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花灯
在谢惊澜的推波助澜下,许鹤卿懵懂地被迫地在花朝节前一日就匆匆带着许鹤卿下山。
因着是御剑飞行,不过半日就到白诏镇。白诏镇距离云岚宗本就不远,甚至于镇中有修仙者多数还是云岚宗出来的。
镇中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席面攘攘。
这样小的一个镇却这般热闹,委实过于诡异。
许鹤卿带着谢惊澜入住客栈时顺便问了一句,小二道:“客官,明日花朝节,神教要举办降福仪式,大家伙可都期待得很!”
许鹤卿听着,越发觉得这是个邪教。
暮色微凉,浮云卷着霞辉。
行人脚步匆匆,披着一身黯光踏进幽暗的屋子,流水幽幽,一件假山泉摆设在中央。
“神主,今儿来了外人。”
男子身着红色沙罗水袖,长长的水袖曳地,随着身姿舞动。面容浓妆艳抹,画的是旦角。
他咿咿呀呀唱着,曲调悠扬,笙歌婉转,却悲凉得很,好似在唱一曲生离死别,繁华落尽。
红袖落下,男子唇角一掀,裹挟着几分散漫。
“何为外人,里外都是自己人。”
那人稍愣一下,便道:“神主说的是。”
“人在哪?”
“二人正在逛花会。”
许鹤卿温和雅笑,把银两交付过去,看着一脸餍足的谢惊澜颇有些好笑。
他不懂,一盏花灯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谢惊澜小心雀跃地将花灯护在胸怀,道:“师尊,你有何愿望?”
许鹤卿道:“是你要买的花灯,问为师做甚。”
谢惊澜露出虔诚的神态,小声道:“师尊的愿望就是弟子的愿望。”
许鹤卿哑然失笑,“为师没有愿望。”
谢惊澜不经意间僵住,随即问:“那弟子的愿望可以当做是师尊的愿望吗?”
许鹤卿毫无负担,“好呀。”
入夜的小镇显得比白日更加繁华,明灯在夜空闪烁,师徒二人顺着人流走到河边,无数盏花灯在河面上盈盈发光。
许鹤卿瞧着谢惊澜的背影,在一众芸芸普通百姓中,格外亮眼。
但是路过行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这都是因为障眼法。
忽而人群中有人高喊:“神主降世,恩施福泽!”
紧接着无数人涌动着朝另一个方向涌去,也高声喊“神主降世,恩施福泽”。
许鹤卿没料到这一层意外,被汹涌的人流挤开,他忙去瞥谢惊澜身影,却只瞥到一片尘色。
他无奈地跟着走到大路边上,人群自发分为两路,默契地往边站,留下空旷的大道。
他们狂热得跟邪教徒一般,没过一会,在热火朝天的呼喊声中,道路尽头隐隐出现一队人影。
他们抬着一辆巨大精致的板台,上方端坐着一人,金衣华裳,粲然生辉。发束白玉金丝高冠,一手持莲,一手竖掌,眉目阖着,俨然一个男菩萨。
这就是戈阿了。
许鹤卿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能否现在便当众杀了戈阿,他扫视一圈戈阿四周护卫,皱起眉头。
竟然普通得很?
且戈阿身上并无灵力萦绕,似是个凡人。
这下许鹤卿疑惑了,既是凡人,又怎么蛊惑他人的?
但他没有贸然行动,因为四周人群的狂热显而易见地诉说了一件事,哪怕是神仙,也难抵挡愚昧的众怒。
无知是恶,愚昧的无知更是恶。
他意欲离开,却在人群中望见一抹出尘的身影,那人感受到他的视线,隔着熙攘席面遥遥一望过来,澄和一笑。
许鹤卿下意识跟上,那人好似故意引着他,不知不觉间,许鹤卿走到一间戏台子。
戏台上的旦角正唱在情动处,眼眶含泪,欲落未落,美感拿捏得十足。
然而戏台下却只有许鹤卿和那人,应是看客皆被神主游行吸引了去。
“唱得很好不是吗?”
忽地听到磁性温柔的话语响起,许鹤卿无甚表情,他道:“不好意思,听不懂。”
那人噎了一下,复而低低发笑,音色苏朗,叫人生出好感。
许鹤卿抬头,这才瞧清这个人生得俊朗,眉宇间充斥着英气与寒芒,如松如岩。
他抬手一拱,“在下柯槐安。”
许鹤卿状不经意道:“你想要我渡你?”
他不难看出来,柯槐安已死,现下不过是一只魂魄。
柯槐安眉目一敛,轻声道:“在下有一事未了,今日得见道长,便知时候到了。”
许鹤卿讶然:“我?”
柯槐安如实道:“道长能瞧见在下,也唯有道长愿管闲事。”
许鹤卿:“…”
柯槐安魂魄似散非散,气息淡薄得很,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因为气息实在太弱,大多修为一般的修士看不见他,或是看见了,也知晓他即将魂飞魄散,便懒得管。
大抵许鹤卿是头一个好奇跟上来的。
在许鹤卿的思索中,柯槐安抛出一个惊疑的雷,“恳求道长让在下见神主一面。”
许鹤卿:“…”连鬼也信奉这玩意?
“师尊!”
许鹤卿方想开口,便听门外谢惊澜焦急的喊声,随后人也急切地跑过来。
谢惊澜抓着他肩膀,指尖微颤,克制着力度,“师尊有没有事?”
许鹤卿轻轻拍下他的手,不经意间擦过温热的手心,都是汗。
“为师能有什么事?”他意欲解释自己来到此处的原因,可一回头,柯槐安人影早就不见。他淡淡收回视线,状若无意。
“擦擦汗,有这么紧张么?”
谢惊澜收回手,脸色浮现羞红,在自己衣袍上随意擦了擦。他抬眼往戏台上一瞥,“师尊不是听不懂戏吗?”
…知师莫若徒。
许鹤卿面不改色道:“这儿清静,花灯放了?”
闻言,谢惊澜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盏精致的花灯,隐隐可见因为慌乱而被捏得略微变形的痕迹。
“还…还没…”
许鹤卿在前方走着,一边思索戈阿,一边调侃自家徒弟。“许的什么愿?是不是愿望太过分,连老天都不愿收你这盏花灯?”
谢惊澜脸色一变,略显苍白,然而许鹤卿沉浸在戈阿的思绪中,注意不到身后谢惊澜这一刻的异常。
街道灯火通明,映出一道欣长的剪影。谢惊澜临风听着远方喧嚣,道:“无妨。”
无妨,是他命数太薄,配不上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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