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
宛央跟着宣帝离开沐清苑,临别时萧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担忧。她轻轻对他露出一丝笑意,眨了一下眼睛。皇后正在安慰泣不成声的萧今缨,他二人的这一番神情并无别人注意到,除了李珉。
宛央跟着宣帝走到照影湖中央的湖心亭,宣帝才停下脚步,自在石凳上坐了,对她道:“不必拘礼,今日朕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也坐下便是。”
“是,陛下。”她亦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宣帝苦笑道:“其实,朕并不想听你称呼朕为陛下,朕很希望你能叫朕父皇。”
宛央见他神色倦怠,面露凄苦,心下不由得软了,轻轻叫出一声:“父皇。”她低首又道:“宛央既称陛下为父皇,父皇便叫我央儿便是,从前在宛国时父皇母后都是这样叫我的。
宣帝面现喜色,“公主可知朕为何要千里迢迢聘定你为璟儿的正妃?”
“儿臣不知。”她摇头,脑海中忽然闪过毓修的容貌,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
“萧氏一门以平邑王为首,可称得上是帝都最有权势的外戚,虽皇后无子,但也难保他们以后不会有篡权之意,”宣帝望着夜色中的湖面,平静地说,“璟儿生来体弱,行事也是优柔寡断难堪重任,若是娶了萧今缨,将来一旦有子,萧氏必会籍子夺位,放眼整个永朝都未有能与萧家抗衡者,所以朕才会求助与宛国,结为儿女姻亲,为的就是将来能够保全璟儿的皇位,朕如此说,你可明白?”
“可是……请恕宛央直言,倘若真的与萧家结亲,说不定萧家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全力辅佐太子殿下也未可知,宛央在帝都一直听说平邑王是很疼爱秣陵郡主的。”
宣帝冷哼一声:“那个老狐狸,眼中除了权力还能容得下什么,疼爱?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太子的性情如此柔顺,将来就算萧同不举兵篡位也会独揽大权,将朕的璟儿变成皇位上的傀儡。”
宛央轻轻道:“陛下对太子殿下就如此没有信心?抑或是对萧家就如此多疑?”
宣帝道:“璟儿实在不是做帝王的材料,若这天下交到他手中,必定会成为萧家的囊中物,所以,不管萧氏现在有没有反意,朕都必须在璟儿即位前除掉萧家,留给璟儿一个太平盛世。”他目露狠绝之意,看的宛央胆战心惊。
她努力展平自己颤抖的声音,“这就是陛下选择我的原因,是想要借宛国的力量除去萧家?”
“不错,为了这个,朕已经做了很多努力,眼看就要达成了,可惜璟儿这个不争气的孩子……”
他后面的话宛央没有听到,她只觉得有什么在撕咬着自己的心,她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说出话来,“倘若太子不是君王之选,就让有能者居之便是,何苦要……”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何苦要毁掉别人的一生来成就李璟的帝位。
她脸上已经着了宣帝一掌,“混账!我李家百年江山岂可拱手让人,换作是你你可愿意将宛国的帝位平白让给别人!”
她咬紧嘴唇,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父皇息怒,方才是宛央说错了话。”
宣帝这才面色稍缓,安慰她道:“是父皇不对,你还小,不懂得这么多朝堂上的事,你不要记恨父皇,”他略感尴尬地看了看夜色,“天色已经不早了,朕也要回乾元宫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是,儿臣恭送父皇。”她福身行礼,待得宣帝已走远才站直身子,美丽的脸上燃烧着浓浓的恨意,是的,她恨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帝王,更恨这个毁了她的一生、夺去了毓修生命的皇宫!
片刻之后,萧源带着焦急的神情找到了她。“宛央,怎么了,陛下他对你说了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郁积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宛央扑在萧源肩上恸哭,萧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哭了,宛央,你要学会坚强。”
她止住哭声看着他:“为什么千里之外的我要成为你们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还有毓修,你知道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琴师,他的乐章本应该流传千古,却莫名其妙的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丢掉了性命!”
萧源平静的看着她,语声冷然,“因为他不够强,因为你也不够强,所以你们都只能成为牺牲品,”他推开她,走到亭子的边缘望着湖水,“这个世上,只有将至高无上的权利握在手中,才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她走到他身边,迷茫地看着他,“是吗,只有权力才能……才能让我自由?”
萧源直视着她的眼睛,金色的眸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是,当我们把这世上最高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时,就是我们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自由的在一起的时候,”他将她单薄的肩头揽在怀中,“为了你,也是为了萧家,我不能坐以待毙,凭什么我萧源就不能成为这永朝之主,主宰着天下,还有你我的命运!”
她轻轻叹息,被拥着自己的这个男子的执着与毅力打动,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所有刻痕,想要让他拥有所有想要的,包括帝位,天下。
湖的对岸是茂密的树丛,树影缭乱中有另一个男子的身影隐藏其中,李珉向来玩世不恭的神色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旁观者清的他能看出那位来自宛国的长乐公主已经对萧源动情,而就在下个月她就即将与太子李璟举行婚典,李璟偏又衷情与萧源的妹妹今缨……李珉微微叹气,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纠葛,又会给永朝带来怎样的天翻地覆。他已经能感觉的到,太平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近年来永朝本身已是风雨飘摇,江东北域起义不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上位者非但没有体会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而是困于内斗,眼见乱世就要来临,可是他李珉又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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