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禅殁
作者有话要说:</br>大家新年快乐~就先发些大家拜年拜累了看,预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学业顺利,工作称心!
笙歌一夜的画舫在今日早早停歇了下来,依照知县的指令停泊在最近的岸口。
“死者张立峰,死前与姚集、孟广一同赴宴,宴后与孟广同行,被药晕后一刀封喉。”主簿在纸张上刷刷记录着,“据同行者孟广供述,其醒来便看见祝浔满身血污站在身前,于是指控祝浔为犯人。”
语毕,主簿抬起头,看向孟广,“没错的话,我就呈交给徐大人了。”
孟广头点如捣蒜,祝浔朝天白了一眼,整个山城府衙里应外合,压根就没打算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上一世祝萝遇害如此,这一世死了条狗也如此。
“不得对大人不敬!”
身后的府衙侍卫眼尖地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压着肩膀的力道陡然加重了,不知谁的胳膊肘狠狠捅到了脸上,嘴里隐隐约约泛起一股血腥味。
祝浔啧了啧嘴,怀疑最近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才这么倒霉。
前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后有摔一跤成了凶手。还偏偏好巧不巧,知县徐尾正带着人在画舫上吃饭,一听出了事立刻便赶到了,连容他转圜的余地都不剩。
罢了,陈虞渊被他得罪了个彻底,指望不上,他只能在这儿听天由命了。
徐尾拿着主簿递上来的文书,也没有看,捧着滚圆的肚皮来回踱步,视线在祝浔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着。
“还有!祝浔跟我们哥几个不对付很久了,老大想娶他妹妹,他不让,老打我们!”孟广激动地补充道,“大人!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祝浔忍不住啐了一口,分明是强抢民女,被他讲得跟受了迫害一样。
徐尾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哦?祝浔你似有不满?不满也不能杀人啊。”
“人不是老子杀的,”祝浔不耐烦地将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杀他干嘛啊,我日子不过了?”
徐尾细小的眼睛一眯,看着他仿如看着一只肮脏的蝼蚁,“人证物证具在,还狡辩?带回衙门!”
身后的侍卫立刻扯着祝浔的头发,把他生拖硬拽起来,用力地踢着他的膝盖往前驱赶,力道大得快把腿打折。
“啧,老子会走!”
周围的看客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七嘴八舌地着,却无人敢上前说话。其中大多是路过的商旅,若是打算在山城做生意的必然不会招惹知县,若是不打算留在山城的更不会多事。
祝浔在围观人群里扫视着,想知道是不是姚集故意设下这个圈套,可人没找到,反倒是瞥见了人群外围不知所措的祝萝。
李安与一个郎中打扮的姑娘此刻都围在她身边,死死地拦着不让她扑过来……但陈虞渊怎么不在她身边?
……晦气,想姓陈的干什么?他又不会出手。
“找我?”
无奈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像是一道破晓铮鸣,瞬间扫平了人群嘈杂而无用的议论声。
祝浔浑身一震,抬起头,在对方泛着月色的柔和眼眸中,祝浔看见的自己脆弱又狼狈。
他立刻撇开了视线,再多对视一刻,他就要开口向他求助了。
“哎……”
耳边传来一声悠悠地叹息。
全场不知何时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男人上前一步,将那些或唏嘘或惊讶的目光照单全收,然后施施然地踢了一脚。
“诶哟!”
被绑成粽子的姚集咕噜噜滚了出来,与老二孟广撞在一起,四仰八叉地倒在同伴的尸体旁边,吓得抱成了一团,像是见了鬼般脸色煞白。
“这位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徐尾高声道。
“徐大人哪,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别人,”陈虞渊笑了起来,声音如冰珠碰撞,周遭的温度立刻便降了下来,“一刀封喉,血迹飞溅,怎么可能在衣服上留下这么平整、大块的血迹?”
“……”
“药晕了两个为什么不杀两个,留一个活口生怕府衙找不到人证?”
“……”
“凶器的□□材质精良,连护手、血禅都是上好的材质,他要是能有买刀的这个钱,早就先把漏水的房顶修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徐尾转着佛珠手串沉声开口,“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祝浔是被嫁祸的,真凶另有其人。”陈虞渊对他眼底的阴鸷视而不见,云淡风轻道。
“哦——原来如此,”徐尾夸张地应了一声,阴测测地笑了两声,“公子真是聪明过人,我等府衙正需要公子这种人才,不如现下立刻移步,随我去府衙小叙一番?”
“……”陈虞渊扫了一眼周围悄然靠近的侍卫,“徐大人好风情,用刀枪请人小叙。”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徐尾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不留情面,脸上的伪善有些挂不住,“扰乱公务,给我一并带走!”
侍卫纷纷应声而动,却不知哪里的黑影从天而降,面前劲风一扫,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被齐齐击飞出去。
面容姣好的女人从暗处缓缓走出,朝着陈虞渊垂头一礼,“王爷,动手的一共是十三名侍卫,大约是山城府衙七成的人手。”
“王爷?!”
徐尾大惊失色,脸色褪得苍白。
“那如实上报吧,就说整个山城府衙反了。”陈虞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绕过抖索着快要缴械投降的侍卫,将祝浔带到了自己身边,“在强抢民女、贪污爵俸、目无王法之上再加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浔哑然地望着他,曾经在官场沉浮的十年让他见了太多诡辩与谈判,陈虞渊如今的所作所为是与徐尾、乃至徐尾背后之人的公然叫板,其后所承受的风险是无可估量的。
……他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却为何在此刻做出与惯常行为准则大相径庭的决定?
祝浔没由地想起上一世的末尾,陈虞渊用他的手将剑刺入自己身体之时,脸上仍然在笑。冷静与疯狂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词在他身上同时交织着,像是风,时而温柔拂面,却也随时可能变成撕碎身躯的飓风。
徐尾呆滞地愣在原处,侍卫与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往两旁退去,仿佛靠近了就要没命了一般。陈虞渊抬手解了祝浔的绳子,拉着他穿过松松垮垮的人群离开。
“你……”
“要道谢的话回去再说。”
夏日的夜风微凉,他的手掌却温软,仅有的一点热度被握在了二人牵起的双手之间。
“不是,”祝浔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他的侧脸上,“徐尾一个人来画舫何必带这么多府衙,我感觉他似乎是来见某个人谈正事儿……”
陈虞渊脚步一顿。
祝浔的话音也随着他停顿了下来,抬起头,耳边飘来他无奈的声音,“所以才跟你说回去再说啊。”
二人的眼前,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男人缓步从暗处走出,挡住了临岸唯一的出口。
祝浔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缩紧了手指。
男人的大半脸隐没在晦暗不明的灯火中,但十年的相处足够让祝浔仅凭轮廓认出他——当今的大皇子、义王陈志舟。
“皇叔,好久不见。”陈志舟分明是在行礼,形容却颇为倨傲。
“义王殿下,”陈虞渊挑起了唇角,“擅离封地寻欢作乐一事,不知陛下可知道?”
陈志舟悠悠然掸了掸袖子,“那皇叔徇私枉法,公然带着嫌犯妨碍办案,不知父皇是否也知道?”
陈虞渊笑意愈深,“孤还当义王早就舍弃了徐尾那等棋子。”
“徐尾如何自然与本王无关,”陈志舟的视线扫向匆匆赶来的徐尾,兜兜转转一圈,最终竟落到了祝浔与陈虞渊交握的双手上,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本王只是单纯地在讨人。”
掌下的手在轻微地颤动,陈虞渊微微侧过脸,见祝浔不知何时低下了头,看上去似乎是在为那个眼神恐惧。可他们离得很近,陈虞渊看得分明,他脖子上的青筋正在一根根往外冒。
——祝浔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那就可惜了,人已经是孤的了。”陈虞渊端着春风化雨的笑,在对方阴鸷得快要吃人的视线中牵着祝浔踏下了甲板。
“陈虞渊!”擦肩而过的时候,陈志舟撕破了最后一层体面,咬牙切齿的低吼,“你当真不怕我告诉父皇?!”
陈虞渊噗嗤地笑出了声,“乖侄儿,你父皇会理解孤的。”
“你——!!”
年轻皇子未尽的咒骂被陈虞渊一脚踩碎在月光之中,祝浔被他拉着走了很远才从情绪中惊醒,回过头看去,义王阴沉的眼瞳仍然在夜色之中执拗地闪烁着,一如他上一世曾经周旋过无数遍的那般。
-
义王陈志舟是祝浔上一世扳倒朝廷的关键。
他是庶出的长子,成年后主动放弃争权,请求分封,皇帝念他兄弟情深,特地封了义王之名。而实际上他早早离京却是为了暗中囤兵,有朝一日与母族杨家的势力里应外合,逼宫夺权。
陈志舟不在京城,却需要一枚棋子时时掌握朝中动向;祝浔想为墨斋与妹妹复仇,自然须得深入政治漩涡。二人一拍即合,一合作便是十年。
十年之久,足够让陈志舟原本收敛的求爱变得嚣张肆意起来,祝浔费了很多心思才保住二人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正是利用这层关系,他鸠占鹊巢占用了义王的势力攻入皇宫。
一杯毒酒送走陈志舟之时,祝浔听到他在弥留之际的胡言乱语,问为什么不喜欢他,是不是因为他的欺骗。
祝浔当时没有在意。陈志舟不是什么善人,十年之间好几次被他算计得差点死掉。可如今隔了一世,祝浔才恍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最开始。
当年,祝萝与夏元死后,太子曾借微服私访的名义来到山城,在祝浔的目睹之下毒杀了李安。墨斋覆灭、走投无路之际,陈志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太子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
“我助你杀了徐尾和姚集,你来替我扳倒太子,如何?”
之后的数年间,祝浔一直以为徐尾背后的人是太子,纵容手下贪赃枉法、强抢民女、迫害忠良之后至此的是太子。可今日画舫之上的对话明明白白告诉他,徐尾是陈志舟的棋子、甚至是从祝萝遇害前就布下的棋子!
从头到尾,都是陈志舟明里暗里推动墨斋的覆灭,一步步诱导他手沾鲜血,走上绝路!
祝浔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拧下陈志舟的脑袋,温柔的暖意却从交握的手传来,拉着他拐出那条晦暗不明、布满鲜血的道路。
等到义王视线所及之外,陈虞渊才放下祝浔的手。
“清醒点了?”
“……”祝浔咬了咬唇,视线抠着鞋尖的月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之前,很久之前,我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但那时的你肯定不信。”
祝浔知道,他说的是上一世兵乱前那仅有的几个照面。
“嗯……那今天会死人的事呢?”
“这我也没料到。”
祝浔愣愣地抬起头,“也会有你没算到的事?”
陈虞渊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可算肯正眼看我了。”
“呃——”祝浔垂眸尴尬地与他对视着,视线却冷不丁扫到了他眼下的青紫,到嘴的一句“还生气么”愣是转成了“昨晚没睡么”。
“布置画舫的人手,监视徐尾和姚集,再加上得知陈志舟也来了,你说这怎么睡得着?”陈虞渊长长地叹了口气,踢着脚边的石子往前走,“谁知道提防行凶的人竟然死了,郁闷。”
“……”祝浔加紧两步跟了上去,看着他难得吃瘪苦恼的神情,莫名忍不住嘴角上勾。
“笑什么,”一记眼刀飞过来,“我是为了谁啊?”
“我错了,”祝浔立刻道歉,绕到他身前,“对不起,很对不起。”
“啊——你这也太敷衍了,”陈虞渊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换了条路走,“你之前肯定把我往坏透了想的,觉得我肯定不会帮你,好心当驴肝肺。”
他说完打了个哈欠,这已经是今晚他打的不知道几个哈欠了。
“你这么困……要、要不然,我背你回去?”
这话一出口祝浔就后悔了,他越说越轻,尾音甚至都融进了深沉的月色中听不真切。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赔礼道歉啊!
他以为陈虞渊要嘲笑他,可对方只是停了脚步,微微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扬起一个柔和的笑容。
“好啊。”
“……!!”
“过来啊。”
在他的催促下,祝浔第一次背起一个男人,也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只是看上去瘦,实际死沉死沉,而且腿上的肌肉很好捏。
“趁机揩油可不好。”
“我没有!”
背上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轻笑,圈在脖子上的手指偷偷摸摸地挠起他的脖子。
“嘶……别闹别闹,我怕痒!哈哈哈……你再挠我要把你扔下去了!”
“嗯,这样不是挺好的。”耳畔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柔和的风中如蒲公英一般散开,“别想那么多,开心一点,我会帮你的。”
祝浔侧过脸看去,自己的倒影坠入他眸中的满天星河,神采是久远到恍若隔世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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