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这里的厨房就在一楼的最里厢。
此时正值饭点,灶膛已经燃起了火,橐龠吹得“呼呼”作响,将整座堂前衬托得像是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山,蒸得人热汗直流。
陆晚不过拿点蔗糖的时间,就像蒸了次桑拿,热得她捧着糖罐子就窜出了厨房。
糖罐子在闷热的环境久了,摸起来黏糊糊的,里面的砂糖和陆晚想的不同,她以前见多了白砂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蔗糖,看起来黄澄澄的,有点像黄糖,却又比黄糖粗了许多,在灶前摆久了,化了一半,看起来又坨又散,很是诡异。
但在这里能找到蔗糖就不错,还要啥自行车,陆晚擦了擦罐子,舀了几勺看起来干净的没有化水的,包在油纸里给就程厌非送了过去。
程厌非的屋子在最里厢,需要过完整个走廊,路过自己屋的时候陆晚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拐进去挑了一盏兔儿灯。
她还记着程厌非喜欢兔子。
开门的时候,屋里的烛火晃了晃,纱窗上很快映出她巨大的身影。
小小的屋里,光她的影子就能将屋里撇去一半的光,整个房间显得灰蒙蒙的。
程厌非还保持着方才的坐姿,盯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开门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也不讲话,陆晚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包蔗糖递了过去。
这些已经是她在糖罐子里能舀出的最干净的部分了。
程厌非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带来那么多糖,愣了许久,直到陆晚将糖递到眼下,闻到了甜腻腻的香味,他这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皮,轻声道:“谢谢。”
冷不丁地被道谢,陆晚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只有蔗糖,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吃木莲冻,甜滋滋的很好吃,还解暑。”
说到这里,陆晚顿了顿,也不知道这破地方,有没有木莲冻。
她说话的时间,程厌非已经剥开了油纸,小口地舔了一下。
甜腻的口感从舌尖窜入,程厌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其实很讨厌吃糖。
这种味道是六觉中最敷衍的味道,腻得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但陆晚还在旁边,他只能勉强地吃完半块,这才仔细地包了起来。
见他没吃半口就收起来,陆晚愣了下:“不好吃吗?”
程厌非摇了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闪了闪:“我只是舍不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小心翼翼得令人心疼。
陆晚很快明白过来,他大抵是想留到以后,越是好吃越是喜欢的东西,都想攒起来,在觉得苦难的时候吃上一口,就会觉得充满力量。他这是舍不得吃。
“我这里还有好些,你如果喜欢,我下次再拿给你就好了。不用省着吃。”陆晚有些可怜他。
但程厌非很快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
见劝不动他,陆晚也不勉强。她又掏出放在身后的兔儿灯递了过去:“对了,这个送给你。”
兔儿灯还没有安上灯芯,全靠着烛火透在糊纸上,才不至于被埋在黑暗中。
在陆晚掏出兔儿灯的时候,程厌非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片刻的错愕。
灯在手上,绢纸裁成的耳朵微微耷拉着,落在指尖,有些发痒,红玛瑙似的兔眼在烛光下透着微光,程厌非与它对视了一会儿抬起眼,似乎有些茫然:“你……”
陆晚歪了歪头,等他接着往下说。
昏暗中,程厌非的眼里都似乎染上了一层薄光,看着她时,有些复杂。
陆晚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有些困惑:“怎么了?”
程厌非闭了闭眼,很快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
陆晚笑了笑:“这没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只要…他喜欢吗?
程厌非愣愣地咀嚼着这句话,抿了抿嘴,兔子灯被攥在手里,直勾勾地与他对视,无论他有多用力,它都不会皱眉,不会痛,也不会逃。
这是死物,死物是不会与人作对的。
从程厌非的房里出来后,陆晚又跑去了关押那群孩子的房间。
还好马禄虽然没有人性,毕竟还知道这是门生意,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屋里开了两扇窗,透着气显得并没有那么闷热。
孩子们听到开门声都本能地缩成一团,直到发现进来的是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陆晚是来送糖的。
几团油纸里包了一搓搓粘腻的蔗糖,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吃,但孩子们还是眼晴一亮,一扫而空。
嘴里砸着糖,他们从恐惧中缓解了一点。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含着泪恳求道:“阿姐,我知道你真的是好人,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明日就要到渝州了,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小女孩声音刚落,其他人的哭腔便开始接上了。
陆晚有些难受,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道:“可是这山丛很危险,四处都是长虫野兽,即便放了你们,你们也走不出去。”
“不会的!”囚笼中间的少年破声了,很快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重,他红了红脸,又压着声音说,“不会的,我认得路。”
“我……”见陆晚看向他,少年鼓足勇气继续道,“我是武陵江家人,我舅舅是渝州的知县,再小点的时候我曾跟我娘来过渝州好些次,也不是次次都行官道的,官道修整时,我们也曾走过这条山道。”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看陆晚的神情,才估摸着继续道:“我知道这里离渝州就半天的脚程了,从这出去往东再行八十里路有一处乌石塘,从那抄小道过去就是渝州地界了。”
“阿姐,我识得路,你放我们走吧,回去后我一定请我阿爹阿娘奉上心意,我家挺有钱的,真的!”他越说越急,月牙般的眼睛快瞪圆了。
其它孩子也不停附和着。
他们越是急迫,陆晚便越是沉默。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伤人心,也实在点不下头答应。
最终,她没有敢看这些孩子期冀的眼神,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夜晚盯着黑漆漆的房梁,她失眠了。
她承认自己胆子小,很害怕。
如果她将这些孩子放了,一旦被抓回来,她一定会像傍晚的王将一般,被切下头颅。
想到那具尸体,陆晚仿佛又感觉到干巴巴的脸上被血腥子爬满,呼吸间都是一股浊气。
她爬起来洗脸,洗得脸皮开始发疼才停下。
她很怕死,不想因为穿书这么荒谬的事情搭上自己的命。她不想死。
但陆晚又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原文对这一段半个字的描写都没有,她不知道程厌非具体是怎么逃离的,或许……想起被长虫拆骨入腹的那些尸体,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逃走的吗?
可程厌非有反派光环,还没作恶怎么着也不可能真死。
但这群孩子们呢?他们在原文里是连半个字眼都没有被提及过,是炮灰中的炮灰,按照原文的进程,他们是不是最终还是被交易到了仙长手中,那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陆晚有些茫然。
原本她是想待到了渝州之后再做决定,但要是到了渝州之后又出现了各种变故呢?
她并没有万全之策,反而还非常被动。
而且,她不可能真的就跟着马禄做那劳什子的恶人,她早晚都得离开的,而马禄又绝对不会放过她。
迟早,她都会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要想不被他杀,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想到这里,陆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被血喷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而这时,院落里正好传来马禄浑厚的声音:“兔儿,没睡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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