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一念执着

　　听李珉讲完宛央的故事后，洛天昀的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公主……”他无力的低呼，语声无限凄凉。

                  曾经的宛央不仅是宛国帝王的掌上明珠，还是所有人崇敬爱戴的公主，然而明珠蒙尘，她竟甘心沦为宫中婢女，忍辱负重。在他已经褪色的记忆中，宛央永远只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儿，是独一无二的长乐公主，然而现在的她却已经让他认不出来了。

                  他永远记得那个总是拖着鼻涕跟在宛夙身后的小女孩，他几乎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的，看着她从黄毛丫头蜕变成艳重四国的长乐公主，歌喉舞步倾动天下。在他的心底，早已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妹妹，可是当自己的妹妹在皇宫受尽苦楚的时候，他却在天水阁杀人。

                  或许，变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自己。从前的自己是少年得意的将军，除了在战场上，从不滥杀无辜。如今的自己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哪怕是妇孺老幼，也能毫不犹豫的挥剑斩杀……

                  想到这里，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李珉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世子……”洛天昀直视着李珉的双眼，“请你帮助我，宛国已经不在了，复国也没有什么指望，求你帮我为宛国和公主报仇！”

                  “谈何容易，”李珉叹道，“如今永朝也不在了，我不过是一个失势的前朝世子，连自己尚且不知如何保全，又何谈复仇。”

                  洛天昀目光立时黯然，“世子这是在拒绝我吗？”

                  “不是，”李珉忙道，“只是一旦发生战乱，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国仇家恨固然重要，但也不过是系于你我己身而已，倘若为了一己之私发起战争，实非我所愿。”

                  洛天昀冷笑一声，“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在下，世子不觉得好笑吗？还是世子觉得在下身微力薄，不配做你的盟友？”

                  李珉并不答话，起身走到窗子前，背影竟显得有些落寞。

                  “为何你们都如此执着于情仇，逝者已逝，就这样放开去过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将自己弄的面目全非……”李珉低声说。

                  洛天昀下意识的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之处全是凸凹不平的疤痕，扭曲的唇弯出苦笑的弧度，这样的自己，有谁还会认出他曾经是铁军的副统领，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或许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宛央，才能毫不犹豫的凭借一枚胎记认出自己罢。

                  他抬起头，“世子心中难道就没有任何执念吗？”

                  李珉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叹息，“是啊，我也是有执念的……只不过我的那一点小小的念头，恐怕是今生都没有实现的机会了。”他说完这句含义不清的话，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翌日傍晚，宛央已经顺利与萧源留下的暗卫会合，回到了温泉宫。站在宫墙外看着巨大的宫门缓缓打开，她竟有些犹豫不前的停下了脚步。

                  从前她恨萧源，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情字，因为他欺骗她，因为他竟狠心害死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今，她亲眼见到了洛天昀的惨状，亦从他口中得知了宛国覆灭时的惨烈，而这些，全是萧源造成的！曾经那个跳脱飞扬的洛天昀，如今竟面目全毁，成为声名狼藉的杀手，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尚仪，请！”身边的侍卫见她久久不动身，谦恭的催促道。

                  宛央的手在衣袖中握成了拳头，良久，她才迈步走进，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立刻掉头逃走的念头。一路来到了寄思殿，她恭敬的裣衽为礼，“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罢，”萧源说，“这次……可受了惊吓？”他尽量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但声音的些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回禀皇上，惊吓是有的，所幸有惊无险。”宛央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倒并不是因为之前的惊吓，而是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源，如何面对毁了她的家和所有亲人的萧源。宛央生怕自己的表情会泄露自己的情绪，急忙问道：“不知此事的结果如何，杨莞能否说一句幸不辱命？”

                  萧源轻笑道：“你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朕要来处理的了，你且回去好生歇着罢。”

                  宛央却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奴婢曾说过要做皇上的谋士，皇上亦答允了，如今……只是想让皇上信任奴婢而已。”

                  “朕……自然是信你的。”萧源道，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略微犹豫了一下，他才开口道：“此次生擒敌人不下十名，可惜还未押送到温泉宫便都已身亡，看来秦安派出的都是誓死效忠他的死士。”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宛央脱口而出，看到萧源颇为怪异的盯着自己，忙道：“是奴婢失言了。”

                  “盟友之间不必如此拘束，”萧源轻描淡写的说，“接下来的事朕来处理就好。”

                  他的语气明白无误的表明了立场，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了，他无意告诉她接下来的打算。宛央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萧源看着她恭顺的离开，背影单薄而熟悉。他将手伸进袖子，握住了一件冰冷的物事，神情似喜似悲。

                  走出寄思殿时，她苦笑了一下，明知道萧源是个多疑的人，自己还抱着怎样的指望呢？他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罢了，就像当初利用长乐公主一样。

                  宛央叹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了，当务之急是如何获取更多的信息，以便为李珉创造出更有利的时机。这三年中，她为了重返宫廷做了无数努力，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报仇，于是她主动和李珉结盟，借用他手中残存的永朝旧部的力量重新回到皇宫。

                  世事弄人，从前是她一手倾覆了永朝的天下，如今却又是她要替永朝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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