说这是个老古板,她今儿有一场硬仗要打,怎么会这般容易?
“老家伙你…不会是有诈吧?”
“——黄口小妖别得意!先救活他!老朽允与不允皆不算大事儿,你若真能让他对慕清离移情别恋爱上你,那才叫真本事,届时老朽头一个佩服你!”
“一言为定。”
……
紧邻西域的本朝边疆地界。
慕清识携手慕倾依两人驾车而行。
边疆当真不比天子脚下,放眼望去尽是陈旧破败的街坊,流离失所面黄肌瘦的难民、各路亡命之徒烧杀抢掠。
没有生机,所谓民不聊生,大抵不过如此。
“天高皇帝远,穷乡僻壤。”慕清识依旧待着那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掀开帘子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禁不住摇头叹息,深深感慨此处百姓活得不容易。
“国师…”慕倾依活了十几年,没见过这等场景,眼泪婆娑掏出身上所有金钱首饰,“百姓们好可怜……”
慕清识放下帘子蹙起眉心,按下要下马车“行善”的少女,冲她摇摇头。
此生他先为仙者后为国师,比这惨烈百倍的战场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慕清识眼中甚至没有任何波动,亦或者说,面对除了慕倾依以外的人,他都没有波动。
眼下情形,恰巧是人性最脆弱、人心最危险的时候,慕倾依这样只在京城外施过粥的闺中小姐没这个概念。
她此刻若真出去了,轻了会被所谓的难民瓜分得渣都不剩,重了,则是一场互相残杀的民爆。
“…国师?”夜倾依不懂素来胸中有大爱的慕清识为何要拉住她,倔强偏头过哽咽,“我下去一下就回来。”
“难民要帮的,但这不关你的事。”慕清识无奈,刻意放缓语气,抬手擦去慕倾依眼角的泪珠,“金钱首饰这等身外之物更是不可。”
“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父亲说过,我们之所以锦衣玉食,全是仰仗天下百姓的供奉,我…我怎能见死不救…你贵为帝师,更该为百姓的身家性命负责的…”慕倾依手指紧紧的抓着钱袋,几乎要把上好的布料戳出洞来,“慕清识…我们帮帮他们吧…没人管他们会死的…”
慕清识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家仙首这个妹妹竟然还有如此觉悟,这是个好兆头。
慕清识故作严肃板起脸:“哭什么哭?你的眼泪是能换一钱米还是能换两个馒头?”
“啊?”小丫头一个哆嗦抬起头,哭得鼻涕眼泪糊了半张脸,看上去有点滑稽。
慕清识木着一张脸:“慕二小姐是良善之人,还是保持笑靥为好,否则慕清离回来,又要言我欺负你。”
提起许久未见的慕南卿,慕倾依更想哭了。
她一直知道慕南卿嫌弃她笨,但没想到慕清识除了嫌弃她笨外还嫌弃她的长相。
慕清识带着随行一众人马,住进了当地县衙事先收拾好的一处别院,不仅不经意间拒绝了来示好百姓们的果蔬,还整整收刮了边疆城池包括县主在内九名官员的重礼,三大箱子金银珠宝,将“嫌贫爱富”的贪官诠释得淋淋尽致,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这下不光是慕倾依,就连手下的一众暗卫都看不下去了。
慕倾依穿着一身灵动的浅绿色劲装,英气的五官皱成一团,出离地怒了:“国师大人,边疆百姓食不果腹,您实在不该收刮此等民脂民膏,有悖人伦,丧尽天良!”
慕清识没反应,惬意倚在石亭的石栏上,单腿垂下时不时摇晃一下,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
闻言百无聊赖睁开眼,侧目问道:“慕二小姐还知道这是民脂民膏?”
“废话,我又不傻!”慕倾依气得俏脸通红,没好气地说道。
“慕老将军乃一品护国大将军,三年官饷银加在一起都没这么多。连我这个仅次于皇上的国师都没好意思拿这么多金银珠宝。”慕清识耸肩,语气冷淡如水,一句一句道,“慕二小姐你来说说,这等穷乡僻壤之地的芝麻小官,一辈子不吃不喝,可会赚这诸多银子?”
年轻的国师睫羽轻颤,抬眸间带着桀骜,玩味道:“朝廷每年的赈灾饷,若是有一半下发在百姓手中,这座城绝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慕二小姐,你乃护国将军之女,你说这是为何?”
慕倾依愣了愣。
她虽说单纯了些,可她不傻,稍稍点醒便心思通明,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边疆苦寒,天高皇帝远,官员克扣赈灾粮再平常不过,只是鲜少有哪个当官的有这么大的胆子,将数目庞大的赈灾饷克扣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不是区区县主能吞得下的数目了。
“慕清识,要不要我今晚去把那肥头大耳的县主……”眼眶红红的慕二小姐生平最恨贪官污佞,目露精光做了一个抹脖子地动作。
“这倒不必。”慕清识从石栏杆上起身,拍了拍身后并不存在的灰尘,凝神静气道,“你把他杀掉倒是简单,可你让我到哪儿找人管理这座城痴?”
清识国师话说得委婉,但慕倾依自从前者为她挡过一次皇帝的赐婚后常去小竹楼,两人相熟,她懂他的意思:等我找到合适的官员,就把你们这群孙子连锅端。
“明白了,我不会胡来的。”慕倾依掷地有声答道。
慕清识无瑕去管慕倾依又明白了什么,转身做到石桌上沉默。
当今朝堂,丞相一家可谓是富可敌国,还勾结利用皇子秘密养兵谋反,他现在还并无却着的证据。
慕清识眼底戾气恒生,暗暗嗤笑。
——丞相一家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便包藏祸心私揽百姓的救命钱,当真是低估他们了。
他们来到边疆,历时两个月的舟车劳顿,就算慕清识灵力醇厚也受不了,趁着天还没黑就寝了。
等入夜,可就有的忙活了。
皎月高挂,星光潋滟,林间雾气悄然飘散,伸手不见五指,在雾中心,隐藏一处清亮湖泊,微风吹过,湖水泛起涟漪,星月倒映之下波光粼粼。
湖泊边缘倚着一个神秘美好的影子。
影子面朝湖心,一只手肘搭在湖边柔软的草地上,静得仿佛要与湖面融合一体。
月光下,依稀分辨得出是个人。
影子发丝银白,弧度自然披散而下,脸侧蓝银色“鱼鳍”随着呼吸微微浮动。
这并不是人,而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美妙生物。
今夜的林间寂静得不寻常,侧耳倾听依稀能分辨出灵智初开的草木恸哭:“这大佬几百年不涉凡尘了…被供奉得好好的…是哪个倒霉玩意儿把他引出来了…吾命休矣…距离方圆百里…仅仅是气息就让我喘不过气…”
草木灵哭声隐晦,不难听出它对不速之客由心而生的忌惮。
传闻,每逢天下大乱之际,各种上古异兽应运而生蛰伏人间。
他们兴许会一无所成,兴许会颠覆天下,兴许亦能安苍生之责。
——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
虞磬城所居的驿馆之中点燃一盏孤灯,昭示着主人还未曾入眠。
怂到极致的城主也只有在确认慕南卿亦或者萧宸玖不会找上门来的时候,才敢大赖赖走进属于明月城的驿馆住宿,一方仙首混成这副模样,想来也是憋屈至极,实在是有愧于门下的弟子们。
“属下忙碌了整整一个白日再加半个晚上,奔走了所有公会长老的居所,有意阻挠您登临盟主之位的那几个,已经都在这份名单上了。”月均潭吊儿郎当靠着桌角,往虞磬城桌子上扔了张纸,面色坦荡荡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一如既往爽朗道,“那些家伙是帮老古董,隐居久了不谙世事,不知玄修界如今是谁人的天下,依属下来看,不用惯着。
您来看看有无问题,若是无甚意见,属下便通知他动手。”
虞磬城坐在高位上摆弄着他的那些个瓶瓶罐罐,话题沉重至此,却还保持着一副笑咪咪地模样。
他月牙似的眼睛眯成两道细线,低头装模作样在名单上扫视几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笑道:“均潭啊,这事儿有点复杂,还是麻烦主人我亲自跟你走一趟可好?”
虞磬城一向以无辜自诩,是个坦诚而不坦荡的人,他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凡尘之人,鲜少主动提出要参与杀人越货。
月均潭毫不掩饰皱了皱眉,嘴唇微动,问道:“为何?”
他倒是不会去担心虞磬城会像袁轰那样无情地弃了他,毕竟他现在对后者有用、亦或者说不可或缺。
虞磬城长长叹息一声,耸肩笑眯眯解释道:“叶东青那个变态、疯子,做事全凭自身喜好,根本不会听从主人我的命令。与他共事堪比刀悬脊梁,天知道会不会一时兴起毁了主人我筹谋多年的大业!
叶东青此子是个变故,主人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筹谋到今天这一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毁在一个变态的手里,为了万无一失,主人我今日便破例当个恶人吧。”
月均潭颇有顾虑,眉头蹙得死紧:“若城主您亲临,一旦被人察觉,连撇清关系的机会都无便会功亏一篑,请您三思而后行。”
“人间有句俗话说,叫做成王败寇,只要主人我能够赶在慕清离和萧宸玖回来之前登临盟主位,那么主人我做什么都是对的。人们常常佩服顶尖强者,但谁会在乎强者是如何成为强者的呢?”
月均潭眨眨眼,认同了虞磬城的话,眼中精光闪烁:“要不…找人做了叶东青?”
“噗哈哈——”虞磬城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便毫无预兆笑了出来,笑得月均潭一头雾水。
“城主。”他小声道。
虞磬城擦着笑出来的泪花,边喘息边揶揄他:“抱歉…抱歉哈哈——你这个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个实在是太逗了!”
月均潭脸色骤沉:“所以,杀吗?”
“不,咱们没人能杀得了这人。”虞磬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怂怂道,“主人我呀,已经得罪了一个慕清离外加一个萧宸玖,要是再杀他未遂,疯子报复人有一手,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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