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追杀
云岚宗近日出了两件大事,一是灵霄仙君座下大弟子谢惊澜竟然是天魔降世。
二便是谢惊澜逃了。
消息一出,立即惊动各大修仙门派及世族。
众人闻讯赶来,布下各种天罗地网追杀谢惊澜,却始终叫那魔头逃走。
而现在,他们正在一片密林中,四处搜索谢惊澜的踪影。
忽而有人低声道了一句,“灵霄仙君怎么不露面?不是说这小魔头是他弟子吗?”
“据传他揭发自己徒弟之后,便闭关不出。”
然而身为他们口中的当事人的许鹤卿此时正飘在空中,麻木地听着。
许鹤卿回头一望,谢惊澜屏息藏在层层荆棘下,小心翼翼观察着这群人。
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之前谢惊澜被掌门带走不过几日,许鹤卿便陷入一场大病中,连掌门也束手无策。
后来他彻底昏迷,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魂魄形态,跟在谢惊澜身侧。
谢惊澜看不见他,所有的人都看不见他。
似乎是某种禁锢,他也无法脱离。
于是他由一开始的愤怒转变到现在的冰冷麻木,望着谢惊澜日复一日被追杀,受尽苦楚。
烈日沉闷,林中又沼气浓郁,数人搜索数日,颇有些受不了,便提出整顿修整。
许鹤卿看见谢惊澜明显的绷直了身躯。
片刻钟后。
“谢惊澜!”
果然,又被发现了。
许鹤卿觉着谢惊澜也是命硬,一路来被发现不少次,可每次都能侥幸逃脱。
成千数百跟树根炸开,浓浓的烟尘散去,谢惊澜狼狈地以剑支地,才不至于倒下。
“金蝉大法——谢惊澜,拿命来!”
一名道长目光如电,猛地掐了一个法诀,一片沸腾的金光朝着谢惊澜席卷而来。
谢惊澜躲闪不及,只能执剑相抗。
那把灵剑,许鹤卿犹记得是他挑的。那时谢惊澜刚学剑,许鹤卿也如江眉一般,把灵剑都倒出来,让谢惊澜自己挑。
谢惊澜望了许久,也没个答复。
许鹤卿问他是不是都不满意,谢惊澜奶声奶气地回:“想要师尊给我挑。”
因为那时谢惊澜年纪小,许鹤卿便挑了一把最秀气的,也是杀伤力最小的。
谢惊澜长大后,许鹤卿看那把剑与谢惊澜不再相称,便让谢惊澜换。
可谢惊澜抱紧了剑,摇头说:“师尊赠的剑,徒儿不换。”
许鹤卿思绪回神,就见谢惊澜仍是那样紧地抱着剑,狼狈地逃跑。
他们穿梭在密林中,谢惊澜一瘸一拐,一步一个血印。
树林越来越深幽,逃到最后几乎暗无天日。沼气漫天,窜在心肺中像是杀人的利器。
被逼至悬崖上时,许鹤卿恍地想笑。
这算什么呢?
四下极静,无数幽幽的冥火从悬崖下浮上来,诡异极了。
众人围上谢惊澜,皆屏住呼吸,动作越发警惕。
并非因为谢惊澜,而是这悬崖下,是万鬼窟!
那道长开口:“谢惊澜,你已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
谢惊澜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透着恨,血红的眼睛缓缓流下一滴血泪。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许鹤卿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双手捂面,喉咙里难以遏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掉万鬼窟,成为魔尊,再来…再来报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他。
所有事情,阴差阳错的,都在不可思议地往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走到如今,竟然所有的源头都是他造成的!
……
万鬼窟中暗无天日,许鹤卿眼睁睁望着几乎摔成一摊肉泥的谢惊澜昏迷数日,又从脏乱的骷髅堆中一点一点爬出来。
因为谢惊澜的异动,引得一群食肉的飞鸟扑通飞起,盘旋在血腥气浓烈的空中,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
显然是不满自己正在啄食的食物居然还没死透。
许鹤卿跟着谢惊澜走,谢惊澜爬一点他走一点。飞鸟不肯放过到嘴的食物,又飞上来啄食。
谢惊澜没有停下,忍着剧痛爬,但力气不支,爬一段便休息一阵。
许鹤卿也不知道他爬了多久,才爬出那个满是白骨骷髅的坑。
可万鬼窟危险重重,没有食肉的飞鸟,也有恶煞的厉鬼。
有时候许鹤卿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谢惊澜,或者他根本从未识清谢惊澜。
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哭哭啼啼爱撒娇的少年,现在一身阴郁,面容狠戾。
谢惊澜一咬牙,果断剔去腰间腐肉。巨大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豆大汗珠滑落。
做完这一切,谢惊澜撑着剑晃晃悠悠站起,拖着脚步走到不远处一只妖兽尸体旁边。
他面无表情地生食下这头妖兽,尽可能汲取所有有用的东西。
许鹤卿长叹一口气,今日不知何日,他在漫长的时间里看着谢惊澜在死亡边缘挣扎,从地狱深渊里爬出,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从始至终,他从未吭过一声,好似一个哑巴。
许鹤卿抬头,天是无底洞的深青色,隐隐约约的乌云里有个月亮。
他稍有些愣,在万鬼窟中能瞧见月亮是一件非常稀有的事。
谢惊澜自然也发现了,他只是抬头一瞥,又低下头赶路。
许鹤卿跟在他身边,轻轻地说:“谢惊澜。”
然后呢?
他也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好像就只是这么叫一下名字。
但谢惊澜却忽地一顿,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呢喃道:“师尊?”
长久未开腔的嗓子哑得干涩,沙沙的,犹如枯木撕拉划地。
许鹤卿一惊,又赶紧喊了一声。
但谢惊澜刚才的反应只是昙花一现,现下他握紧残剑,绷紧的唇呈现乌青。
眼中浮现恨意。
许鹤卿静默许久,回到谢惊澜的栖身之所——不过是个刨出来的地洞沙坑,藏在悬崖下的白骨堆后面。
经过种种险境,谢惊澜发觉,他一个活人在万鬼窟中十分容易暴露,只有这个地方,白骨森森,能掩藏人。
而且万鬼窟中的厉鬼甚少来这,约莫是觉得这里只会有悬崖掉下来的尸体,以及一群食肉的飞鸟。
许鹤卿就盘腿坐在地洞外,仰头望着天空,时不时侧低头看一眼狭小的洞中,缩成一团的谢惊澜。
谢惊澜怀里死死抱着剑,还有一盏花灯。这么久过去,那盏花灯精致如初。
谢惊澜时常会盯着花灯失神。
许鹤卿也就时常在他脸上看见迷恋,痴怔,又憎恨,无助,绝望。
他不知道谢惊澜怎么就对他起了这种心思,又是什么时候起的。
他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对谢惊澜,除了起初生活习惯的一一教导,后面也多是散养。
他甚至没有过多关注谢惊澜的修习状况。
或许这就是报应,让谢惊澜,让他都落入这种绝境。
许鹤卿想不到,等到谢惊澜出去后,现在这个他又会去哪里,或许魂飞魄散吧。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发现谢惊澜的不对劲,已经是许鹤卿浑浑噩噩飘了很多天以后。
谢惊澜开始不再吞食妖魔鬼怪,反而是用自身身体封印这些东西。
他仗着自己不死之身,强行吸纳众多小妖小鬼。
直到神魂再也负荷不住,像有无数血手在撕裂他。许鹤卿手足无措地蹲在满地打滚的谢惊澜身侧,试图去触碰他,却只能穿个通透。
许鹤卿忍不住骂起来:“疯子!神经病!吸那么多,撑不死你!”
地上的人却只是喃喃说些什么,许鹤卿俯身去听,只听到谢惊澜无意识地不断地重复二字。
师尊…
师尊…
许鹤卿跪倒在地,说不清自己该笑还是该哭。笑谢惊澜活该,笑他有这一天。
可哭什么呢?
许鹤卿慢慢地,轻轻地说:“谢惊澜,我们两消了。”
谢惊澜一如既往地捱了过去,却也变本加厉的吸纳更强更煞的东西,许鹤卿都搞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这天,谢惊澜在死气沉沉的白骨堆中,放出他封印的所有恶鬼。
无数戾气嘶鸣,震耳欲聋。
狂风大作,天地万物在疯狂的摇曳。一眨眼的时间,空中横现数道流光。
许鹤卿惊愕地来回审视谢惊澜好几遍,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谢惊澜在炼化这些东西。
他从来没想过谢惊澜野心竟有这么大,他站在谢惊澜身边,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无人回他。
也不会有人回他。
他盯着这场浩劫,心想谢惊澜炼化出来的会是什么。
当那面异常熟悉的镜子显现时,绷紧的弦一霎那断开,他听到脑海中噼里啪啦的珠子碎了一地。
谢惊澜猛地呕出血,浑身脱力,迭在尘埃中。在这一次炼化中,他耗费太多精神力,望着那些对他跃跃欲试的飞鸟,他嘲讽地笑开。
许鹤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又要成为这群鸟的大餐了还笑。
许鹤卿僵硬着四肢,努力镇定心情盘腿在他身旁坐下。
“谢惊澜。”许鹤卿颤着唇,哑哑说道:“你放过我好不好。”
谢惊澜匍匐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张神情麻木的脸庞上,只有两只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又好似死水一般枯寂下来。
忽然,落在谢惊澜头顶上方的镜子中,画面闪动了一下,谢惊澜眼神也随之闪现黯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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