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误会
许鹤卿是被干醒的。
喉咙犹如火烧一般干哑,他从梦中挣扎起身,金碧辉煌的宫殿十分明亮,他拨开冰绡幔帐,哑声道:“水。”
登时有一名丫髻少女从屏风外碎步赶来,端着热水,显然是已等候多时。
许鹤卿觉得她眼熟,又不大记得她名字,就问她唤何名。
“回禀仙君,奴婢名唤鬼朱。”
许鹤卿记起来了,在很多世里,他惹怒谢惊澜,谢惊澜就喜欢拿他身边人开刀折磨他。
往往第一个死的就是这小姑娘。
想到这,许鹤卿略有点心虚,同时他也想通了一点。
这些侍女,都是为了他备下的。他曾经就很疑惑,谢惊澜为何找些凡人充在魔宫里,还都是长相略微磕碜的凡人。
他起初以为谢惊澜审美不同,就好这一口,现在想来,都是为了防他。
“走了,还看?!”雨霁蹦达起来,在发呆的许鹤卿面前晃了两下。“再看让谢惊澜逮到,不得挖了你眼珠子。”
虽然雨霁现在还不知道谢惊澜对许鹤卿的心思,但从以往的经历看,它也知道谢惊澜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极变态的占有欲。
许鹤卿收回视线,又查探自己身体一番,松了一口气。
谢惊澜没有废他修为。
可他却没有因此而轻松,他曾切切实实地跟在谢惊澜身边,亲眼目睹谢惊澜所遭受的一切非人待遇。
即便是这样,只要他许鹤卿给点甜头,谢惊澜还是会顺着他。
许鹤卿忍不住苦笑。
傻子。
雨霁问他笑什么,许鹤卿轻声问:“有没有什么法子,叫谢惊澜不经意地察觉我”他顿了一下,还是觉得违心,“察觉喜欢他,而不被怀疑?”
纠缠到现在,他已经很清楚一点,谢惊澜不会放过他,永生永世都不会。
他也不想再去做无谓的斗争,对他没有好处。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最大利益化自己和谢惊澜的关系。
雨霁一时没转过弯,懵逼道:“你喜欢谢惊澜?”
许鹤卿纠正它,“是让谢惊澜认为:我喜欢他。”
雨霁想都没想就高声道:“你都不喜欢他怎么让他以为你喜欢他,他又不是傻逼。”
紧接着它发现不对,惊恐地呜哇呜哇乱叫。“妈耶,你说啥!?为啥要让他觉得你喜欢他?他觉得你喜欢他他就不报复你了?”
许鹤卿没忍住给了雨霁一个鄙视的白眼,雨霁就仿佛开了闸一般的水坝,轰轰隆隆地泄出话来。
“上一世究竟发生了啥?谢惊澜真喜欢你?那不是睡你睡多了才产生的感情?啊,也不对啊,他留着你不是想替他那小白莲花娇妻换骨吗?你说呀!”
许鹤卿头疼得不行,想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说:“谢惊澜喜欢”他干涩地咽了口唾沫,道:“他师尊,从很久以前。”
雨霁被劈傻了,剑身有如遭到五雷轰顶,啪嗒一声就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沉默,沉默是夜晚的康桥。
许久后,雨霁才颤颤巍巍说道:“真是没想到啊,还能这么玩。那林止衣呢?”
许鹤卿扯了扯嘴角,从床上站起身,这次四肢倒是很干净,没有些不该有的。
“救命之恩。”
他懒得和雨霁说别的,也不知作何解释。
他走到墙边,从书架中随手抽了一本书。这面书架一直都在,应该是谢惊澜为他准备避免他无聊。
只是以前许鹤卿一直活在怨恨中,从没有翻过一眼。
雨霁的转变之快令许鹤卿措不及防,上一秒还在惊愕中,下一秒就接受事实,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
许鹤卿自愧不如,想当初他花了好些时日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雨霁说:“我教你,吃醋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喜欢别人的行为,你就吃醋。”
许鹤卿觉得有理,问:“吃谁的?”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林止衣啊!”
许鹤卿:“…”
雨霁还在叭叭,“你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谢惊澜多疑,表现太过他会怀疑你还是想杀他。”
许鹤卿:“…”废话。
“我想到了,林止衣本身就很婊,他肯定喜欢谢惊澜,但谢惊澜又喜欢灵霄仙君。”
许鹤卿打断它,“怎么不说喜欢的我?”
雨霁道:“你又不是灵霄仙君,哎呀,你别打岔,我说哪了?哦,三角恋!林止衣以前是不是陷害你来着?我们现在掌握先机,可以反将一军!”
雨霁越说越激动,但都是歪的。
许鹤卿无奈把书扣在脑门。
林止衣那叫陷害他吗?许鹤卿慢慢回想那些谢惊澜和林止衣相处的那些细节。
仿佛一个人两种人格,而多疑阴郁的谢惊澜占主导地位,对他顺从的林止衣在次。
可明显林止衣好对付得多,至少林止衣温柔,哪似谢惊澜疯魔粗暴。
思到不可描述之事时,许鹤卿握着书籍一角的指尖一僵,脸霎时就黑了。
但也忽然发现雨霁没声了,他扯下书,露出眼睛,正巧看到林止衣静静站在屏风那,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许鹤卿敏锐地察觉到林止衣似乎挺开心的?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勾人。
清雅至极的人半倚在美人榻上,三千墨发用一支乌黑浓密,雕以翡翠的毛笔松松挽了一个髻。散落的发丝垂顺身后,些许没入微微后褪的衣领。
许鹤卿没穿好衣裳,衣领便是松垮的,露出半截肩颈,莹白细腻,宛如牙雕玉琢。
可恰恰就是这样完美的皮肉上,还残存着作夜谢惊澜留下的痕迹。
片片红淤,仿佛在散发诱人的温香。
许鹤卿还不自知,随手将书一搁,准备下榻。林止衣却先一步来到榻前,握住他赤裸的脚踝。
“师尊怎么未穿袜?”
许鹤卿寻思这寝殿铺的白玉都是暖的,有什么必要穿袜。但下一刻林止衣的手已经顺着脚踝来到膝盖。
许鹤卿想骂娘,他有时不懂谢惊澜的恶趣味,只给他外袍,不给他里衣。
衣衫下摆里,便是空的。
许鹤卿低眉,蜷起光洁的腿道:“今日能放过我么?”他着实吃不住谢惊澜这么折腾。
林止衣并未回应,但四周降下来的气息冰冷如刺。许鹤卿心中暗骂谢惊澜色批,精虫上脑。
他气性也一时上来,心中愤懑,凭什么谢惊澜要他就给?
于是他抬脚抵上林止衣胸膛,冷脸道:“我不愿。”
林止衣困惑地眨下眼,好似怕许鹤卿足冷,轻柔地捧上,问:“师尊就愿与师兄?”
许鹤卿心道,你不就是他?
可有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谢惊澜顶着林止衣这张脸皮他犯恶心,总能让他想到四年前真正的林止衣给他下药的场景。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谢惊澜好说话。
许鹤卿想抽回脚,却不想林止衣握得紧,一双媚眸直勾勾盯着他,似乎不得到个答案便不肯罢休。
谢惊澜从小就执拗,许鹤卿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在此刻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许鹤卿侧过脸,刚想说点什么。唇一张,他猛地一激灵想起,他们的对话从一开始就是歪的。
他打第一眼就把眼前的林止衣当做谢惊澜,也就顺其自然地说下去。
可细想,这种话本就不该对‘林止衣’说,他的表现应是愤怒惊愕来着。
简直离了个大谱。
现在歪回去还来得及吗?
可侧眸一瞥,‘林止衣’还固执地等着答案,眸子里蕴着浓稠缱绻的情绪。
林止衣的皮相长得好,尤其是这双眼睛,水光潋滟,流转着一片群星争辉的银河,瞧着人都能把人瞧醉。
许鹤卿却无端想到另外一双点漆般的眼睛,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
衣衫破旧的少年蜷缩在暗不见天日的骷髅堆里,怀抱一把剑,一盏灯。
罢了。
许鹤卿一手蒙住林止衣的眼,一手探至自己脑后,轻轻一扯,墨发尽数散落。
他倾身上去,吻在林止衣唇角,低声道:“为师不喜欢你这双眼睛。”
其实他想说他不喜欢这张脸皮,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岂不是露馅了?临出口就改成了眼睛。
一室春雨,半响欢心。
许鹤卿实打实的后悔,总觉得自己老腰哪天就嗝屁。
林止衣缠得紧,跟个小孩得了糖似的,尝尽甜了也不肯抽身离开,就这么从身后抱着许鹤卿。
他道:“过去四年,师尊一人在无眠峰冷吗?”
许鹤卿听不出他的情绪,但也恍然明白,怪不得一开始就那么开心,原来是调查他去了。
幸亏他真的昏睡四年。
那现在在谢惊澜看来,他们之间应是一场误会了吧。
许鹤卿拿不准,犹豫着便不说话,林止衣又问:“师尊,我帮你杀谢惊澜好不好?”
许鹤卿心里一惊,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送命题,绝对是送命题。
他连忙开口:“不好。”
林止衣神色难明,他说这话是认真的,如果师尊说好,他便将另一半的肉身毁了。至此之后,用着他人皮相与师尊好。
他不问,师尊为何能委身林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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